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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兄弟姐妹一起冲

 

(1)“我能打个电话吗?”这是我条例说我打电话不能超过五分钟,但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进了监狱也得乖乖劳动缝手套,管你外面什么身份,这一亩三分地警察说了算。打了这个电话,我多少放松一些,梁应物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强援,x机构虽是不公开的官方组织,但他们在研究各类怪异事件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会和各种各样的势力体系打交道,梁应物作为颇受器重的研究员,在这个社会里他的能量绝对要比普通政府官员强得多。而郭栋,去年底我和他合作化解了一场巨大的危机,他本身是公安系统的人,处理我的事情要更便利些。有这两个人帮忙,想必最起码我能得到公正的对待,所遭遇的蹊跷怪事,不会被当成我的凭空臆想而忽略过去。“想什么呢,这边!”我后背的衣服被那看守警一把抓住。“怎么,不是回去吗?”我记得拘留室的方向,没走错啊。“谁和你说现在回去?审你了。”他推了我一把,让我往另一个方向去。“是北京的公安来了吗?”我一边走一边问。“没来我们就不能审你了?”他不耐烦地回答。着实搞不明白,我只是嫌犯,还没定罪呢,问一句话用得着这样吗,再说还收了我点小贿赂,虽然金额不大。在审讯室里等我的是个中年警察,虎着脸,面目阴沉。去年在上海我也被“冤审”过一回,不过半天之后误会就解开了,什么苦头也没吃。那次是郭栋帮了忙,这次会怎么样?看着面前警服中年人严肃的脸,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人不是我杀的。”我抢先对他说。“姓名?”“警官,虽然我所说的你可能难以相信,但”“姓名?”中年警察用相同的口气重复了前一个问题。(2)“那多。”我叹了口气回答。“真名吗?”“是的,这你们很容易就能查到的。”“性别?”“男性。”这样回答的时候我心里想,如果他接着问“真实吗”我就回答“从出生以来就没变过,而且这更容易查证”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情自娱,和梁应物的电话真是让我大大减压了。对面的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娱乐精神,他又问道:“职业?”“记者。上海晨星报社记者。”我以为接下来他该进入正题,问我案情了。没想到中年警察神情缓和下来,甚至微微露出了些许笑容,问道:“你是跑什么的?”“我没有固定条线,是机动部记者,跑突发新闻,或者读者打电话提供线索。”“就是要随时待命喽,那可挺累的啊。”“是挺累的,不过跑了几年也习惯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审讯变得好似唠家常。“看你模样挺年轻的,干记者这行几年了?”“我零一年当的记者,到今年第六年。”“哦,还不算很长嘛。”“我那个报社历史不长,而且流动性大,我这样呆足五年的记者,算是资格很老的了。”说到这里,我仿佛有种错觉,这不是警官在审嫌犯,却像我在和一个采访对象聊天。“是嘛,看样子你还挺受器重的呢。”中年警官微微一笑,温温和和地随意问了句:“那小刀子哪儿买的,品质不错啊。”我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过了一两秒钟,心脏才后知后觉的凶猛收缩。这家伙在套我的话!他这样淡淡一路问下来,前几个问题都是我随口可答的,心理上的惯性,让我下意识地准备回答他的关键问题时,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那匕首真是我的,很可能顺口就说了出来。这个老刑侦可厉害得紧啊。中年警察看我张口却没说话,大概是以为我临时把话收了回去,却也不着急,笑了笑,又说:“看见那么多血,会不会很慌?”“看见那种场面,是有点慌,不过谁都会这样的。”警察点了点头:“一般来说,第一次杀人是会这样,你还是好的,很多人会呕吐。”“我是说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凶杀现场都会很不适应,我是第一个现场目击者,而不是杀人犯。”我连忙分辨。“你以前认识死者杨宏民吗?”“不认识。”“这么说一切都是一场偶然喽,你发现了一个凶杀案,可不管是凶手还是被害人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确,是这样的。”中年警察又笑了,这次他的眼睛眯起来,像已经瞄准了猎物的猎手。“你那么肯定你和死者没关系,也不认识他,那么有许多人看见的,在太平洋翡翠号游泳池里发生的那场冲突,和杨宏民差点打起来的,是另一个那多吗?”我愤怒地站起来,向他大声说道:“你在玩文字游戏,警官先生。我指的是在这场旅行前,从来没见过杨宏民这个人,我甚至没有听说过他。而后一个问题,你利用我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心情设了个语言陷井。难道你打算以这样的把戏来给我定罪吗?”警察的眉毛挑了挑,好像对我的反应略有些意外。“当然不是。”他回答:“请你坐下。”我瞪着他,重新坐下来。“那多先生,在我看来,你这种徒劳的辨解是毫无意义的。我相信你之前从来没干过类似的事情,以至于杀人之后愣在现场,甚至你都不懂戴副手套,做点最基本的掩饰工夫。”他不紧不漫地说着,好像已经吃定了我。“什么?什么手套?”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匕首上的指纹鉴定上午已经完成了,你的指纹很清楚地印在上面。”“那是当然的,不知怎么回事匕首到了我的手里,我不否认我接触过匕首,有我的指纹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上面只有你的指纹,杀人的凶器上只有一个叫那多的记者的指纹,而没有什么你声称的另一个凶手的指纹。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那多!”说到后来,中年警察已经声色俱厉,他狠狠地锤了一记桌子,把桌上的茶杯震得跳了跳。“只有我的指纹?那肯定是真正的凶手戴了手套。正如你所说,打算杀人的凶手会做最起码的掩饰。”我定了定神,说道。这个结果其实我已经想到了。“哦?”中年警察冷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所有人都在宴会厅里的时候,你独自一人跑到甲板上去也是偶然吗?你是去干什么的,突然想吹吹海风,还是专程前去发现一个谋杀现场?”“有人给了我一张纸条,让我到甲板上去,说会有改变我命运的东西。看来是有人想好要栽赃给我。”“谁给你的纸条?”(3)“不知道,它突然出现在我的空酒杯里。”“就像突然出现在你手里的匕首那样?”警察以嘲讽的口气问我。“是的。”我觉得自己回答得无比艰难。“那么纸条呢?”我无言以对,许久才黯然回答:“掉了。”的确是掉了,我记不清楚看了纸条之后,是捏在掌心里,还是顺手放进裤袋里。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它已经不在我的身上,肯定是在保安扑上来的时候,掉在甲板上了。现在早已经被清扫进海里。可这个真实的答案,现在说出来,显得这样软弱无力,如果我是对面的警察,都绝不会相信的。“如果我真的是凶手,又怎么会大声叫人来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中年警察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因为你慌了。你刚才也承认的,那时你慌了。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许多人在杀人之后,都会选择投案自首,亲手杀死一个人,那种冲击力,绝对是事先想象不到的,你惊讶失措之下,大声喊来了船员。当时你选择了这样做,现在为什么反倒要拼命抵赖,编出这些荒谬的借口?”“你真的很有说服力。”我苦笑着说:“如果真是我杀了人,也许这时就说了,可惜不是我干的,凶手另有其人。”“上午我已经给两个船员做完了笔录,他们亲眼看见你从死者的胸口拔下匕首,我再次告诉你,你的抵赖完全没有意义,因为证据确凿!”“这是视觉上的误导,他们其实只看见杨宏民的血喷在我衣服上,然后匕首从我的手上掉下来,他们以为应该看见了我拔匕首,其实没有,他们的大脑误导了自己。我希望你请一些好的催眠师为他们做一次潜意思诱导,重现当时的场景。如果你们不认识,我可以推荐上海的”“行了!”中年警察瞪起眼睛喝止我。“你觉得有区别吗,即便他们看见的是你手里拿着匕首,也足以定你的罪。什么匕首凭空出现在你手里,还有什么纸条,如果你要编的话,请你编得像一些,好歹你也是有文化的人,不要这么小儿科!”他盯着我看,摇了摇头,又说:“今天你的态度很不合作。还好这个案子不归我们这里,现在只是要做个初步的案情说明,否则的话等到了北京正式审你的时候,你要还是这种态度,有的你苦头吃。我劝你好好想一想,要知道你这些说辞根本没有用,杀人动机你有了,就是和杨宏民在游泳池的冲突;目击证人有两个;证物也有,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这些,已经足够判你了!老老实实地认罪,让你那些个朋友找个好律师,争取个无期。”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老实告诉你,杨宏民是非常有名的科学家,判你无期都难,要是你现在这个态度,哼!”他整理了一下笔录材料,起身出了审讯室,过了一会儿,看守警进来,把我押了出去。中年警察抱着材料站在走廊里,仿佛就在等我走出来。我经过他身前的时候,他忽然向我笑了笑。那是没有任何善意的笑容。我很快就知道了这笑背后的含义,关我的拘留室变了。原先我是单独的一个小间,大概因为我是涉嫌谋杀的重犯,而且很快要转押至北京。可现在,我被领进去的,是个比我先前呆的地方大不了许多,却关了四个人的屋子,连我是五个人。门一打开,扑面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汗酸、脚臭和其它不知什么味道混和在一块的东西。我一头扎了进去,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三坐一站,四条汉子八只眼睛一齐向我看过来。坐在牢门对角角落里的那个身材瘦弱,鼻尖狠狠弯下去,形成凶狠的鹰钩,两只眼睛眯成一线,里面的目光透着阴鸷。在他旁边坐着的人一张国字脸,天庭宽广浓眉大眼,见我看过来,冲我点点头,笑了笑,很友善的样子。我却没有理会他,转而望向另一个坐着的人。那中年警察把我扔到这里来,显然是想给我些教训,这里关着的几人都不会是什么善类,先观察一下,再想想该怎么应对。至于这向我示好的国字脸,要是换了几年前初出茅庐的我,可能会凭他一张正面角色的脸就给他打高分。不过如今要是他真的表里如一,又怎么会和那目光阴冷的瘦子坐在一起。他这一笑,只有让我心里更多一分警惕,已经习惯伪装自己的人,多半是因诈骗之类才进来的。另一个人其实是蹲着的,背倚着墙,离鹰钩鼻和国字脸一米多点的样子。他身材矮小,头顶原本该是刨光的,也不知在看守所里待了几天,多出了极薄的一层,估计再关些日子就能长成板寸头。本来这样的打扮在混子里算是颇精干的,可他目光闪烁,和我一碰就转开去,弱了三分气势多了两分狡诈。站着的那个是四人中最彪悍的,比我高一些,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浑身筋肉虬结。他并没有靠着墙,两只垂着的手骨节粗大,不断地张开握紧,握成拳的时候,拳面四个骨节凸出来,如同带了骨质拳套,张开时则露出手掌中厚厚的老茧。他手上每一次动作,小臂的肌肉都高高鼓起来,上面黑粗汗毛会随之张开立起,一次又一次,好像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这大汉有些兔唇,他向我微微一咧嘴,森森白牙从豁口后露出来。把牢房里的情形迅速收入眼底,我心里略放心了些。国字脸和鹰钩鼻多半此前就认识,看起来关系不错。光头和他们应该没太大交情,所以坐得略远一些,但又不是太远,这三个人隐然抱成一团,以对抗那兔唇大汉的凶悍压力。彼此之间不是铁板一块,就有我游刃的余地,好好处理,争取别吃太大的苦头。好在这里是看守所,而不是真正的牢房,这几个人彼此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也知道要么被放出去,要么转到牢里,反正呆不了太久,没什么冲突的必要,还算克制。要真是监狱里的集体牢房,越是凶悍的人关在一起,越是会决出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哥,新进的人断没有好果子吃。“兄弟,犯什么啦?”国字脸笑着开口问我。我知道此时不能示弱,但也不能说我是宰了个人进来的,谁知道这儿有没有摄像头,我这么一说被警察听见,就成不打自招了。我冷着脸看他,立右掌成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左到右,慢慢割过,到一半时,速度猛然加快,刷的一声,颈上显出一道白痕,又慢慢泛红。(4)我朝这几人笑了笑,他们的眼珠都是一缩。就连兔唇大汉,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这一割一笑间我刻意营造的凶残气氛,果然给我镇了下场子。看来我的演技是不错的,只是刚才太入戏,指尖刮得脖子火辣辣的疼。忍着不去管脖子,我走到另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坐下,靠着墙闭目养神。我没心情和这几个搭讪,希望能就这么相安无事,直到北京来人把我押走。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大约只过了一个多小时,拘留室里相对平稳的状态,因为一个新成员而打破了。当这间囚室的第六名成员被看守警推进来的时候,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个女的。凌乱的头发让尖下巴外的大半张脸若隐若现,薄薄的耳朵从碎发里翘出来,看起来就像个落难的精灵。她很年轻。不知是巨大的声响还是难闻的气息,铁门关上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狭小凝固的空间让她逃无可逃。女孩微微低着头,阴暗房间里的五个男人显然给她很大的压迫。乌黑的眼睛透过飘散的发丝观察着我们,警惕又彷徨。兔唇又无声地笑了,嘴咧得比我进来时大得多,从侧面我能看见他蛀了的槽牙。女孩慢慢地退到墙边,一个离我们最远的地方。实际上,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躲到哪里,离其它人也都只是一步之遥。和我进来后不同,这一次,男人们的目光都追了过去,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交错着移动着,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此时恐怕觉得这视线就好像切割刀,所到之处都皮开肉绽。女孩没动,可是她手臂上的皮肤,每个毛孔都因为颤栗而突起。兔唇的嘴到现在都没有合上,我怀疑因为兔唇的缘故,他的嘴再怎样都无法天衣无缝地合起来。豁口后的一抹腥红,是舌头。国字脸再一次忠厚地笑了。“妹子,怎么上这儿来了?”他问。鹰钩鼻用手一撑,蹲了起来,半仰着头,盯着女孩,嘴角斜斜翘起。光头早已经坐下,脊背贴着墙耸动了几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的背上好似一下子痒起来,歪歪扭扭地蹭动着停不下来。这几人都没什么大动作,但我却觉得,屋子顿时变得更小更挤了。女孩挡着脸的头发多数已经自然地滑向两边,五官生得灵巧而倔强,她抿着薄薄的嘴唇,没有回答。鹰钩鼻站了起来,他斜眼瞥了瞥兔唇,又透过铁门上的窗口看了眼外面,然后转回到女孩身上。

“长得挺漂亮啊,好妹子。”他的声音尖细,又故意说得阴阳怪气,让我心里一阵恶心。“嘿嘿。”兔唇低笑了两声,浑浊得像喉咙里含着浓痰。鹰钩鼻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只是两步,就已经离女孩很近了。女孩露出嫌恶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哟,你这什么表情啊。”鹰钩鼻转头对国字脸说:“这妞看不起我们呢,哈哈。”冷笑两声,他突地朝女孩啐了口唾沫,道:“到这儿还装什么纯情,我看你是卖的时候被抓现行的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出来卖迟早是要还的。”他对自己改编的创意很满意,又嘿嘿笑了起来。女孩头一偏,鹰钩鼻的唾液溅在她面颊上,她有些惊慌,一边用手擦脸,一边贴着墙躲着鹰钩鼻。“我,我不是的,你想干什么?”大概因为我是房间里唯一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女孩为了躲闪鹰钩鼻,往我这里挪过来。“都是落了难的,还能干什么?”英雄救美是我的天性,虽然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却也不能置身事外。我用了一个自己觉得比较拽的姿态慢慢站起身,开口说了进这间牢房的第一句话。鹰钩鼻听了我的话动作缓了下来。他也的确只是想吓吓这女孩,找些乐子,不过要是过了火,这女孩叫起来引了看守警过来,可没他的好果子吃。女孩侧着脸看了我几眼,又走近了两步,和我站到一起。鹰钩鼻看看我们两个,嘴里轻轻“切”了一声,走回国字脸身边。拘留室又恢复了安静。女孩站在我身边,却并不和我说话,心里显然还提防着。我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下。兔唇的眼睛时不时冲我看,现在这里的格局,我和女孩显然是最弱的一方,刚才扫了这几人的兴头,暴燥的兔唇心里一定很不爽。我被他盯的心烦,索性闭起眼睛睡觉。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耳中听见“悉悉索索”的轻微声响,睁开眼往发声处一看,却是女孩的腿。女孩就站在我一侧,她穿的是牛仔裤,两条长腿笔直地并立一起。她的腿型很好,这么并紧的时候,两腿曲线密合,连张纸都插不进去。只是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呢?我正在暗自疑惑,相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我看得仔细,女孩的双腿幅度极小的互相摩挲了一下。我仰头一看,女孩咬着下嘴唇,簇着眉,很不自然。我猜到了原因,这一出啊她怎么过呢,怕是过不了吧,我是没办法帮她的。又过了一会儿,女孩双腿摩擦的频率升高,我能清楚的感觉,她腿上的肌肉完全绷紧了。她的两手手指一直交错着,这时分了开来,用左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抬头看她。这里的光线很暗,但她的脸依然红得很明显。她的腿略略弯曲,像是要坐下和我说话,却又停住了。我知道她这时应该很难蹲下来,只好自己站起。“这里,哪里可以,可以”女孩的声音轻的像蚊子叫,好在我早知道她想问什么。“应该有个痰盂的吧。”我轻声回答。这拘押室不分男女,要上厕所都在痰盂里,每天倒一次。我的动作早引了其它人注意,四周原本非常静,连兔唇的粗重呼吸都能清楚听见,我回答女孩的话也被他们听了去。光头吹了声口哨。(5)兔唇转身弯腰,把个一直被他身躯挡住的大金属痰盂端起来,放到牢房的正当中。“尿还是屎?反正都得在这里。憋不住了?那就来啊。”兔唇沙哑着嗓子,闷闷地说。“这里?”女孩失声叫起来:“这里怎么行?”“这里不行,那可以啊,出门往右直走,再过道铁门转左,到底就是,你倒是去呀。”鹰钩鼻冲女孩说。“别这么说,人家小姑娘面子薄,你就让她拉裤子里吧。”国字脸忠厚的笑笑说。女孩求救的看着我,可我能有什么办法,还真能让她到外面去上厕所不成?女孩的腿又快速摩擦了一下。鹰钩鼻眼尖,笑道:“看样子是憋尿。”说完他居然轻轻吹起口哨来,成心要看女孩出丑。光头也跟着吹了起来。兔唇撅起嘴试了两下,可惜他的嘴唇漏风,只听见“嗦嗦”的吹气声。“妈的,总是搞不定这玩意。”他低声骂了句,停了下来。女孩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她忍得越来越辛苦,下嘴唇怕都要咬出血来。但再怎样忍耐,也总归会有忍不住的时候。我在心里叹着气,看样子,她肯定宁可尿在裤子里,也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小解。我当然可以不管这件事,可这女孩毕竟站到了我的身边,在她心底里,隐约还是希望我这个看起来最面善的男人能帮她一把的。我知道自己应该坐视,这是最明哲保身的做法。只不过我天生就是做英雄的命,是不是小时候漫画书看太多的结果?女孩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拳背,走了出去。我走到痰盂前,兔唇隔着痰孟,紧紧盯着我。我弯腰去端痰孟。正要直起腰,肩上一紧,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你干什么?”兔唇恶声问我。“尿尿,你看着我尿不出。”我大声说。兔唇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被我用手拨开,把痰孟端到牢房的一个角上。我把痰孟紧靠墙角放下,背对着其它人畅快地泻了一泡,然后回转身,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眼那女孩。女孩看着我,微微犹豫,就走到我身后。水声传出来。我想她此时一定是窘迫到了极点,但这样,已经是能创造的最好条件了。而挡在她身前的我,却承受着其它四个人内涵各异,却都无任何善意的目光。仿佛过了很久,女孩从我身后转出来。“谢谢。”她弱弱地说。兔唇向我点点头。“有种,小子。”他说。激烈的冲突终究没有发生,就算是看上去这么暴躁的兔唇,也没真的发作。主要的原因肯定不是我“有种”而是外面有警察。现在想起来,中年警察把我换到这里来,只是气不过我的态度给我换个差点的环境,并见得真要我吃多少皮肉之苦,在这看守所的一亩三分地犯人翻不起天来。是我自己小说电影看多了产生过份的联想。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更多的“室友”被塞进这间小屋子,人数固定在了六个。我和女孩始终坐在一起,光头和鹰钩鼻国字脸越坐越近,兔唇也仿佛站累了,坐下的时候越来越多。睡觉的时候是最可怕的。有一些卷着的草席,都很脏,但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脏,摊开来一躺就行。原本坐着就嫌屋子太小,六个人全躺下时,几乎就没多少空隙了。说的可怕不是指这些,而是兔唇。兔唇是打呼的,别人的呼是从喉咙深处传出来,厉害的人打呼像闷雷,可兔唇的呼是从唇齿间发出的,空气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以诡异的方式快速通过他嘴唇间的缺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啸叫,深夜听起来像鬼嚎,更像炸弹从轰炸机上坠落后扑向地面的凄厉尖吼,彻夜不止。我是个窗外炸雷都能睡着的人,可兔唇的呼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没有一晚能睡好,大多数时候处于迷糊状态。我都这样,其它人更不用说,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粗铁窗栅栏后的玻璃照进来的时候,除兔唇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并且就这么一天天萎靡下去。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兔唇还会关多久。不过我渐渐想明白了一点,如果和兔唇干一架能换来他不打呼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一起关的时间长了,彼此起码也看了个眼熟,气氛不像刚进来时这么紧张,有时也会闲聊几句。不过寇云却一直只同我说话。寇云,就是那个女孩。自从我替她解围之后,她对我就产生了某种依赖,而别人对她说话,她从来就不搭理。这是英雄救美的合理报答,唉,不过我这个英雄现在自身难保,真可是可悲。“哥,你是为什么进来的?”她轻声问我。自从她第一次和我说话,就这样称呼我,让人心里酥酥的。这是个纯朴的孩子啊,碰到韩剧看多的主,肯定会叫“大叔”我已经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了,肚子饿偷拿了几个面包,本来还回去店方也不见得会追究,偏偏有个巡察也正好进来买面包不过像这样金额微小的偷窃行为是不会被起诉的,估计最多拘留个十几二十天吧,然后遣返。寇云是个很精乖的女孩,直到和我相处得比较熟悉了,才开口问这个问题。所以我也不打算比划那个割脖子的手势吓唬她。(6)“因为我被发现在一个死人的身边。”这句话有些曲折,不过寇云的反应很快:“啊,那哥你是被错当成凶手了呀。”“呵,兄弟你是冤进来的啊。”国字脸说。“别是骗小姑娘的吧,我可还记得你刚进来的时候,啧啧,还真有那么点凶悍的意思呢。”光头说。“哥你一定很快能出去的,应该就要查清楚了吧?”寇云看着我,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她的语气里能很明显听出关切之意。我沉默了半晌,慢慢摇摇头。“不见得,现在的证据对我很不利。”寇云张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人喊。“寇云!”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铁门被打开了。“审你了。”看守警说着把寇云带了出去。铁门“砰”地把寇云的身影隔绝在外面,我的心也随之震荡了一下。寇云很快就能出去,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距离那天和梁应物打电话,已经有三天了。梁应物的效率,每一次都是出乎我意料的高,可直到现在,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原本以为,至少在昨天,他那边就应该有动静,即使不能把我弄出去,也会带个信进来,好让我安心。到底他遭遇到怎样的困难阻力?又或者,是我太心急了吗?我靠在墙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水磨石的地面,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走快点,磨蹭什么呢。”外面传来看守警的喝斥声。“你四处看什么呀,这么好奇的话,就把你关的时间多延长几天!”铁门打开,寇云被一把推了进来。“快要出去了吗?”等她在我身边坐下,我问。“不知道呢,又没和我说。”她一撇嘴。“哥,能说说吗?”寇云问。“什么?”“是有人在害你吗,不然警察为什么认为是你杀的人?”我也不打算隐瞒,这件莫明的凶杀案闷在心里也很难受,她想听,就说给她听。在这间小牢房里说话也瞒不过谁,所以我并不刻意压低声音,其它四个人便也听到了我的故事。初时倒还好,到后来那四人的脸上就明显流露出不信的神色。不过寇云自始自终,都听得很认真。我想她心里一定也不以为然吧,只是不好意思流露出来。管他呢,这么说一遍我心里也稍稍舒服些。“很棒的故事吧。”我笑笑。“哥,我信你。”寇云没理会我的自嘲,看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我又笑笑。信也好,不信也好,对我有什么区别吗?我只希望梁应物手脚利索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和他相交这么多年,赶快出把大力啊。不过好像他帮我出过许多次力了。兔唇又扔了两个晚上的炸弹,梁应物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绝不正常。我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减弱下去。到底是哪里了问题,以梁应物背后的能量,竟然连传个信进来都办不到吗,这怎么可能?事实就是这么让我沮丧。这天下午,兔唇又被押出去审。他是半夜拦路抢劫,两拳把人打的脾脏破裂,险些死掉,现在人还重伤躺在医院里。这是重罪,而且他还有一个同伙,兔唇口风紧,一直不可交待那人的情况。少了兔唇明显感到牢房里宽畅一些,这家伙白天晚上一刻不停地给别人压力。我忽然觉得这房里还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四下一扫视,寇云居然没待在我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跑到铁门口,脸凑着上面的窗户往外看。我看她张望了很久,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寇云回头冲我笑笑:“没什么,就想看看外面。”“不用心急,你该很快能出去了。”寇云又笑笑,然后继续看。女孩子的心事就是这么莫明其妙。我决定不去管她。约摸又过了近一小时,突然外面传来一些阵巨大的声响。“哥,你快来看。”寇云向我叫道。我连忙抢上去,她让出位置让我看。光头他们也跟着跑了上来。我一看就傻眼了。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看守警倒在地上,满头的血。兔唇在旁边发愣。不过这不是他干的,原本应该高高吊在走廊天花板上的大铜灯现在躺在看守警旁边,这东西很笨重,连着金属灯罩至少十多斤,正砸中看守警的脑袋,那位看来已经晕过去了。他是仰天倒在地上的,原本捏在手里打算开牢门的一串钥匙跌落在手边。兔唇愣了两三秒中,突地蹲下身,把看守警腰间枪套里的枪取了出来,又捡了钥匙,就要发足向外奔去。“咚咚咚!”光头狠狠敲着铁门。(7)兔唇停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就回身跑回来,不但开了我们这间牢房门,更把这一溜五间牢门都开了。光头狠狠地冲了出去,撞得我一个踉跄,然后国字脸和鹰钩鼻也跟着窜了出去。寇云拉起我的手。“走啦。”她说着也向外跑去。这时走廊里涌出二三十人,我被裹携着,跟着寇云往外跑去。这时兔唇已经把第二道铁门打开,然后我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原本默不作声往外跑的人流骚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下。又听见一声,好像是兔唇在开枪。不知怎的,看守所里的警察少得出奇,我看见一个警察捂着左肋倒在地上,不是致命伤,另然眼角还晃过一两个穿着警服的身影,没有更多的了。那倒地的警察挣扎着从枪套里取出枪,却被跑在我前面的那人一脚踢在手腕上,枪斜飞出去。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人人都抢着冲出去,也没人想要去找那枪,就如一股奔腾的浊流,凶猛地直往外去。眼前一阵光亮,竟已跑出了看守所。看守所关押的犯人一般都不上手铐,这时都是一声欢呼,然后朝各个方向散去。寇云抓着我的手,跑起来像轻盈的鹿,在路人的惊呼侧目中,拐了好几个弯,折进一条小路,转眼跑出几公里。转进通向另一条路的小巷子,离看守所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寇云才松开我的手停下来。我弯下腰,用手撑着曲起的膝盖大口的喘,每一次呼气都像要把肺里的气抽干。许久,我抬起头,看着犹未直起腰的寇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我越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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