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 第67节
来汇报的察子瞅了眼曹邑,犹豫道:“就……这样说??”
张瑾就顺便?也瞅了眼曹邑,点头道:“曹常侍也不是外?人,也是干办处出来的。”
曹邑沉郁着一张脸,默认了。
察子明?白了,然后汇报起?这几日查到的事情。
无怪曹邑不想?张瑾搅和到里面来,这里面水的确深。
“席、柳、谢三家都有,朝中?也有好几个大?臣也叫人到处传小神童的事,后宫也有,太子、三皇子也派人参与?了。属下打听?到一家青楼,还顺藤摸瓜摸到了一个齐国的细作,郎将,咱们要不要把那个细作抓起?来?”
“齐国的细作?”张瑾问:“是干嘛的?”
察子回道:“是那家青楼的名妓娘子,听?闻有不少有头脸的人都是她的裙下客。属下查了,那名妓娘子打十岁上头叫人牙卖了,辗转了好几家青楼,元嘉十六年到了建康。若非因为此次传小神童轶闻,也不会叫属下给查出来。”
“哪家青楼?”张瑾问。
察子道:“环翠阁。”
张瑾吩咐:“去查封了,一个都不许放跑。”
“是。”察子领命出去。
“你过于心?急了。”等察子出去,曹邑把内侯官等人也打发了出去,才对张瑾道:“既然能这么轻易被?查到,那名妓娘子不过是个小角色,抓了她根本没多大?用处,还会打草惊蛇。”
张瑾道:“谁说?没多大?用处。那名妓娘子那么多裙下客,想?必也知道很多咱们宋国官员的辛秘。而且,我就是要打草惊蛇,好叫在建康的那些细作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曹邑看了张瑾好一会儿?,忽而说?道:“你对兖州好像格外?不一样。”
“是吗?”张瑾笑了一下。
曹邑警告他:“无论你对兖州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你该知道,你在这个位置上,要效忠的只有宋国,不能有任何私人情感?。”
张瑾道:“即使咱们宋国的皇帝为了权力,对战地边疆也百般算计,置边疆数万百姓生死于不顾?!”
“休得胡说?!”曹邑大?喝一声。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张瑾说?道:“太子与?三皇子虽已入朝听?政,却不过是一个摆设,手中?无权,也没人愿意听?他们说?话。宋国的权力在谁手里,你曹常侍也明?白。皇帝陛下不甘心?做一个傀儡,这么多年的小动作不断。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差点儿?死在东魏,就是因为朝中?有人出卖了我!”
“那也不可?能是陛下。”曹邑道。
张瑾轻声说?:“是明?德宫詹事怀文耀。”
“什么?!”曹邑大?惊。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这个事情,总算叫我在怀文耀的儿?子身上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张瑾端起?茶杯发现已经空了,又不想?再叫人进来添茶,因为添茶的话就要给曹邑也端一杯茶了。
张瑾冷冷一笑:“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国?元嘉十三年秋, 化名柏舟公子的张瑾已经暴露了,冒死?从?邺京传递出?紧要?情报到兖州,那情报可以说是兖州反败为胜的关键。
之后他被东魏追杀, 四处奔逃, 东躲西藏。最惨的时候身受重伤逃进深山,没医没药, 伤口?流脓、发着高热还有野兽威胁。
多年过?去再回想当时的境况, 张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 他就只有一个信念——他不想死?。
凭着那一口?不想死?的气儿?,张瑾活着回到宋国?,被席荣安排接手了兵部干办处。
等一切平稳安定后, 他着手暗中调查当年他暴露的事情。
他自认自己的潜伏和伪装少有破绽, 为了一个合理的身份,他往往从?几年前就开始经营, 这?也是他常可金蝉脱壳的原因。别?人是狡兔三窟,他是狡兔三十窟。
他仔细回忆过?暴露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任何细节都不放过?,他确定他绝没有露出?过?马脚。那他这?突然之间的暴露定然就是有人出?卖了他。
调查只能在暗中进行,因此更加阻力重重, 好在他现在是干办处郎将, 有些方面对别?人来说难窥一二, 对他倒是方便?很多。
皇天不负苦心人,张瑾前些日子终于在明德宫詹事怀文耀那个爱惹事生非的儿?子身上抓到了契机,一路追查, 查到太子。
“我与怀文耀无冤无仇, 我不认识他,他更加不知道我, 总不能是私怨吧。”张瑾冲曹邑冷笑。
“元嘉十三年那一仗,兖州胜也是惨胜。兖州前先锋军将军伏大成?、轻甲军将军伍夷简都死?在了巨野泽。兖州几万士兵和百姓的性?命都丧于东魏的屠刀之下。还有我……”张瑾手指了指自己,双目血红看着曹邑,“要?不是我命大,我早就是东魏路边的一具无人收的白骨了!”
“大哥,我们被善堂收留能有一口?饭,后来又学得本领,你总告诉我要?感恩,要?效忠君王效忠国?家。我效忠了,我可以?为了我的国?家去死?,可我效忠的君王是怎么对我的?!”张瑾字字泣血:“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也就罢了,可兖州的百姓,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呢?一国?之君为了私欲就可以?置供养他的百姓生死?于不顾吗?!”
“大哥,你以?为当年我们逃荒时那就是惨吗?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尸体层叠着尸体,到处都是血腥恶臭,鲜血浸染在土地里,土地都是黑红色的。”
曹邑心神大恸。
“别?说了。”曹邑低喃,垂着头,红了眼?眶。
张瑾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情绪。他们兄弟都是乱世中的苦命人,为了活下去,各自都付出?了代?价。他们还活着,而很多人连活着都是奢望。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骆丫头,要?不是各方都在卯足了劲儿?散布那个见鬼的《小神童剿匪记》,我还不能够顺藤摸瓜,摸出?怀文耀这?么个大倭瓜来。”张瑾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又端起茶盏,又又发现盏中无茶,口?干舌燥的他决定不为了给别?人添堵而委屈自己,叫人进来添茶。
曹邑也恢复了冷静,看着手边的一盏茶,笑着说:“来你这?里吃杯茶可真是不容易。”
“没人叫你来。”张瑾很不客气地白了曹邑一眼?,“你今天来是做什么?”
曹邑放下茶盏,说道:“知道你关注兖州,来跟你说一下,兖州给小神童请功,奏牍被陛下压下了。”
张瑾喝茶的动作一顿,看着曹邑一派轻松的模样,遂不动声色地问道:“兖州为什么要?给骆丫头请功?她有何值得请功之处?”
“就是不知道她有何值得请功之处,陛下才?把奏牍压下来了。”曹邑道:“兖州的奏牍没头没尾,只说小神童有于邹山有大功,却没说因何有大功。”
张瑾点头,讽刺道:“咱们这?位陛下,把人利用完了就扔,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