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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七爷

 

日渐东升,黄澄澄的光线透过贴着红剪纸的窗户直直照进屋来,屋中一片暖意。

沈琳正憋着气罚抄《女戒》,耳边“嗡嗡”作响的是沈英朗朗读书的声音。

“…男女虽异,劬劳则均。子媳虽殊,孝敬则一。夫孝者,百行之源,而犹为女德之首也。”她绵言细语,半垂着眼睑。

《女范捷录》一共分十一篇,高先生首教的是孝行。

她尚满意的点头,让沈容与沈英分别手抄今日所学。

高先生上课时,是不准婢女跟进来的,她们就待在外院,闲说着话,打发时间。

三房的荷蕊手在翠青色袖口中拢了拢,瞅了眼正屋,笑道:“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出过永安城的地界呢,不像冬梅姐姐,从秦关到江北,这一路,什么都见识过了,我听说南风坡以南的百姓们,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柳腰细枝,穿轻纱罗裙…”

“瞧咱们三姑娘就知道了,肤色白皙,细润如脂,还真真像是能掐出水来。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保准没错!”沈琳身边的一等婢人涟碧张口笑道,一口一个咱们三姑娘,就好像她才是贴身伺候沈容的婢人。

冬梅浅浅笑着,身为三姑娘身边的婢女,她说话行事都代表着三姑娘。现在三姑娘都知晓为二房争个脸面了,她这个当丫鬟的,自然不能失了职责。

三个婢人说说这,说说那,不一会就听见上房传来了动静,忙收了声,小步上前,迎着自己的主子出来。

沈琳在屋中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当着高先生的面,她还不敢撒泼,这刚出了外屋两步远。

她就出声喊出了在前头走着的沈英。

“沈英!”她连着大步追上去,质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明明看你了,还害得我被先生责罚。是不是现在你有人撑着,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涟碧闻声,猜出了一二,却也不敢出言相劝,怕沈琳到时候迁怒于她。

“五妹妹,你这一句一句的说什么呢,告诉什么?唉,是不是课上你游神的事,我哪里知晓你是那个意思,我真是眼浑,竟然没瞧出五妹妹意思来,该打,该打。”沈英嘻嘻哈哈的略过了这事。

沈英都这么说了,沈琳就是再有怨也说不得什么了,她不耐的撇了眼沈容:“三姐姐,这个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记得前年年节上,你还因为花灯将祥哥儿打了一顿,闹的祥哥儿一见你就躲,是不是啊,四姐姐。”她向沈英扬了扬眉毛。

沈祥是沈英的亲哥哥,沈琳这话,意有所指。

“哈,这事我有点印象,五妹突然说这事,是想让我再动手还是什么。”沈容泛着黑漆漆的眸子,好笑的看着她。

沈琳被沈容的话吓到了,忽而想到,在这里,沈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她动手,不敢吗?她对祥哥对祥哥儿都敢动手,何况她,她迟疑着,稍稍后退一步。

沈英这时候开口:“哥哥早不记得这桩子事了,倒是还时常提起五妹妹遗尿的事情。”

沈琳现年九岁,与沈英同岁,她因前些日子遗尿的事情,被取笑了许久,再次提及,她面上就又挂不住了,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嘴上又忍不住解释:“我…我没有,不知是那个小蹄子将水洒到了我的被褥上!”

哪个婢人敢将水往主子睡觉的地方洒,还是夜里正睡的时候。

几个丫鬟都在后头憋着笑。

出了玉书斋,她们前后走在小南桥上,桥下是一片荷叶,青绿色的铺满了池内,与蔚蓝色的天空相印,瞧着风光大好。

与小南桥遥遥相望的是一道九曲游廊,隔着碧湖,游廊的尽头是中轴线上的福华院。

从这里望去,碧湖,湖中亭,九曲游廊尽收眼底,就连廊上匆匆行走的婢人,也能瞧见。

忽而,她眸子一落,望着九曲游廊上一墨衣少年与青衣少年,两人并肩走在青砖石板路上,谈笑风生。

因距离远,她看得什么模糊,但也猜的出,那个墨衣少年应该是沈武,至于旁边那个青衣少年,却是个脸生的。

沈容浓眉微紧,这个时候,内宅女眷诸多,多少有些避讳,但能越过沈家外院到福华院拜会沈老夫人的,不是沈家亲眷,便是永安城有头脸的大家。

齐家?齐大公子相貌不凡,是个翩翩公子哥。而齐二公子身子自幼羸弱,曾找大师算过,需当成女儿养,就连名字,也是起了一个齐越萍。

他们单单过来沈家,又没由头,似乎不大可能。

沈容仔细想着上一世堂会事后,拜访沈家的似乎只有冀州总兵,是为沈惠的婚事而来。

再看九曲游廊上的二人,并不像冀州来人。

她想去福华院一探究竟,可将近午时,老夫人又有外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属不方便,只得先回锦林院,再见机行事。

她前脚将将入了院子,沈喧后脚也跟着进了院子。

她先问了那坠子的事情,见沈喧一副得意的神色,就知道是已经拿下了。

沈喧潇洒的坐在花厅的木椅上,手里不住的把玩着坠子,待赵氏从次间里出来,他才收敛了些,高兴的喊了声:“娘亲。”

赵氏看着亲近的一双儿女,子女贤孝,她又有什么不满足,可又想到岚姐儿,轻叹一声,仔细问了沈喧在青南书院的事。

沈喧笑道:“今日青南书院又多了名学生,娘亲,你猜是谁。”他卖起了关子。

见赵氏睨了他一眼,他继续笑道:“是顾家七爷,对了,他今日还同大哥一起到府上了,这会儿功夫应该已经到福华院了。”

“顾家七爷?顾家那样的门,希望姐妹们能继续陪作者君走完下一年~爱你们呦~~

本来要关门的小厮顿时停住了手,不敢信的看着眼前的书童,齐二爷病重,是府上的秘事,谁都不敢泄露出去。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外站着的小师父,见他清尘出绝,面上无色,周边似有似无的散着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

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先请了进来,安排在门房处等候,又另找了两个婆子去内宅知会夫人一声。

齐夫人最信这些东西,想当初在京城,她花重金请来大师为齐二爷算命求解,大师说齐二爷必须女养方可活过十八。

“师父,不知小的面相如何?”那小厮讨好的上前,隔着钱骁,细声细语的与小八说。

小八一动不动,面上没有半点神色,钱骁偷看了小八一眼,暗暗称赞,殊不知其实是小八紧张的面容抽搐,僵硬的不能动了。

“凡事都讲一个机缘,家师也不是随随便便替人相面的,那与街坊上的半仙有何区别。”钱骁瞪了一眼小厮,一副你别污秽我家师父的神情。

看的小厮讪讪。

不过片刻,那两个婆子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后头还等着一个身穿乌青刻丝褙子,一头青发高高绾了一个髻,托于脑后,三十五六的年纪,额间与眼角处的皱纹些许,看面容倒更像是四十余岁。

小八僵硬的看着来人,就要开口:“想必这位就齐夫……”

“是齐夫人身边的嬷嬷吧,家师已等候多时,不知道齐夫人?”钱骁忙截断了小八未说完的话,生怕小八再说露了嘴。

“正是,我正是齐夫人身边的樊嬷嬷,两位师父随老奴来。”樊嬷嬷笑了笑,在前头引路。

走在后头的钱骁剜了眼小八:“一会可别再乱说话,不知道怎么说,就淡淡的看我一眼。”

小八悻悻的点头,小声抱怨着:“我都说了,我做不来…”

穿过齐府的中庭,深巷,方停在了荣堂前。

樊嬷嬷福了福身子,请两人入屋,在屋中又屈膝行礼:“夫人。”

齐夫人急忙从太师椅起身,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欢喜,大跨几步去迎:“大师快上座,樊嬷嬷,还不快去备茶。”

钱骁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齐夫人,家师想见那位以药续命的少爷,留几句话便走,齐夫人不必如此。”

齐夫人瞧了眼后头的小师父,目光更是恭敬了,听说修仙成道的高人才会永驻容颜,看眼前这位大师清静的容貌,必定是高人了。

她点头,“都是我疏忽了,去将萍哥儿带过来。”

约莫半刻的功夫,一顶软轿稳稳的停在了荣堂前,一个俏丽的婢子伸手掀起帘子:“二爷,到了。”

轿中下来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年,身上散着淡淡的药草香味,脸上似还擦着胭脂,更显得他脸色苍白。

婢子小心的扶着他进屋。

齐夫人上前扶过他,笑着说:“大师您看?”

小八抬眼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声音如清音流水般缓流水般缓缓淌过,因不确定使声音微颤,可旁人听来,似带着几分飘渺:“夫人此意何为?阿骁,走!”

说罢就要离开,钱骁顿时傻眼了,好端端的…他想出声打个圆场都不行,犹豫再三,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恼火的看着小八的背影,都被他给搞砸了!

“大师留步留步!”齐夫人神色更敬重了,不顾身份的挡在小八身前,虚声解释:“在京城,有不少人借着高僧的名头行骗,我吃了不少教训,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大师果然是大师,一眼就识破了这些小伎俩,还望大师救救小儿,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大师。”齐夫人立马跪在了小八身前,神色凄凄。

身后的钱骁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

钱骁借机道:“师父,你说凡是讲究机缘,我们既然进了齐府,这便是机缘。”

“小师父说的是,小师父说的是。”齐夫人连忙应和着,她胡乱掩了把眼睛,见大师停住了步伐,连忙吩咐:“快,快,东哥儿,将你弟弟带过来。”

钱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个不是二少,他后怕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齐夫人果然不是好应付的,他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时,真正的齐二爷才被带进来,身上的胭脂气息甚是盖过了药草的香味。

步伐轻浮,行走缓柔,肤色白皙,容貌秀丽,女儿态十足。

与齐越东是天差地别。

齐夫人讪笑的领过齐越萍,小心的说道:“大师?”

面向小八时,她有些心虚。

小八微微抬了抬眼,尚点头,声音如珠如玉:“看来已经有位高人替贵公子指引一二了。”

齐夫人眸中闪烁着亮光,“小儿出生时,正巧有位云游在外的道人路过,说小儿阴阳不平,男身女养方可活命。”

“阴阳平衡是生命活力的根本要道,贵公子虽然已有所调解,却是先天不足,后天难补。”小八淡然的开口,“看贵府上似有喜气从东来。”

齐夫人闻言,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小僧是高人了,她频频点头,沈府居于城东,可不就是喜气从东来,她道:“大师果然神机妙算。”

“可这喜气却像是被乌气压了下去。”小八摇头道。

“求大师指点迷津。”齐夫人诚心诚意的说着。

“不知可有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

齐夫人早先就派人查过沈岚,即使不换庚帖,她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忙将纸条给大师递了过去:“是乙亥年戊寅月丁卯日出生的。”

齐夫人话落,就见大师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大师,可有哪里不对?”

“八字是好八字,却与贵公子不对头,夫人若要迎娶这位姑娘入门,先做好准备。”

“可大师不是说喜从东处来,究竟是何意?先前也有师父说沈府内的姑娘对我府是极好的。”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既不是岚姐儿,那又是谁?沈府上适嫁的…难不成是惠姐儿?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似是府中人,却道外来客。夫人,天命难违,只是多争一份时间罢了,万事不可强求。最后告劝一句,滴酒不可沾,否则一切尽弃。”

小八话音收尾,缓缓舒了口长气,瞥了眼钱骁,潇洒的拂袖转身。

钱骁朝齐夫人欠身,大步的跟在小八身后。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齐夫人迈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

小八步伐不停,一股脑的往前走,只听后面的钱骁作答:“家师法号玄清。”

话落,又跟上了小八的步伐。

两人出了喜临胡同,小八才如蒙大赦的瘫软下来,他半坐在马车上,清澈的眸子瞪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脾性:“怎么样,怎么样,没让人发现吧。”

钱骁乍看了他一眼,方才与现在截然是两个人,方才的那一番说辞,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他可能真的被小八所迷惑了。

他木讷了一会:“小八,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齐二爷,而是齐家大爷,刚真是有惊无险。”

小八哈笑了一声,“我哪里知道,是沈姑娘,她先前留话给我,说齐夫人处于那样的地位,行事定然十分谨慎,你我贸然过去,她面上虽信,心中却有所疑虑,肯定要试探一二。再说一个从娘胎里就带病的少爷,又女养了十几年,步伐怎么会沉稳。”

“三姑娘?”钱骁顿了顿,心中待沈容又敬了几分,也佩服小八,就是三姑娘提点过,也得小八观察过人,看来,三姑娘选人未错。

第二日清早,众人正在福华院请安时,便有下人通报,说是齐夫人过来了。

屋内的众人,心思各异。

杨氏抿了抿唇角,想必这会儿齐夫人过来,是为交换庚帖的事情。

一旁的程氏不动声色的候着,倒是她身后的沈英探出了半个脑袋,冲对面站着的沈容撇了撇嘴。

昨天,李氏带着一双女儿连夜从江杭赶回,老夫人特免了她们今早的请安,让她们今日好生歇息。

赵氏心慌的瞧了眼老夫人,又低头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沈岚,心口一滞,牢牢的攥着沈岚的手掌。

“老二媳妇留下,你们都下去罢。”老夫人摆摆手,也猜出了一半。

这罢,人们都出了院子。

沈容同沈岚走着,沈英凑了过来:“三姐姐,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高先生的授课了,一会我在老地方等你。”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沈容玩笑道。

走在前面的程氏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冲沈容浅浅一笑,声音轻柔:“英儿。”

“知道了娘,我这就过去。”沈英吐了吐舌头,小跑追上了程氏。

“姐姐?”沈容见沈岚神思飘忽,面色惨白,目中空洞无神,是她轻轻出声,拉回沈岚的思绪。

“我没事。”她勉强的扬起嘴角,水青色瑞花锦衬得她肤色更显苍白,圆润耳垂上米粒大小的珍珠坠散着耀眼的光耀眼的光芒。

走在青石板上,发出踢踏的脚步声。

扰得她心思更加乱了。

“姐姐。”沈容又喊着,声音软软糯糯的,漆黑色的杏目,干净,认真:“姐姐,你说齐夫人是来做什么的?”沈岚顿了顿,回答的有些无力:“我还未与齐家大爷换庚帖。”

“换庚帖?”沈容摇头笑了笑:“我想齐夫人这么急匆匆赶来,应该不是为了换庚帖。”

“那是什么?”沈岚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齐夫人已经被下人带到了福华院内。

赵氏留在花厅,是坐立难安,见齐夫人进屋,又堪堪笑了笑。

“老夫人您坐,您坐。”齐夫人先扶着老夫人坐下,然她坐在了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这次是她们齐府做难,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弯下腰来。

老夫人拢手笑了笑:“是是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需这些客套。”她偏头:“桂嬷嬷,从紫檀描金木匣子第二层将二姑娘的庚帖取来。”

赵氏闻言,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处,她迟疑了会,“母亲,平成还未回来,这事……”

“男人志在四方,哪能被这些内宅琐事缠了身?”老夫人瞪了赵氏一眼,示意她停住话头。

“等等!”齐夫人难为情的喊住桂嬷嬷,迎上老夫人因疑惑而皱起来的老脸,讪笑道:“老夫人,我今日来不是为庚帖一事,这些日子,我左右思量,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作罢了吧。”言下之意很明了,是退婚来了。

“什么?!”赵氏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齐夫人以为赵氏恼火了,忙缓和了语气:“这事都怨我,好在两家结亲的风声并未传出去,也不会有损岚姐儿的名声,那些聘礼便当作我们齐家的赔礼。”

罗汉床坐着的老夫人脸色肃变,就连声音都凉了几分:“作罢?齐夫人,当初可是你们齐府抬着聘礼过来,又请了喜娘来说亲的,这不是给我们沈府难堪,我们岚姐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人退了婚!”

齐夫人面色讪讪,当初求亲的时候哪知道会有这桩子事情,她堪堪开口:“老夫人,我就与您说实话吧,先前我府上来了一个得道高僧,我知道老夫人也讲佛,知道其中的道理,那位高僧说岚姐儿同东哥儿天生相克,勉强嫁入齐府,委屈的也是岚姐儿,我是瞧岚姐儿这孩子可亲,不想因为这而害了她啊!”

老夫人闻言,眉头皱起,若真是高僧所言,不能不信,但也明白,齐家这样的门第,齐夫人能亲自过来致歉,又是讲和,又是说礼,已经给足的沈家面子,齐夫人给她台阶下,她不能不下,长叹息:“看来是岚姐儿没这个福气了,也罢,既然是高僧说道,也不能强求,但是那聘礼,我们沈府绝对不能收,齐夫人放心,一会我差人给齐府送去。”

赵氏不管到底有没有高僧,只要这桩婚事成不了就好,她生怕齐夫人变卦,忙应着:“母亲说的极是,那聘礼我们万是不能收的。”

2015,姐妹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赵氏回锦林院时,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

她喜上眉梢的踏进了院内,吩咐着几个小厮,让他们去耳房将聘礼都搬出来。

“夫人,这是?”方嬷嬷从正房踱步而出,就见右手边耳房鱼贯而入的小厮们,被吓了一跳。

“无事,是来搬的东西的。”赵氏合不拢嘴的笑着,又问:“岚儿,阿容呢?”

“二姑娘在屋里头呢,三姑娘早些去玉书斋读书了。”方嬷嬷念着,便让一个小丫鬟去喊沈岚过来。

赵氏摇头:“一会我亲自过去。”方嬷嬷应了一声,伺候着赵氏进屋,侍在紫檀八角桌后,她动作轻缓的替赵氏揉捏着肩背,声音低缓温和:“老祖宗传信过来,说过些日子要到江北一趟,是怕夫人在沈府受人欺负,过的不好,亲自看过了才放心。”

“什么?!”赵氏眉头忽高,板起了一张脸:“是不是你们又传什么话回去了!”

“老奴不敢。”方嬷嬷频频摇头:“老祖宗是心里挂着夫人,夫人一直待在白马城,这次突然离家这么远,老祖宗哪里放心下,这不是还有岚姐儿,老祖宗也想见见岚姐儿。”方嬷嬷心头大抹一把冷汗,其实是老祖宗早些就传信过来,问夫人在沈家的情况。

赵氏眉头扭得更紧了:“不行不行,快传信回去,就说我在沈府一切安好,不用过来了。”赵氏剜了眼方嬷嬷:“你又不是不知老祖宗是什么性子,还跟着她胡来,如今我在沈府虽说不上什么话,但老夫人待我也算好转,等老祖宗来了,哪还有安生的日子!”

方嬷嬷面色讪讪,为难的开口:“夫人,老祖宗决定的事情……”顿了顿,感受到赵氏的目光,她话峰一转:“老奴现在就差人回信。”心里却道,老祖宗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

赵氏脸色这才缓和过来,起身往内院去。

守在屋外的厉嬷嬷来回踱步在廊下,百般不得其解,不明白,好端端的二姑娘怎么对她变了脸色。

大夫人那还等着她交代,她偏了偏神,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二夫人。”

方嬷嬷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杵在这作甚,二姑娘呢?”

“姑娘…姑娘正在屋里做女工…”厉嬷嬷弓着身,不敢抬眼,心里早将方嬷嬷骂了千百遍。

方嬷嬷得声,摆手:“这院子里该做的事情多着呢,别在这偷懒!”

便将厉嬷嬷打发了。

赵氏瞧那厉嬷嬷贼眉鼠眼的溜走,平和温静的眉头拧了起来,压低了声音:“眼前这个厉嬷嬷不如常嬷嬷的万分之一。”

“夫人,常嬷嬷与老奴是一同入府伺候老祖宗,后又伺候夫人您,常嬷嬷精明能干,心思细腻,若她能回锦林院伺候,那可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方嬷嬷叹道。

赵氏若有所思:“只是这事……”

“常嬷嬷是在夫人手下当差,大夫人将常嬷嬷罚去田庄,本就是逾越之举,只是夫人您在沈府不好开言,若老祖宗过来……”

“好了,别什么事情都往老祖宗身上扯。身上扯。”赵氏打断了方嬷嬷的话,提步迈过门槛。

沈岚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绣品,隔着屏风的缝隙看去,看清了厅内的情形,便从榻上起身,汲鞋出了东次间。

“母亲。”她轻轻的唤着,温婉中带着一丝迷惑。

院外的一束金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刚好打在立于墙边的两盆竹兰盆景,映着光辉,绿如翡翠。

赵氏笑着“诶”了一声,拉着沈岚坐在当首的横塌上,目光落在盆景上,笑盈盈的开口:“亲人总是在无意间有相似的地方,你父亲也最爱这竹兰盆景。”

沈岚目光顺着赵氏看去,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知为何,心中是暖暖的。

“岚儿,方才齐夫人过来……”

“母亲,我知道了。”沈岚低沉的开口,怕是抵不过这命运二字。

“嗯?你知道了?”赵氏缓缓一笑:“也是,外头那些小厮那么大的动静,是该知道了,齐府这次退婚,不会外传,你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为你另择一门好亲事的。”

“退婚?不是换庚帖吗?”沈岚蓦地睁大了眼睛,退婚,竟然是退婚!

赵氏笑着点头:“是退婚。”

李氏在自己的院中多睡了一会,等起来时已是巳时。

才起身,便梳妆打扮往福华院去。

从江杭回来,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整个人瞧着似更加丰腴了。

瞧见桂嬷嬷,笑得更盛了,先出声问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佛堂呢,四夫人先进花厅小坐片刻,老夫人就该出来了。”桂嬷嬷伺候老夫人多年,对老夫人的事情摸得极准。

果然不过片刻,佛堂就传出声音,是老夫人在喊她过去。

桂嬷嬷谄笑着,冲李氏鞠身,便出了明间儿,又喊来了范嬷嬷。

范嬷嬷一个三等嬷嬷,能替桂嬷嬷办事,觉得是极有面子的,听桂嬷嬷喊她,她屁颠屁颠的就跑出了后罩房,殷勤的凑到桂嬷嬷眼前,“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桂嬷嬷冲她招了招手,“你现在去锦林院找大夫人,让她过福华院一趟。”

“是老夫人喊话?”范嬷嬷好奇的问道。

“问这么多作甚,还不快去!”桂嬷嬷一记冷眼扫了过去,范嬷嬷忙闭了嘴,匆匆离了福华院。

桂嬷嬷看着范嬷嬷离开的背影,这才不紧不慢的转身进了佛堂。

“怎么才过来。”老夫人跪在蒲团前发问,因为是在佛堂,故而缓和了语气。

桂嬷嬷就是知道老夫人不可能在佛堂动怒,才敢如此,她连忙弯身去扶老夫人起身,一面细言细语:“回老夫人的话,是四夫人过来了,就耽搁了一会儿。”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也没那么气了,任桂嬷嬷扶着进了跨佛堂的小耳房,净手,换衣,一切打理妥当才去了正房明间儿。

范嬷嬷去锦歆院传话后,杨氏便猜出了一二,她还道李氏会缓几天,想不到一回来就想拉她下水,轻嗤一声,转身高喊:“绿衣!”

“奴婢在。”

杨氏淡淡的扫了眼绿衣,胜券在握的吩咐着:“你现在就去十里巷一趟。”

绿衣顿了顿,半抬起眼眸:“那大姑娘那边……”

“让紫衣寸步不离守着,胡大人与老爷已将婚期定于下月,这之前不能再出什么事端!”好在胡夫人未与胡大人说起上次的事情,杨氏自是不能让沈惠再惹出事情来。

胡家也就该回冀州准备婚事了。

她整了整自己松绿色杭稠的衣领,抬步去了福华院。

守在门口的丫鬟刚要通禀,就被她拦了下来。

她停在帘子下,隔着帘子只听一道尖锐霸道的女声传了过来。

“娘,你可不知道,如今田庄上的人换的换,走的走,就连我去了,田庄上的总管都敢对我大不敬,说什么只听大夫人的吩咐,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娘放在眼里嘛!”李氏愤愤的说着,提起来,心里也是一股气:“我看再过几年,咱们沈家的田庄就不姓沈了!”

“胡说什么!”老夫人阴沉的剜了眼李氏,撵着手里的佛珠,“账本呢?”

“账本,娘,我还哪里能拿到账本,险些就被赶出田庄去,她们根本不认我这个主子!”李氏面上不满,她可怜的凑到老夫人身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娘,这事决不能姑息,否则往后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杨氏站在外头听的已是脸色大变,好一个李氏!

她素手掀帘子进屋,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掷地有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四弟妹说什么呢?什么事情不能姑息。”

李氏不禁望向步伐轻稳走来的杨氏,她嘴角轻轻的弯起:“大嫂来的正是时候,你猜我此次去江杭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四弟……”杨氏声调忽高忽低,见李氏变脸,她嘴角弯弯一笑,“我说笑的,我哪里猜的着,四弟妹可别和我急眼。”

她一双单眼从容的落在了老夫人身上,屈身给老夫人行了礼。

李氏怄火的握紧双手,“我不急,我是替大嫂急。”

老夫人盯着杨氏瞧了一会,不动声色的开口:“老四媳妇说田庄上的人都被你换了?”

“母亲,这事我本来要与您说的,可因为惠姐儿的事情,就给耽搁了,那些人手脚都不干净,留在田庄也会出事,儿媳便自作主张先打发了。”杨氏跪了下来:“母亲若是因为此事动怒,媳妇毫无怨言。”

李氏在一旁轻哼一声:“那怎么偏偏都换成了大嫂娘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杨家的田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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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妹,这话不可乱说啊。”杨氏怔怔抬眼,开口解释着:“媳妇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找别人又信不过,这才出此下策,母亲若是有合适的人担当,媳妇这就将他们换下来。”

杨氏以此来表自己的诚心。

“砰!”的一声,老夫人用力拍在小几上,面色铁青,声线冷如冰霜:“别人信不过?!”

杨氏乍然点头,浑身僵直。

“不说别的,南村的田庄,管事换成了谁!”老夫人冷声喝道。

李氏也被老夫人吓到了,她忙起身离开,安生的站在了老夫人身侧。

“是儿媳娘家舅舅。”杨氏垂头如实回答着。

南村的田庄李氏并不知道,听杨氏这么说,立马皱起了眉头,娘家舅舅!杨氏可真会安排。

又偷偷打量了眼老夫人,原来老夫人什么都知道,甚至比她知道的还多,她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

只听老夫人继续发问:“南村的田庄是我让林罗家的去打理,如今你胆子是越发越大了,连我的人也敢动!”

老夫人不恼她换其他庄子的人,可林罗家的不同,若不是因为杨氏将林罗家的打发了,她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母亲,儿媳不敢,儿媳深知林罗家的是母亲身边人,母亲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养老,才将他们明罚暗赏,打发去了田庄,儿媳岂不明白其中道理。”

杨氏诚恳的说着,好笑的瞥了眼李氏,真是个蠢货!

她话峰一转,抬眼对上老夫人阴晦的眸子:“只是…林罗家的之前过来找我,说他们年纪大了,不想为田庄的事情操累。他们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想来若是他们同母亲说,母亲也会答应。”

老夫人眉头微乎其微的皱了皱,林罗家的比她年纪稍长,眼下连她都将府中事情交给杨氏,更别说林罗家的了。她沉了沉:“林罗家的如今在哪?”

杨氏会心一笑,知道是老夫人听进她的话了,“回母亲的话,儿媳就是怕母亲知道林罗家的在外受罪,于心不忍,便把他们两口子安顿在十里巷了,那里人多,街邻街访的,两人也不会觉得冷清。”

李氏见老夫人慢慢缓和的脸色,就发觉大事不妙,事情不仅没有照她所想那般发展,更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她忙开口:“娘,这都是大嫂的一面之词,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准。”

话落,外头突然传来桂嬷嬷欢喜的声调,又打帘子入屋,“老夫人,老夫人,您瞧瞧是谁来了。”

桂嬷嬷亲自扶着两位年纪过百的老人,缓缓入屋。

两人行动缓慢的给老夫人行了礼,看着老夫人,就湿了眼眶。

林罗家两口回府,老夫人自是高兴的,当下便将李氏,杨氏打发出去了。

明间儿只留了林罗夫妇两人,说道以前的旧事。

飞三重的房檐下,杨氏冲着李氏轻浅一笑:“这次有劳四弟妹了。”

“有劳?有劳我什么?”李氏瞥了眼杨氏,不明白杨氏此话何意。

杨氏掩嘴低笑一声,就李氏这般,还想与她争,她缓缓道来:“没什么,不过是谢谢四弟妹的辛苦查证,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与母亲说。”

话罢,她回旋转身,只给李氏留了一个背影。

李氏正恼火着,外头便匆匆过来一个二等婆子,穿着旧青色柳条纹褙子,前头抹的亮洁,手里并揣着三封洒了金粉的帖子。

映着光辉,发着闪闪金光。

就连那婆子都是仔细的紧,不敢有所损坏,心里头不禁羡慕,这名门世家到底是不一样。

“你,过来!”她声音冷如薄冰,尖锐又带着分霸道。

那婆子小跑过来,已是一身热汗,迎面看见四夫人喊她过去,又凉了脊背。

她悻悻的过去,屈膝行礼:“四夫人。”

“那是什么?”李氏高挑着眉头,出声问道。

“回四夫人,是顾府送来的宴贴。”

李氏皱眉,顾府?当即便说:“老夫人在里面正说着话,帖子先给我,一会我拿给老夫人。”

那婆子犹豫了会,便双手奉上了帖子。

李氏将那婆子打发了去后,先打开看了宴帖。

头两张字迹刚劲有力,收笔果断,行云流水,分别宴请的是沈平成夫妻和众位小哥儿。

她又看了第三张,明显字迹不同,工整娟秀,一看便是女子的手笔,宴请的是沈家三姑娘及四姑娘。

李氏不禁捏紧了手指,一个庶出的小姐都能上得台面,她本就无子,已经失去了先机,女儿又不争气。

她恼火的将帖子甩在一边的侍婢手上,先离了福华院。

那方早先回了锦歆院的杨氏,看着齐二夫人送来的信,瞪圆了双目。

退婚!她万般没有想到齐夫人会来退婚。

她之前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让沈岚气恼于她,一想到此,额角就铮铮的跳着。

杨氏立即吩咐绿衣,从妆台下二抽屉取出一包柳叶糖来,又让一小丫鬟去锦林院探风声。

此时的锦林院,氛围大好,因为沈平成回来了。

亮着两盏羊角宫灯的正厅,沈平成听赵氏将沈岚与齐家婚事的始末说完后,便将赵氏搂在怀中,满是疼惜:“都怪我,这几日忙得昏了头,不知你在府中为难,幸好岚姐儿的婚事作罢了,不然我就成大罪人了。”

赵氏本就是温柔似水的女子,在沈平成面前,更加柔顺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却不料齐夫人过来忽然提出退婚,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气恼。”

迎头bsp;迎头对上沈平成一双柔情意意的漆目,她低声细语:“齐夫人退婚我自然是欢喜的,可一想到咱们岚姐儿温柔贤淑,这样的好姑娘,凭什么会被齐家退婚,就心头又不是滋味儿了。”

沈容掀起帘子进屋,就见这样一幅情形。

赵氏瞧见沈容与沈岚一起过来,连忙挣开,耳垂间摇晃的红玛瑙将她脸色衬得娇羞无比。

沈平成爽朗的放下手,冲两人招招手:“这些天可想不想爹爹。”

沈岚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与沈平成还有些生疏,低垂着脑袋,拘谨的笑着。

“那得问爹爹想不想我们了,这么久都不见爹爹的踪影。”沈容板着张脸,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她看了眼赵氏:“我可没有娘亲那么好哄骗。”

沈平成闻言,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又怕疏忽了沈岚,便开口:“你这小脑袋瓜,尽想些什么,爹爹在徐州见了些小玩意儿,便给你们姐妹俩带回来了。”

说着打开了紫檀八角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匣子。

里面各式各样的发饰,坠子,泥人就都露了出来。

沈平成一向心细,怕姐妹两人因为些小玩意儿起争执,所以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是双份。

春林与夏晚去厨房提饭还未回来,他们几人便待在正厅坐着,沈容与沈岚在八角桌前摆弄着小玩意儿。

赵氏则在一侧问起了沈平成这几日的事情。

沈容摆弄着手中的泥人,趴在沈岚肩头小声道:“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哪里像了,我瞧着更像母亲。”沈岚认真端详,一本正经的说着。

沈容欢喜的挑起一边眉头:“那就对了,姐姐与娘亲本就相像嘛。”

沈岚看了眼她手中的泥人,又偷偷打量着赵氏,似乎,好像,真的有些相像呢,她暗暗的想着,有些开心。

沈容凝神,只听沈平成低沉渐缓的声音与赵氏说话。

“本来能提早回来,头几日,外头传出谣言来,周茂不敢回府上,就在我那待了几日。”

赵氏皱了皱眉头:“周茂?我瞧他作风不良,你可不能和他学。”

“我府上有一个温柔贤惠的美娇娘,哪还会瞧得上别人。”

沈容莞尔一笑,周茂的夫人,她曾经的婆婆,的确不是个好应付的,就从周府上下虽姬妾成群,却没一个能生下儿子,便看得出,她手段非常。

不管如何,赵氏已经对周茂印象不好了。

沈平成轻轻捏了捏赵氏的手背:“后几日,京城又调下人来,我这个宣慰使司还没任几天,便有人过来协助,连两广巡抚文朝江文大人都书信给我,让我小心行事。”

“如此严重?调下来的可是熟人?”赵氏虽不知道其中要道,但文大人都紧张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

沈容听到此处,连呼吸都变得轻细了。

“若是熟人也就罢了,这次调下来的人来头不小,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谢钰……”沈平成摇摇头:“不提也罢,我好好任职,还不信他能翻出个天来。”

沈容愣神,英亲王府的二公子?怎么会下江北来。

好在后几年,英亲王府同沈家是一条战线上的,她便那么顾忌了。

上一世,她也只是从沈平成口中,或江北邸报,知道一些关于谢二公子的事情。

据说他虽相貌出众,颜如宋玉,却因行事果断决然,手段阴狠险辣,所以京城内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都避而远之,不敢攀亲。

邸报上曾不止一次出现他在镇守边关时的显赫战绩。

即便如此,在英亲王入狱,沈家败落之际,听周士闵说他已逃回了秦关,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莲并屏风外,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须臾,在外提食的春林与夏晚便绕过屏风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她眼风微扫,见两人是空手而回。

正纳闷着,她们便出声与赵氏解释道:“老爷夫人,方才奴婢去厨房,那的嬷嬷说,各房各院一会儿都要去福华院用饭,就不用提食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守门的小丫鬟便传话进来,说是福华院来了人,让他们动身去福华院用膳。

等他们去了福华院,几房人都已经在明间儿候着了。

杨氏回头见赵氏进屋,便流转着眸子,与罗汉床端坐正色的老夫人说:“母亲,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忙过惠姐儿婚事,还有武哥儿衡哥儿的大小事情,所以才出了今日这岔子事情,若不是四弟妹提醒,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那桩子事儿来。”

李氏秉直了身子,脸色烧的发红。

杨氏笑眯眯的瞄了眼赵氏,继续说:“不如就让二弟妹帮着我一起管家,这样一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疏忽,母亲,您瞧呢?”

“母亲,我对府上各事还不明白,怕是做不好这事。”赵氏忙开口推脱。

一边的李氏气的两脸似能滴出血来。

杨氏可不管这些,她只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来便知道了,想当初我刚接手的时候,不也是晕晕乎乎的,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沈容却是奇怪,杨氏这个时候分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偷偷打量了李氏一眼,就有些明白杨氏的意思了。

杨氏在下头与赵氏推脱着,老夫人轻咳了声,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老夫人不喜不怒的声线徐徐传来:“让你做你就做,推脱什么。明儿早起你领着岚姐儿,容姐儿,英姐儿去一趟顾府,是顾七爷的生辰,我这已经备好了礼物。到时外客多,将几个姐儿都看好了,别再惹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说这话时,老夫人意有所指的往沈容身上瞧了一眼。

沈琳傻眼了,竟然没有她。

相反沈英惊诧的出声:“我也要去?”

程氏波澜不惊的神色也有了丝起伏,连惠姐儿,琳姐儿,芝姐儿都没有被邀请,却邀请了她们英姐儿,她轻轻扯了一把英姐儿,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你不想去?”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问着。

“想去,想去。”沈英心里乐英心里乐开了花,频频点头,心想,一定是顾小姐邀请的她。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才让芳草去青竹院一趟。

明日胡老爷携夫人子女便动身回冀州准备两家大婚之事了,今晚出于礼数,也得一同用饭。

折腾到了二更天,人们才慢慢开始散去。

胡韶君因浅尝了口酒,两脸泛着红晕,在斑斑月色下,她双眸中似深藏一汪碧潭秋水,煞是娇柔。

她不管不顾的拉着沈容就先出了屋。仰着脸笑了笑,才转头与她说:“我明日就回去了,真的还有些舍不得。”她忽然凑了过来,将半个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叹息摇头:“好妹妹,其实我更希望是你嫁给我大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唉,可惜可惜,不过也好,反正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沈容无措,将她撑了起来,一旁的丫鬟为难的接过胡韶君,哪料胡韶君忽然又冲她扑过来,嘻嘻笑道:“好妹妹,听说齐家退婚了,姐姐这心里头,竟有些欢喜呢。”

“君姐姐。”沈容轻轻摇了摇她:“君姐姐,齐府不是个好去处,如果可以……”

沈容看着这样的胡韶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胡韶君不算坏,只是她别无选择。

让她在沈岚与胡韶君做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沈岚。

她沉了片刻,让那婢子扶着胡韶君回去了。

过会儿,程氏领着沈英也出来了。

程氏款款走到她身边,柔声说:“容姐儿,明日你多顾着些英姐儿,她这个性子,最不让三婶放心。”莞尔一笑:“你娘正与胡夫人说着话呢,约莫有一会儿才出来,正好三婶将你送回去罢。”

“是啊,三姐姐,夜里风大,你就同我们一块走罢,正好咱们商量商量明日的事情,我也不太懂,顾七爷生辰,咱们这些小辈需要备礼吗?”沈英傻傻的盯着她看,半个身子都藏在了程氏身后。

“我等姐姐一起,三婶婶您不用顾忌我。”沈容嘴角扬了扬,然与沈英说:“祖母不是说已经替我们备礼了,不用担心这些。”再送一份,别人还以为是私相授受。

程氏见沈容执意不走,只好作罢。

牵着沈英走到寂静的青石小路时,程氏才发问:“怎么近日看容姐儿与你生疏了不少?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应该没做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情来。反正她最近奇怪的很,娘,你刚刚瞧见了罢,她还要等着岚姐儿,现在与她那个姐姐好的很呢。”沈英小声嘀咕着,又撇了撇嘴角。

程氏向来平坦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牵紧了沈英,“管她闹什么别扭,小孩子几天就缓过来了,英儿,咱们三房虽不受老夫人看好,但也是沈家人,二房势头如今大好,你与容姐儿交好总不会错的。她在二房说话的分量,可比岚姐儿重。”

“那表…周公子的事情?”沈英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

程家同周家虽是远亲,但周士闵也算是她的表哥,她就不明白,同是沈家的女儿,她怎么就不能嫁给表哥。

“容姐儿心性小,不懂这些,也不用着急,往后时间多着呢。”

次日天色才微微发亮,锦林院后罩房与前院忙碌的仆妇匆匆。

烧水的,管食儿的,备车的,回转长廊上一阵阵走过几个三等丫鬟和婆子。

“你们几个,先将这些放到马车上,都仔细着些,损了半分,卖了你们也赔不起。”方嬷嬷穿着一身亮绿色半截流纹坎,脸上还带着半分疲惫,唇色泛白。

不一阵,又踱步去了内院,拦下了白芷和如意:“今儿早些喊二姑娘三姑娘起身,必要倒腾一翻。”

白芷应了声,“嬷嬷,这次去顾府带几个丫鬟伺候?”她咧嘴笑着。

“就知道你是个闷不住的。”方嬷嬷睨了她一眼,“一会就跟在二姑娘身边好生伺候着。”

白芷点头如捣蒜,“我省的,省的,嬷嬷放心。”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各房各院的才悉悉索索有了动静。

锦歆院的今儿要送胡家的人,杨氏早将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亲自去了沈惠那屋,见沈惠还闷头睡着,涂了艳红豆蔻的手指微微一动,掀起了半张锦荣福禄被,“还不赶紧起来,你们几个过来伺候她更衣!”

沈惠脸上的划痕渐好,露出了半面惺忪不情愿的表情,拢起了身子:“又不是没胳膊没腿,干嘛让人送。”

口中虽抱怨着但还起了身。

原本反感婚事的她,因为沈岚被齐家退婚,心里头也平衡了。

一经折腾,便到了辰时一刻,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奔福华院去。

几位小哥儿今日要去顾府,就免了今日的读书,早先同青南书院的先生告了假。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随意的搭放着,面上轻松随意,目光却透着几分谨慎。

她一一扫过要去顾府的几位小哥儿和三个姐儿,最后落在了沈容今日这一身浅色蓝锻锦衣配白色马面裙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悦的开了口:“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顾府这是办喜事,你这一身素净,去了作甚,杵什么眉头!沈府连个撑门面的衣裳都拿不出了?”

沈容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喜欢颜色艳丽,她垂着眼睑,未说话。

赵氏身子一顿,昨儿夜里杨氏已经将府内吃穿用度的账目转交了她,就连库房的钥匙也让她拿着。

她忙出声:“母亲,容姐儿还小,不懂这些,定是丫鬟不懂规矩拿错了。”她忽而板脸,朝后一瞥:“今儿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给三姑娘取的衣裳,三姑娘岁数小不懂这些,你们难道还不知?”

头一次跟着三姑娘过福华院的吉祥傻眼了。

因为今日是三姑娘让她取得衣裳。

老夫人眉头隆起,“行了,锦林院的事情你自己处置,还不领着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别耽搁了时间。”

这罢,一行人又鱼贯而出。

回了锦林院,如意替沈容取了件桃粉色缎圆领褙子,而赵氏,正在前院处理吉祥的事情。

“夫人p;“夫人明察,奴婢没有,是三姑娘想穿……夫人明察。”吉祥跪在地上,惊慌的说着。

“三姑娘岁数小,别什么事情都想往她头上赖,你若是老实交代也就罢了,现在……锦林院可留不得不诚实的丫鬟,你自己寻去处罢,这容不下你!”赵氏即便是发火,也没有那震慑人的气场,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

吉祥头皮一阵发麻,如果离开锦林院,她婆婆指不定怎么骂她,她知道二夫人心软,连忙磕头求饶。

赵氏偏过脸,本想冷硬一回,可见吉祥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又于心不忍,轻咳一声:“够了,我这可不想多出一条人命,你暂且就待着后罩房做些杂事,不准再进内院!!”

吉祥闻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她还是感恩戴德的去了。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后,她们方动身上了马车。

沈平成和小哥儿们一辆马车,比她们提早出发半个时辰。

沈容早些与赵氏说了自己缺一个在外办事的小厮,正好如意有个表兄可信,赵氏便答应了。

此次,钱骁也混在了小厮的队伍中。

顾府在十里巷相对的九转巷内,是百年留下来的老宅,上下泛着陈旧,格局虽不如如今的新宅花样多,却胜在古朴。

沈容跟在沈岚后面下了马车,站在顾府的二门内,看着来来往往井然有序一色的青花褙子的婢子,和二门悬梁处高挂的四字牌匾“厚德载物”

沈容这才感觉到什么叫真正的名门世家。

不是金粉铺墙,琳琅满目的玉器,而是严谨的家风和府内满面书香的气息。

一模样秀丽身姿高挑的婢子向她们走来,嗓音低柔:“奴婢名唤水柚,是专门伺候沈夫人与各位姑娘的,几位夫人已经在渠芙堂了,还请夫人随奴婢来。”

赵氏浅浅笑着,命下人将礼物拿给了府前收礼的小厮。

这才跟着水柚去。

沈英看什么都新鲜,她紧紧跟着沈容,生怕丢了一般,低声说:“三姐姐,我有些害怕,一会儿出了差错怎么办。”

“安安静静不说话能出什么差错。”沈容回了她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绕过水榭楼阁后,便到了水柚口中的渠芙堂,低沉婉转的笑声已然隔着轻幔纱帘传了出来。

“京城里的胭脂虽好,却也比不上咱们城中的云脂膏,我是最爱这云脂膏。”

“这便是了,就和我喜欢秦绣记的衣裳绸缎,顾夫人身上这款该是秦绣记新出的花样吧。”

能出入顾府的,必定是达官贵人,从这几句话也听的出,这几位夫人们可都娇贵的很,沈容看向赵氏,就赵氏今日这一身行头,她根本不用担心。娘亲在白马城被娇惯的,可比她所见识到的厉害多了,更何况白马城是唯一一个大元朝的独立城,大元州城居多,也就那么一个城主。说是归大元朝,可却是不受大元朝限制的。百年前,统一山河时,先祖皇帝便下过一道懿旨,凡后世子孙,都不可干涉白马城,只是经时间流逝,人们都渐忘了。

水柚近前通禀后,她们才进了屋内。

渠芙堂是一个大明间儿,方方正正的屋子,内里顾夫人被几位珠光宝气的夫人拥簇着,都坐在红实木镂花椅上。

见赵氏入屋,顾夫人亲近的走了过去,笑盈盈的歪头与旁人说:“我与沈夫人是一见如故。”又一一将各位夫人介绍给赵氏:“这位是侍御史张乾张大人的母亲张夫人,这是枢密副史奇赢旭奇大人的夫人,参议中书省事林奉先大人的夫人。”

一一见过后,不及顾夫人介绍赵氏,林夫人妖艳的一笑,拉过她:“不用介绍,我们都知道,是新任宣慰使司沈家的夫人罢。”

一旁奇夫人也咯咯点头。

赵氏内敛的笑着。

张夫人便非要问赵氏关于白马城那边新鲜的趣事,后又打量了眼赵氏,赵氏今日穿的是绣牡丹粉色圆领薄褙子,样式普通常见,稀疏平常,张夫人巧笑问:“方才我们正讨论哪的衣裳好看,我和顾夫人都是常去秦绣记,看沈夫人这缎料花样,不像是秦绣记的?莫不是京城新出的花样?”

除去奇夫人,几位夫人皆面面相觑,明眼人一看便晓得这花普通的很,哪里是什么新出的,就知道是张夫人在这揶揄沈夫人了。

沈容是个闺阁女子,根本插不上话,只得规矩的站着,方才听顾夫人报那几位夫人的家门,她想,顾家宴请的应该都是二品官员以上的夫人。

而那位奇夫人的夫君以后更是沈平成的左右手。

“哪里是京城的花样,不过是家中请的裁缝罢了。”赵氏摇头,实诚的开口。

闻言张夫人掩嘴笑着,奇夫人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她一向看不惯张夫人,因为她毫无家世,只因生了一个好儿子,才挤进这名门圈内,她走近赵氏,故作稀罕的神情:“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雪域丝绒锦缎……”

“千金难求的雪域丝绒锦缎?”张夫人赫然瞪大了双目,轻咳了两声,镇定的扬眉:“怎么可能?雪域丝绒锦缎是有钱都求不到的,听说三年才出两匹,由雪山天蚕丝制成的,冬暖夏凉。”她又瞅了眼赵氏这身行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雪域丝绒锦缎。

“沈夫人,不介意我摸摸看罢,我曾经在京城见我大嫂穿出一次,不显山露水,却非同凡响。”顾夫人开言,几位夫人都噤声了。

待顾夫人上手摸过赵氏的袖角后,震惊之余后,立即点头:“果然是雪域丝绒锦缎,上手极滑,这个时节,还透着别样的凉意。”

赵氏低眼瞧了瞧自己这身锦缎,并不以为然:“几位夫人若是喜欢,我那还有几匹,待回去让下人给夫人们送到府上去。”

说的轻巧随意,张夫人霎时白了脸色。

“使不得使不得。”顾夫人连连摆手,忙将话题引到了姑娘们身上:“这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前些时日见容姐儿还像个孩子,今日一瞧,打扮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和岚姐儿都快一般了。”

&r/>顾夫人开口说不要,其他几位夫人就是心头再不愿,也没法子,也跟着应了几句。

沈容她们在这怎么都不自在,顾夫人也瞧得出来,便打趣道:“桐姐儿一早就盼着了,你们几个在这也无趣,水柚,先带姑娘们去桐姐儿那,待午时直接领着她们去芙蓉园。”

“奴婢明白。”水柚躬身行礼,后退出了屋。

出了渠芙堂,沈英大舒一口气:“可算出来了,在里面连大气都不敢出,对了,三姐姐,二伯母身上穿的真是雪域丝绒锦缎?”

“自然是了,有什么稀罕的。”外祖母一向不吝啬,而且那位制雪域丝绒锦缎的商人还是外祖父的友人。

就连沈容自小待在白马城,都被外祖母和二舅舅熏陶的对金钱不重视了,更别说赵氏小半辈子都在白马城了。

沈英羡慕的用鼻音“唔”了声,转手缠上了沈岚:“岚姐姐,你是不是也没去过白马城,唉,真不知道那座城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岚身形微僵,“没有。”

沈容气恼的瞪了眼沈英,明明知道岚姐儿自小待在沈府,还出此言,她侧上隔过沈英:“姐姐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的,外祖母一直念着姐姐呢,可惜四妹妹怕是没机会了。”

她才不管沈英脸色如何,自她知道她与周士闵是被她种种撮合成的后,她对她这样,已经很是和气了。

她们走在长廊上,在前面带路的水柚忽然停了下来。

并半垂下了脑袋。

沈容正纳闷着四处张望,手心就被捏了一下,沈岚瞅了她一眼,那副神色明显是让她别四处乱看。

须臾,长廊上多了一行人走过,与她们正面相迎。

沈容依稀看见是一行男人,顾府上的外客多,这里出现男人,平常不过。

可当他们从沈容身边经过时,沈容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她竟有些心慌。

水柚也没敢动身,而前突然想起一声沉闷:“这几位是?”

“回老爷的话,是沈府上的小姐们,夫人命奴婢带几位小姐去姑娘那儿。”

沈容不禁暗道,原来是顾老爷,她偷偷抬眼,却看见了一张翩若惊鸿的面容,比夜里更加璀璨明眸,正是她在善正寺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子。

顾老爷在她们身上留了一眼,亲和的点头:“好好伺候沈家小姐,去罢。”

两行人便继续提步往前走了。

“英亲王近日身体可好?”

“劳顾老爷记挂,家父身子骨硬朗,还时常与卫国公对弈,两人相谈甚欢。”

沈容抬脚时,忽而听见这么两句话传入耳中,原来是他,从京城下调至江北,协助父亲任职的谢二公子,谢钰。

沈容抬脚时,忽而听见这么两句话传入耳中,原来是他,从京城下调至江北,协助父亲任职的谢二公子,谢钰。

见她愣神,沈岚轻轻掐了她一把,低声问道:“怎么了?”

沈容摇头,跟上了脚步。

顾家与齐家不对头是无需置疑的,英亲王妃是齐家的人,如今谢钰出现在顾府,看来英亲王府与齐家的关系也一般了。

想想上一世齐太后与瑞王逼宫,便可以解释了。

她们跟着水柚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隔着雕花八角窗,依稀能看见院内错落有致的花架。

和微风拂过的花香。

顾月桐此时正坐在花架下亲自煮茶,穿了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的她,明媚动人,露出半截白皙腕间在外,轻轻的摆动着几个碧青色的茶盏,她随意一瞥,就看见了水柚后面跟着的几人,脸色旋即一笑,施施起身,后头一丫鬟立即替顾月桐摆平了衣角。

“你们来了,正好我的茶刚煮好,我请你们喝茶。”顾月桐浅浅一笑,圆润的脸庞煞是可爱。

因同出去踏青过一次,几人并没有那么拘谨,都围着圆石桌坐了下来。

后面的丫鬟将茶盏一一放在了她们眼前。

顾月桐一面开口与沈容说:“寒食节后,我本想着能在善正寺见到你呢,却听英姐儿说你感了风寒,并没有跟着一同前来,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日哥哥将你吓着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哥哥知道了,准备登门道歉,可这又不合规矩,如今借着哥哥的生辰,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沈容嘴角微弯,眉头几不可见的皱起,此事,不曾听英姐儿提起。

“不是顾七爷的缘故,是我从秦关回来时,身子就有些不适,正巧赶着那日发出来罢了。”她莞尔一笑。

沈英干笑了一声:“都怪我那日没说清楚,才让桐姐儿误会了。”

顾月桐不在意的笑着,轻抿了口茶:“不说这些了,快尝尝这茶,我今日特加了一味甘菊。”

沈岚先浅抿了一口,沈容与沈英才相继端起茶盏。

正品茶时,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生生插了进来,“四姐姐,喝茶怎么也不叫上妹妹,咦?今日有客人在?能让四姐姐费心思的,一定是沈家小姐们。”

语气蛮横,沈容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打量起花架下的翩翩少女,一身碧色挑线流云衫,留了一个垂髻,比之顾月桐,身姿要纤细些,虽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容貌却带着三分妖艳。

顾月桐脸上挂了几分不自在,她冲着沈容她们笑了笑,“这是我五妹妹红姐儿。”又与顾月红将沈岚沈容沈英三人通通介绍了一遍。

“各位姐姐,妹妹们好,我坐在这没事吧。”她挑了挑眉头,索性吩咐丫鬟:“去搬一把椅子来。”

就坐在了沈英旁边。

沈容看这位顾五小姐,嚣张气焰旺的很,据她所知,顾夫人只有顾月桐这一个嫡女,那这位红姐儿想必就是哪位姨娘的孩子了。

一个妾室的孩子,能嚣张如此,也是她的本事了。

顾月红插进来后,话显然少了,她们五人就围坐在圆桌前,大眼瞪小眼,偶尔应付几句,时间匆匆就过去了。

临近午时,水柚躬身上前:“诸位小姐,眼下该去芙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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