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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5部_第八章 贾诩说服张

 

好个张绣、贾诩,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啊!郭嘉一路上都在想说辞,但全是针对张绣的,绝没料到现在要与袁绍的人当面对质,心下不免忐忑,颇感自己在曹操面前把弓拉得太满了。斜眼看了一眼李孚,见他也面露紧张,赶忙拱手道:“李兄,快快请吧。”

李孚笑道:“还是郭兄您先请吧!”

郭嘉心有盘算执意不肯,又推辞道:“单以官职而言,你家主公位列大将军,犹在我家曹公之上,尊者在先卑者在后,所以请您先进。”

李孚何等聪明,先见张绣先说话,后面的仔细听便可见招拆招,暗笑郭嘉这点儿小伎俩,揖让道:“大将军身份尊贵那是不假的……不过凡事须有个先来后到,郭兄既然先到理应在前面。”

“莫要客气,李兄先请。”

“还是郭兄先进去吧……”

“卑者不欺尊!”

“后来不抢先!”

郭嘉深知此乃劲敌,索性莞尔道:“既然如此,您我齐头并辔一同进去如何啊?”

“甚好甚好。”李孚一带缰绳,“请请请。”

两人软声细语谦让半天,最后还是齐催坐骑同时穿过城门洞,后面各自的从人也是一队一队齐头并进,彼此揖让客套着,完全是皮笑肉不笑的架势。可把两旁兵丁看了个糊里糊涂——这明明是两路人,怎么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了?

张绣自从驻扎南阳以来一直充当刘表的北面屏障,阻挡曹操大军南下,因为战略原因也跟袁绍有过联络。但刘表现在忙于应付东面的孙策,与曹操的关系趋于缓和,其使者韩嵩甚至在许都接受了官职,足见双方已有握手言和的可能。若仗都不打了,他这个荆州的大盾牌还有什么用?最近已经归顺朝廷的段煨频繁发来书信,袁绍也开始向他招手,这令张绣既感兴奋又感忧虑,拿不定主意应该倒向谁。想要归降朝廷,但他与曹操有杀子之仇,祸福尚不可测;想要归顺袁绍,但南北路远还隔着曹操,困难太大了。穰县弹丸之地,兵士不过四千,粮草时有不济,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都不能轻易得罪,关键是看他们两方谁更有可能获胜。这个时候最重要就是立场,可千万不能上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啊!张绣犹豫不决,闻知曹操、袁绍的使者齐到,可把他急坏了,赶紧派人请“主心骨”贾诩来。可偏偏不凑巧,贾诩巡视营寨未归,张绣急得团团转,思来想去有了个办法,干脆叫两边使者一起来,当面听听他们的辩论,一来听听哪边的胜算大,二来耗工夫等贾诩回来。

郭嘉、李孚来至县寺下马,都将随从一概留在门外,两个人揽腕而行不亲假亲地登上大堂。但见张绣大马金刀威风凛凛端坐帅案之后,两旁几员部将盔明甲亮插手而立,更有十名刀斧手光着膀子把在门口边。一个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黑黢黢的压耳毫毛,怀里都抱着明晃晃的鬼头刀,等两人一进去就把门堵死了,仿佛此处就是森罗宝殿,只要进去了就没命出来。郭嘉、李孚都不是胆小之辈,大摇大摆向前施礼,自报姓名来历,张绣一视同仁尽皆赐坐。郭嘉在东、李孚在西,恰好脸朝脸目对目,气氛更加紧张。

张绣瞪起虎目,左看看右看看,贾诩不在他就随着性子来,思量片刻猛然站起身,顺手自亲兵手中抢过他的银枪,抖动双臂用力一摆。但见大堂上划过一道闪电,锐利的大枪正钉在中央地砖上,插入竟有两寸许,枪杆抖动嗡嗡有声。

张绣献了这手绝技,拍了拍手冷森森道:“我张某乃是凉州粗人,凡事都喜欢个干脆痛快。你们为什么来我心里清楚,实话实说,这小小穰县绝非久居之地,我迟早也是要另寻靠山的,但一个闺女许不了两家!今天咱们三头对面把话说清,曹公与袁大将军,谁有实力平定天下,我张某就提着枪跟他混,而且打仗的时候我还愿意冲在最前面!”说到这儿他露出一丝怪笑,“你们不妨在我面前论一论高低,张某洗耳恭听。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的门就要守我的规矩,谁要敢妄言胡扯不说实话,我一枪戳死他!而且你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扇门,落败一方便是我的敌人,我立时叫他死在乱刀之下……听明白没有?不废话了,你们讲吧!”说完大模大样一坐,默然望着正前方。

听他如此吊诡的安排,李孚一阵皱眉,进门时还彬彬谦让,这会儿却要先声夺人了,抢先拱手道:“建忠将军,在下乃冀……”

张绣扬手打断:“我知道你是谁,别说那没用的!我只听不参与,有什么话你同他论,待会儿我自有主张便是。”他知道两边都是能说会道的,没有贾诩自己这点儿口舌说着说着就得叫人家绕进去,索性光听不讲。

李孚平生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不由一怔,哪知对面郭嘉已先开了口:“在下请问李兄,你家大将军身为朝廷重臣,为何心怀不轨谋夺社稷?”

李孚听郭嘉一开口就扣了个罪名,故作不屑道:“郭兄想贼喊捉贼吗?在下实不知心怀不轨谋夺社稷的究竟是谁。”说罢故意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挥了挥衣袖,又转向张绣一阵冷笑。

郭嘉见李孚浑身上下都有解数,越发不敢怠慢,步步紧逼:“袁绍勾结僭逆袁术索要玉玺,天子明发诏书公布天下,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此人包藏祸心实乃天下祸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孚轻挥衣袖漫不经心道,“你说我家大将军图谋不轨,真凭实证何在?拿出来给我和建忠将军看看呀?”他料定郭嘉不可能把书信带来。

“现有两封书信存在省中,济阴太守袁叙已然认罪伏法,你们还想抵赖吗?”

“那全是假的!”李孚死不认账,“想那袁术数月前已死于江亭,与我家主公既无串通之事,也无北上献玺之举。反倒是曹孟德曾派遣刘备等三将攻打寿春,恐怕那传国玉玺早被你们私自藏起来了吧?”

郭嘉抚掌而笑:“哈哈哈……李子宪,你这河北名士扯起慌来面不更色。我家主公遣刘备三将乃是兵出徐州阻其北上,哪里到过寿春?”

“这帮人的话从不可信。”李孚目视张绣朗朗大言,“想当初曹操不过一无名小将,我家大将军怜其有微末之才,分其兵马、助其粮秣、授其奋武将军之职,原指望他能胸怀社稷征讨黄巾逆贼,不料曹操既渡大河,逼王肱于东郡、篡兖州于濮阳、逐金尚于昌邑、弑张邈于雍丘,作威作福谋害边让等三士,攻伐徐州屠戮睢陵等五城。我家将军念及旧情不忍刀兵相见,哪知此贼翻脸无情越发张狂,进而劫持圣驾到许县,把持朝堂戕害异己,指鹿为马谋害忠良,曹贼真乃天下第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耻之人!”

郭嘉也不示弱,反唇相讥:“子宪兄过誉了,论起无耻,曹公哪比得上你那主子袁绍啊?本四世三公之后,备受国恩蒙以重任,却胸怀不臣倒行

逆施,自宦官乱政之时就勾结董卓兵踏洛阳,乃天下荒乱之祸首!举义以来群雄并起,念其尺寸祖德推为盟主,可是他都干了些什么呢?逼杀韩馥抢夺冀州,攻打孔融祸及青州,勾结草寇抢占并州,如今又杀了公孙瓒占据幽州,谋害王匡诛杀臧旻,三子裂土私霸一方,欺压黎民纵容豪强,悖逆不轨祸乱朝纲!叛君王、欺兄弟、忘恩义、卖朋友,种种损阴丧德千奇百怪的丑恶行径,我家曹公哪比得了?”

张绣坐在那里,一阵阵寒意从背后袭来——袁曹都是一丘之貉,翻脸无情劣迹斑斑,日后无论跟了哪个都要小心呢!正错愕间见李孚发难道:“我且问你,当今朝廷是天子的朝廷,还是曹贼的朝廷?”

郭嘉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当然是我大汉天子的。”

“那可就奇怪了……”李孚一捋须髯故作诧异,“当今天子居于深宫受制于人,尺寸诏拜皆是曹贼独断。放眼豫兖之地,哪一个县令是天子亲任?哪一处兵马属天子统辖?我怎么不晓得?”

“料你孤陋寡闻之辈也不晓得。”郭嘉不屑一顾道:“岂不闻桓谭《新论》有云‘国之兴废,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于辅佐。治国者辅佐之本,其任用咸得大才,大才乃主之股肱羽翼也’,我家曹公辅政以来任贤良、兴屯田、伐不臣、诛小人,功威赫赫扬名四海,乃是当今之周公、伊尹!”

“谬矣谬矣。”李孚笑呵呵驳道,“我看是任奸佞、兴牢狱、伐良弱、诛忠直,罪行累累臭名远扬,乃是当今之赵高、王莽!他若真是忠臣就该归政天子安定黎庶……我看这样好了,在下越俎代庖替我家大将军做个主,若是曹孟德肯归还大政退居林泉,这场仗当即作罢!还愿立下盟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毕生不越大河一步。怎么样?”

明知他说的是瞎话,郭嘉却不能退缩半步:“捕猛兽者,不令美人举手;钓巨鱼者,不使稚子轻预。非不亲也,力不堪也!当今天子方及弱冠,曹公一旦推手,岂不任由袁绍逆贼宰割?”

李孚仰天大笑,举手环指在场之人:“诸位瞧见了吧,心系金銮御笏不肯缩手,我说曹贼是赵高、王莽果真不假吧?”

“尔不过井底之蛙胡乱揣测。”郭嘉挥袖而起,“凡人性难及也、难知也,故其绝异者常为世俗所遗失焉。我家曹公奉天子以讨不臣,辅保当今天子垂拱而治,岂是你那狼心狗肺所能猜度?”

“哼!我看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李孚也站了起来。

“奉天子以讨不臣!”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奉天子以讨不臣!”

郭奉孝弹衣挥袖指东道西,李子宪指天画地朗朗陈词,大堂之上你一句我一句,口沫横飞针锋相对,两人辩了个棋逢对手难分高下。这唇枪舌剑也不亚于真刀真枪,在场之人无不皱眉,那些刀斧手都看呆了。张绣本想摆个阵势威逼他们吐露实言,没想到把二人的斗志激上来了,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愈加心乱如麻举棋不定,赶紧呵斥:“都住口!别文绉绉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个屁用啊!这仗你们谁能打赢?”

还是郭嘉嘴快:“曹公必胜无疑!现如今已扬兵河上连破无数营垒,袁本初毫无还手之力。”

李孚却道:“别信他的!那是我们大军未到,暂叫他们抢了个先。我河北精兵十余万,一旦开至黎阳定将曹操击得瓦解冰消,萤火之光怎堪与日月争辉?”

“你大言欺人!袁绍好谋无断不通兵法,来了也是送死。”

“我看曹操才是无能之辈。想当年败阵汴水、兵困寿张,被吕布逼得无家可归。”李孚凑到张绣案前,“将军还记得吗?曹贼宛城之败,被您杀得落荒而逃何等凄惨?手下败将何敢言勇?”

这话正中张绣下怀,但他担心的不是曹操用兵不济,而是担忧当年杀子之仇。郭嘉见他脸庞抽动,心知情势危急,也两步抢到帅案前:“将军莫听他言!袁绍色厉内荏,岂能与将军您相提并论?跟着他莫说打不赢,就是打赢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想当年张导、刘勋(xun)、臧洪、麴()义等都曾立下汗马功劳,到最后皆死于袁绍的屠刀之下。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乃是袁本初一贯所为,您想想他还算个人吗?”

张绣心念又是一动——这些话也不假,袁绍似乎心机可怖,并非良善之主。李孚恼怒至极:“郭奉孝,别忘了你曾是河北之臣,现在跟了曹操就敢诋毁旧主吗?”

“呸!比你这种薤小人强!”

眼瞅俩人恼羞成怒都开始人身攻击了,张绣的眉头凝成个大疙瘩,实在不知该投靠哪一边。眼瞅着两个越说越急,后来伏在帅案上都冲自己动说辞,张绣觉得耳鼓生疼脑袋发懵,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浑身本事竟丝毫使不出来了。

正在此时,忽自堂下传来一阵低沉厚重的笑声:“呵呵呵……是谁来了,怎么这般热闹啊?”

郭嘉、李孚一愣,但见十名刀斧手闪开大门,自外面低着脑袋慢吞吞走进一人。此人四十多岁个头不高,面相和善,脸色白皙,微有皱纹,胡须修长;身穿皂色文士服,青巾包头,气质沉郁,老气横秋,还略微有点儿驼背——来者正是贾诩!

“贾叔父,你总算回来了……”张绣可松了口气,连后面的话都懒得说了,指指堂上这两块料,便倚在帅案上歇着。

“是奉孝来了啊!”贾诩曾在曹操一讨宛城之际见过郭嘉,颇为周到地行上一礼,又回头打量李孚,拱手道:“不知足下是哪位?”

李孚跟郭嘉吵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毕恭毕敬道:“在下钜鹿李孚,在大将军帐下充为冀州从事。”

“久仰久仰。”也不知贾诩是真听说过还是假听说过。

“先生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贾文和吧。”李孚也猜到了。

“不敢当。何谈大名鼎鼎,臭名昭著还差不多。”贾诩摆了摆手,“听说大将军最近消灭了易京公孙瓒,又破黑山贼兵,坐拥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帐下猛将如云高士似林,带甲精锐不下十万,归拢割据厚待乌丸,河北之地豪杰所向。真是可喜可贺,恭喜啊恭喜!”

“多谢多谢。”李孚闻听此言心里有底了,得意扬扬瞟郭嘉一眼。

郭嘉却浑身发颤,心说这老狗必是主张投靠袁绍,进而想到张绣事先说的话,脖子一阵阵发凉。哪知贾诩虽然客客气气,口风却突然一转:“在下有几句话想劳烦先生转告大将军。民间有谚‘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大将军与淮南后将军本是手足兄弟,却弄到反目成仇的地步,远交近攻纵横捭阖,叫世人看在眼中岂不伤怀?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初若能同心协力南北呼应,那中原之地早属袁家啦,袁公路又何至于利令智昏潦倒江亭?大将军连兄弟都不能宽恕忍让,何以收天下豪杰之心?”贾诩说得不急不躁,却句句诛心犹如利剑,“所以……我家将军不能为尔等驱驰,先生请回吧。”此言一出连郭嘉带张绣全愣了,没想到贾诩这么轻描淡写就下了决断。李孚都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贾先生,您可要知道,我们大将军是……”

“您别说了。”贾诩笑容可掬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们兵强马壮声势浩大,但事由天定,你们也只能尽人事。在下是个保守的人,还是觉得归顺朝廷更心安理得,至于成败嘛……咱就各显其能战场上见吧。”说罢朝门边的刀斧手示意,“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拿刀动仗做什么?你们都给我退下,安安全全送李先生离开。”

贾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孚再能说也羞于开口了,只得一揖到地叹息道:“唉……惜乎不能与建忠将军、贾先生共谋大事。二位自珍自重,在下告辞了。”

贾诩照旧恭敬还礼;郭嘉与他争论半晌,颇觉他是个厉害人物,这会儿敌视之心已去,知己之情又起,也凑过来客气道:“方才多有失礼,子宪兄一路走好。”

李孚长途跋涉之功化为乌有,还得硬着头皮回去复命,心下甚是凄然,强笑道:“不敢不敢。”

郭嘉见他这副表情,一把拉住他衣袖:“子宪兄此去可有难处?若是羞于北归那就……”

李孚知其有拉拢之意,扯开衣袖道:“郭奉孝,你也忒小觑我了。在下虽才力不济,然受袁氏两代之恩,即便主公责罚也要回去领受。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做不忠之人吗?”

郭嘉脸上一红:“在下并非折辱,只是担心李兄安危罢了。”李孚见郭嘉似是情意真切,拱手道:“多谢了……”说罢转身便去。

正所谓不打不成交,郭嘉虽与其是敌人,这会儿却生怕李孚半路被曹兵抓住坏了性命,又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用不用在下助你打通关节?”

李孚定下脚步扭头道:“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到此,就能安然无恙离开,不劳郭兄挂怀。”郭嘉颇感自己是杞人忧天,笑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被曹公擒获,在下定会帮你美言。”

李孚也笑了:“你好大的口气!莫说你们打不赢这一仗,即便打赢了,马踏河北兵围邺城,也休想擒住我。哈哈哈哈……”说完仰天大笑飘然而去。郭嘉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呆呆望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跪倒堂上:“建忠将军深明大义、贾先生才思敏捷,在下替曹公向你们道谢,从今以后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了。”

虽然事情被贾诩三两句话敲定,但张绣脸上还是没有半分喜色。他素来敬重贾诩,即便他越俎代庖也从不反对,但这次实在是有些不顺心,只草草对郭嘉道:“使者请到馆驿休息,具体事务明日再谈吧。”说罢站起身来走到厅堂中央,握住戳在地上的银枪,双臂发力,仅一把就将枪拔了出来。

“将军好手段!”郭嘉连伸大拇指道,“决战之事刻不容缓,此非独朝廷之存亡,也事关将军自身成败。还望将军早日开拔,提师北上与曹公会合。”说罢再施一礼,又朝贾诩点点头,这才由人引领着下堂赴馆驿去了。

贾诩见张绣面沉似水,知他对自己不满,和蔼问道:“将军有什么疑虑的吗?”

“没有,您的决定我遵从便是。”张绣边说边摆弄掌中银枪,但他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耍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贾叔父,不是小侄责怪您。您拍着胸口想想,我待您如何?”

“将军对我恩深似海。”

张绣把银枪往地上一扔,叉腰道:“谁不知这穰县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您拿主意?谁不知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先送给您?我对我亲叔叔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您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您家眷在华阴,被段煨扣着,但有话您可以和我直说嘛!咱跟郭嘉好好谈,最起码得叫曹操给咱立个保证,不追究以前的事了,那样才踏实!这么潦潦草草降了,就不管成败利害了吗?难道为了你一家子人,就把我一家豁出去了吗?我与曹操还有杀子之仇呢!您这事办得真不地道!”

贾诩也不反驳,微笑着等他把话说完才缓缓道:“将军说我顾念家眷倒也不假,但归附曹操也是为了将军您着想啊。”

“哼!”张绣白了他一眼,拾起枪来继续摆弄,“现在说别的也没用了,反正是袁强曹弱,又与曹操有旧仇,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哪知贾诩忽然仰面大笑:“哈哈哈……将军何其痴也!”

这一笑倒把张绣弄懵了:“别跟我故弄玄虚,您什么意思吧?”

“正因袁强曹弱,您又与曹操有仇,我才主张归附曹操。”贾诩手捻胡须踱着步道,“那曹操奉天子以讨不臣也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罢,反正天子在他手上,归顺他,自道义上说得通,即便日后真战败也有回旋余地。可袁绍虽强却背了个犯上的名义,您若是跟着他干,万一战败了,那叫‘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自绝后路的事万不可行,这是归顺曹操的第一个原因。”

张绣也不发火了,静下心来听他分析。贾诩笑了笑又道:“其二,咱们只有四千人马。而袁绍兵力不下十万,多咱们不多、少咱们不少,将军从之必不得重用;可曹操本来人马就少,咱们投他,他喜不自胜,日后必当厚待将军。”

张绣半信半疑,但满腹怨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贾诩侃侃而谈:“至于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军与曹操有杀子之仇。”

“这叫什么话?”张绣不明白。

“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曹操要借您表现他的心胸,让世人看看,只要肯归顺到他脚下,即便有血海深仇都可一笔勾销!他不但不害您,还得给您加官晋爵,把您保护得周周道道,因为只要您在,他的好名声就在。”

张绣心里安稳些了,但还是忍不住问:“果如贾叔父所言吗?”

“望将军勿疑!”贾诩目光深邃地望着他,“您与曹操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您若是不信,咱们到了许都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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