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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李婠坐了, 笑道:“还未冬至便这么大动干戈, 真到了寒冬腊月的, 可怎地是好?”夏菱回道:“这几日本该注意着些, 照我说, 那熏笼、火盆也该支起来了。”

李婠又笑:“那可得热死我。”夏菱忙在地上呸了三声, 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姑娘也不忌忌嘴。”一面说, 她想起才刚进屋时,见着个落魄书生, 心中疑窦, 正想问问, 这时,一小丫头打帘子领着柳妈妈进屋, 她见状,把话咽了回去。

柳妈妈得了信赶过来了, 一见李婠便笑着请安:“姑娘好,我日日记挂姑娘, 只人老了,比不得夏菱几个细致周到, 到甚少来姑娘面前晃荡。”

李婠道:“妈妈不必多礼。”后让人搬来绣凳让她坐在下首,又叫小丫鬟到了茶水来。

柳妈妈接过, 她心中做贼心虚,一面喝茶, 一面拿眼悄悄瞧李婠脸色。喝完茶,她见李婠态度客气,心中松懈了几分,说道:“本该来照顾姑娘的,现下到来这儿吃起茶了。姑娘可是有要事找我?”

李婠说道:“可巧,今日来了位书生,说了桩寻人之事,到是与你有几分牵扯,便寻你来问问。”

柳妈妈面上一僵,心中直跳,她怕人端倪来,忙定了定心神笑着回道:“这几日我都在屋里,也没出来走动,可不曾听过甚书生不书生的,怕是哪个没眼子的胡说。”

李婠没接这话,转头与夏菱说:“你去叫三七打发人寻那日的门房去,且让他把人带来。”夏菱未立即动作,问道:“姑娘说的哪日是哪日?寻个门房又作甚?”

李婠闻言一笑:“瞧我,倒是忘了与你说这通因果了。”说罢,又说了前因后果。夏菱听后忙去办了。

柳妈妈眼巴巴地见夏菱出去,额上冷汗直冒,等人打帘子出去了也没吐出半个字。她这边正想着对策,又见个小丫环梅儿打帘进屋,送来几叠厚厚的书信,说是外头几位管事送上的。

李婠接了书信,一面命人送上笔墨来,一面叫梅儿给柳妈妈倒茶。梅儿高声应了声,喜笑颜开退下去,提了个大茶壶来,斟满一杯递给柳妈妈,笑道:“柳妈妈,您就着茶暖暖手。”

柳妈妈勉强笑了笑,接过茶碗,她心不在焉地,手上也没个劲儿,一时不注意,连碗带茶全洒在自个儿身上了。

“哎哟!”梅儿惊叫一声,忙捡了茶碗,慌慌张张取下帕子去擦,说道:“柳妈妈快擦擦,天儿冷,莫冻病了。”

李婠才将看信,听了动静说道:“妈妈快下去换身衣裳罢。”柳妈妈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莫要耽误了姑娘正事。”李婠回道:“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日,您先去换身衣裳罢。”又叫梅儿扶她下去。

梅儿忙掺着柳妈妈回了她自个儿屋里。柳妈妈进屋便把门锁了,顾不上去换衣裳,忙去麦麸枕头里取出张欠条来,只左右翻翻也不知藏哪处,后头索性换了衣裳,直接藏在自个儿身上。

她心说:若那起子人来指认我,我便说他们血口喷人,那日前也没个往来人瞧见,况且一个小门房,一个外头人,姑娘怎么也会给我留几分颜面。

这时,外头梅儿高声喊道:“柳妈妈,您可换好了?”柳妈妈捂了捂身上揣着的银两,也高声回道:“好了好了,就来。”

两人一并回了暖阁,正碰着几个丫头手里捧着一色的红漆金丝大木盒在门口候着,夏菱正打帘出了屋。

梅儿见夏菱回了,心头失落,强笑着叫了声,“夏菱姐。”便跑了。她心头暗恼,若自个儿小心些,倒能多在姑娘面前露露脸了。

夏菱见梅儿见了她扭头便走,喊道:“你这小蹄子,怎急急忙忙的,见我扭头就走?”梅儿回头道:“我忙着浇花呢。”夏菱见状也不管她,与柳妈妈道:“柳妈妈见笑了。快请进罢,刚姑娘还在念叨您。”柳妈妈连忙应声,进去了。

几个小丫鬟捧了盒子立在当地,柳妈妈忙上前掀开盒盖,夏菱一碗碗端了放在炕桌上。

李婠点了几个菜,命人置上小几与矮凳给柳妈妈,柳妈妈现下哪吃得下饭,连忙推拒,夏菱拉着柳妈妈往矮凳上一放,又取来双红木筷子给她,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妈妈先把那些个儿琐事放下,用些饭才是正理。”

柳妈妈见她两人这般行事,放下心来,心说:姑娘心中还是敬着我几分,便是那事揭露了,怕也不是大事。

夏菱一面笑着布菜,一面心中也畅快,只因这柳妈妈早些一直仗着自个儿是姑娘奶妈子对她们吆五喝六,现今她成了姑娘左膀右臂,对方有了把柄,心中自有几分高兴。

饭后,也不见人来,一小丫鬟捧了两盏清茶来,柳妈妈见李婠也未去午睡,寻了些闲话与李婠说。她夹杂着私心,所说十有八九是李婠小时候的趣事,李婠细细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

莫约小半个时辰后,夏菱进屋回禀:“姑娘,人来了。”李婠道:“烦请妈妈去认认人罢。”柳妈妈心头有了底气,含笑去了。

不多时,夏菱与柳妈妈进屋。夏菱说道:“那门房说托的便是柳妈妈。”柳妈妈面露难色:“姑娘,我未曾见过那人。”

李婠见柳妈妈抵死不认,问道:“胡先生怎么说。”夏菱回道:“也请了他去瞧了,也说确是柳妈妈拿了他银子。”李婠又问:“周围可有人见着?”夏菱摇头。

柳妈妈忙在一旁叫道:“姑娘,我的确未见过他二人,指不定是那门房丧心病狂,伙同那书生来害我,姑娘若不信,硬说我贪了银钱,只管去我房内搜去!”

夏菱闻言悄悄横了柳妈妈一眼,心说:才将才回了屋,现下便要人去搜,说没有鬼,也没人信。

李婠也知这一遭,她想了想,说道:“现下双方各执一词,也没个人证物证,进了死胡同了。”柳妈妈听此连连点头。

李婠笑了笑,与夏菱说道:“这案子自家倒是断不了,去请官差来罢。”夏菱忙“诶”地应答一声,转身要走。

柳妈妈听此言骇得面无血色,一面扯着夏菱袖子不让人走,一面急道:“姑娘,不过是一桩小事,哪值得费这般功夫。”

李婠轻声问道:“七八百两银钱是小事?”

柳妈妈一急,脱口而出道:“分明才五十两银子!”说罢,她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忙把嘴捂上。李婠似笑非笑瞧着人:“你怎么知道是五十两的?”柳妈妈说不出话来。

夏菱扯出柳妈妈攥着的衣裳道:“好啊,拿了人钱还背着牛皮不认赃!”

柳妈妈忙跪下求饶,她半字不言正事,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呜哭道:“姑娘,现今我只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老爷太太去得早,我是早些年间太太放您身边的,我来时,您小小一团,我心里爱得不行。您又是喝了我的奶水长大,我自个儿心底是把您当成我半个儿,不曾做过半分对不住您的事,否则,直叫我天打五雷轰!”

夏菱一旁冷道:“倒是发起毒誓来了,你怎不起誓自个儿从未见过人?许多事原先我是不当说的,既然您提起这一茬,我也不吐不快了。老太太提了您在姑娘身边,难不成这府里没给您半个铜子儿?您何必说些旧情来架着姑娘,往日里您拿捏我们,我们敬着您是姑娘奶妈子不敢说,现今倒是要说个痛快!”

“你管着姑娘妆匣财笼,钗钏盥沐时,哪样不是少一缺二的?发给小丫头们的月钱哪次不是要求着催着?又有哪次能全到我们手上?更不用说平日里给姑娘吃的喝的穿的,你又哪样没扣着些去?”

柳妈妈不答话,只哭着,慢慢地想着她亲侄儿,假嚎变成了真哭。她嚎自己命苦,她早年丧夫,亲儿早夭,侄子是她预备下摔盆子的,可现今她侄儿被人引着染了赌瘾欠了赌坊百两银子,拿不出钱来,被追债人砍了两个手指头。

柳妈妈是左求右求,左拆右挪的,才凑足了五十两银钱,加上从那书生那儿骗回来的五十两,将将够还了赌债。

夏菱又道:“您也别来这一套了,倒蹬鼻子上脸了,别指望着姑娘怜贫惜老,放你一马。”

李婠见人哭倒在地,耳边全是哭嚎声,道:“柳妈妈莫哭了。”柳妈妈听此,慢慢止住了啼哭,一面拿袖子擦眼泪,一面瞅着人。

李婠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做了决断:“那五十两银子当是我报您的恩情,您拿去用,日后您便住这庄子上、自便罢。”

柳妈妈一听,怔住了:“姑娘,您真要撵了我到庄子上?”她这下又哭了:“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多少时日,卖到府上便那日起,便想着老死府上,姑娘难不成连这点脸面都不给?”

李婠回道:“你为你侄儿贪人钱财、满嘴谎言时,可想给我留脸面了?”

柳妈妈不理这个,把乱七八糟地话都说了出来,一句说“姑娘没良心,身边人都这般薄待。”另一句说“要去告诉家里老太太去,让老太太给申冤。”只她左右哭嚎也不见李婠改主意,最后见李婠出去了,才止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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