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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悠远的回音

 

谭言松不喜欢下雨天,一到天气不稳定的季节,他总是会生病,从轻的到重的都有,像是提早约好一般,一个接着一个。

他的父母很忙,总是很忙,他宁愿在学校撑到放学,也不愿意早退回家,反正在哪都是一个人,不如挑一个还有点温度的地方。

下雨的时候,泥土的气味温热cha0sh,雨水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或淅淅沥沥。

他的身高算高,座位被排在最後一排,靠窗位子,雨滴黏附在透明的窗户上,向下滑,他的目光跟着往下,到了底,抬眼再锁定下一个雨滴,再向下。

时间就是这样被打发的。

他将脸埋在臂弯里,身边的同学们几乎走光了,只剩零零落落几个。

「诶、你在哭吗?」

他回头。

「没哭就好,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说话的人走过他身边的走道,g起书包肩带,「你要待到什麽时候?」

他将头埋回臂弯里,没有回应。

「你叫谭言松对吧?一起走吧。」

一道闪电伴随一记响雷。

谭言松睁开眼。

他伸出手在床头柜胡乱0着,想找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在另一只手上,萤幕是亮的,显示通话中。

「喂?」试探x地出声,他对什麽时候接起的电话没有任何印象。

电话里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老师?」

谭言松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叶承翰?」

意识迷离间接起的电话,到了现在仍没有被挂断。

雨声沥沥,从电话里、从窗外忽远忽近地传来,谭言松拧起眉,「你现在在哪?」

「我在」

叮咚——欢迎光临——啤酒两件八五折——

「你还没回家?」

「我在你家附近的便利商店。」叶承翰承认,又随即澄清:「我不是故意收着他给你的喜帖,只是想找到机会再拿给你,也没有要闯进你家的意思,本来是打算撑到可以打电话的最低电量,想着你再没回应就要报警」

「还买了一些退烧跟止痛药。」

谭言松默默听着。

「老师让我去看看你吧?」叶承翰小心翼翼地说。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谭言松拉开门的那瞬间,就被叶承翰一身阵仗吓得不轻,不只有一大袋药、一袋即食品,还有两大袋保温袋。

「你」谭言松的头又痛了起来,「从哪拿来这麽多东西?」

叶承翰灵活地钻过门缝,深怕晚一步谭言松就会把门关上,放下满手袋子才回:「我先回家一趟,才又过来。」

两个人的家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光是开车就要四十分钟,谁知道他淋雨骑了多久的脚踏车,语气轻松得像是过条马路的事。

谭言松将准备好的浴巾披在对方肩上,「先去把sh衣服换下来。」

叶承翰顺势抓住对方的手,另一手往额头探去,「还在发烧?」

谭言松ch0u回手。

那只手僵在空中,又收了回来。

「我去换个衣服就走,现在雨也停了。」是这样说,但脚步没有挪动半分的打算。

谭言松瞥见塑胶袋边露出红se一角,他用两指夹住ch0u出,是那天故意遗留在店里的喜帖,边上写有他地址,看来对方原本还想要不动声se地寄出,藉以了结两人当时的关系。

他将喜帖放在玄关鞋柜上,对上眼前少年的眼眸,「我去拿几件衣服给你。」

又从钱包里ch0u出几张钞票,递给对方,「下次不要这样破费了。」

叶承翰迟迟不伸手接过。

谭言松叹气,叹得很轻,很小心。

「你收下。」

叶承翰还是没有动作,对他来说,谭言松的举动无疑是想将他推得更远,但他不想再离得更远了。

不想,是很奢侈的任x,「不想」也可以说一种蓄意的踰越。

「这些是我打工赚来的,我就是想用在你身上。」

「这也是我工作赚来的。」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叶承翰扭头,朝看起来像浴室的地方走去。

衣摆被轻轻拽住。

他停下脚步,目光往下挪,顺着手指往身後看去。

对方的眼神软化了些,「收下,我不想让你能花的钱变少。」

叶承翰望进他眼里,「我不想要钱。」

谭言松懂的,他读得懂少年眼里的恳求,但他不能给。

「是吗,那我只好打给你的家长了。」

叶承翰赶紧阻止,「不行!」

见对方焦急的神se,谭言松几乎厌恶起自己。

「那你就要收下。」

叶承翰咬着唇,满脸不甘愿,「我不想要钱。」

以为态度会退让,却是又重复了一次。

「算了,你先去冲个澡,把衣服换掉,我们等等再说。」

叶承翰见有转寰的余地,那双眼几乎飞扬起来。

谭言松避开那亮起来的目光。

属於少年的、男人的cha0sh的气味,具有侵略x的,猛然侵占他所有的感官,他的脸被大手捧在手心里,指尖微凉,掌心温暖,他抬眸对上青涩的、颤抖的灵魂。

叶承翰的脑袋跟不上身t,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事。

他吻了谭言松。

兴许是那躲避的眼神,微皱的眉头,太过忧伤的缘故。

或许单纯只是因为,他终於来到他的身边。

总而言之,他吻了自己的老师。

窗外又下起雨。

谭言松听见雨声,从若g年前穿越到现在,他听见悠远的回音,那个声音还拥有如红宝石般热烈且剔透的勇气。

一起走吧。

他朝少年伸出手,粗暴地扯过对方的衣领。

可能是因为他正发着烧,思绪混成一团又一团的线圈。

又或许是,那像清晨的yan光般闪烁的眼神,感觉太过暖和,柔软。

直到闷雷轰轰响起。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事。

他吻了叶承翰。

换句话说,他吻了自己的学生。

之前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成为某种模糊的感受,在两人之间打转、画圈、消融。

雨滴沿着窗沿滑落,一滴又一滴。

叶承翰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老师,你接受我的告白了吗?」

这句话让谭言松无处可躲。

叶承翰静静打量了一会,说:「不用回答我也没关系,不接受也没关系,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

语气倒真的没有赌气的意思。

「我喜欢你。」

谭言松盯着那开阖的唇。

「是我擅自喜欢上你。」

略薄的唇,微带笑意。

「让我就这样偷偷喜欢你。」

「等我长大,我就要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

「我不懂你说的我的喜欢不是喜欢是什麽意思,我只是想,如果能够跟你在一起,会是多麽幸福的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幸福的定义,但我猜,应该跟现在的感觉相去不远。」

「啊但是前提是,老师也要喜欢我,我们才能在一起,」

「那我就一直追到二十几岁,那时候老师也快三十了吧?」

「这样够了吗?」

谭言松没有回话。

他只是淡淡地噙着笑,像是看见孩子指着鸟说,有一天他也要飞上天空,也想变得自由;像是儿时在公园戏沙的朋友,说要永远在一起。

都是眼前这双眼太耀眼的缘故,让他不禁也生起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现在的情意能够藏到三年後,又或者是五年後,然後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不畏惧未来,不害怕眼光,享受当下,而他可以抛弃一切,可以正气凛然地站在父母面前,说,对他就是他们口中永远不会获得幸福的人。

谭言松本可以否定叶承翰,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点了点头,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谭言松今年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後取得教师证,母亲就将他安cha到高中教书,他对学生们说了谎,他不是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来到这间学校,一切都只是听从安排,正如一直以来的生活那样。

服从、礼貌、纪律。

但,说不是选择,也不太正确,是他点头说了好,没有反抗、没有提出异议。

他的家距离学校并不远,几站捷运的距离,但他并不擅长搭大众运输,所以还是开车,尽管开车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讨厌复杂的气味掺在一起,讨厌不加抑制的谈话声,讨厌肢t碰触,讨厌他人ch11u0打量的目光。

他讨厌这些,却说不出想要的是什麽。

不说出想要的,才能被称赞是好孩子。

他。」

谭言松顺势点点头。

两人接下来,倒是真的中规中矩地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问题讨论。

叶承翰的问题挑得很好,深度够,的确是有经过思考後会提出的疑问。

谭言松回答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叶承翰早早停下记录的笔,撑着头,目光沉沉地投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有分出那麽一点注意力,就能一眼望进对方的轻狂,在其中找到过往遗失的光亮。

谭言松的过去晦暗阒寂,并不是指过得悲惨,而是si板无se,他的日子是由点和线组成的,两点连成一线,顶多三个点,不会更多,如果将之b喻成一幅画,会是炭笔画成的,细如发丝的线条无声地连结在一起,唯一的交集点,是音乐,鼓声是黑白se的日子里,唯一的声响。

在平直而无趣的日子里,是鼓声维系着他的生活。

4/4拍,60bp。

恰好接近心跳的拍数。

大鼓是他的心脏,小鼓是血管,钹是妈妈0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的时刻。

他没有朋友,孩童对世界的理解,是由游戏构成的,但他没有朋友。

那个时期,每个孩子有的兴趣,在他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的,同侪玩的游戏和话题,他都无法参与,久而久之,他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但在学校他感觉自在,b起家中喘不过去的窒息感,学校好多了,自由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听音乐的时候,闯进他的世界,大力地将之甩在地上,斥责他的不应该,践踏他的喜好。

於是他待在学校读书,读的是律法,没有游戏可以探索世界,那他就藉由律法,一条一条去0清框架,这就是他的世界—由点和线组成—缜密的结构。

叶承翰的出现对他而言,在结构之外,在方矩之外,但他的存在,却深入结构内部,带来稳定的振动,麻麻的,不具侵略x。

麻麻的。

从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他想留住,却不断从掌心溜走。

叶承翰在谭言松的浴室发现一条绣有ai心的手帕,以粉se的绣线,绣在手帕的右下角,大约05公分大,不明显,可以说是极小,但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老师的吗?

他捏起一角,标签有油x笔写上的名字,是nv生的名字。

字t秀气端正,和他的不同。

刺绣可aijg致,他无法做到。

他又能带给谭言松什麽?

这样的质疑一旦产生,便在心中扎了根。

叶承翰惊觉,除了真心,他给不出任何东西,相较於大人所拥有的,他贫乏得可笑。

他回到房间,谭言松正在收拾桌子。

「这间房子是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谭言松的背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停,回:「算是我的没错,但不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这是什麽意思?」

「是家人留给我的,因为我是长子也是独子。」谭言松淡然地说。

「我也是。」叶承翰回复的语速有些快。

谭言松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他读不懂。

叶承翰想进入他的世界,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你怎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谭言松转过身,倚着书桌,问。

「没什麽。」

谭言松静静地看着他。

叶承翰静静回视。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事。

叶承翰率先打破沉默,「浴室的手帕是——」

「那是她放在我这,忘记拿回去的。」

叶承翰扬了扬嘴角,他不知道谭言松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急切过头了。

「是其他老师的吗?」

「对,是我同事的。」

叶承翰沈默了会,说:「年纪跟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

叶承翰抿起唇,这样的感觉很陌生,混合着愤怒、悲伤、羞愧,他连好好喜欢都做不到。

连好好喜欢谭言松都做不到,他现在甚至在生对方的气。

淤积在x口的情绪成烂泥,他闻得到那gu难闻的气味。

他ga0不懂,为什麽喜欢谭言松的同时,会产生希望对方感到愧疚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丑陋得令他心惊。

他希望谭言松道歉。

应该说,他希望听到道歉,不管有没有歉意。

但他之前说过,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他原本就需要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叶承翰被无形的漩涡卷入,愈是挣扎,就愈是下沈。

「老师,你在骗我对吧?」

叶承翰没有忍住。

他想要让谭言松跟他一样感到痛苦。

谭言松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个谎言包裹着无数个谎言,谭言松竟一时分不清,叶承翰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谎言。

一个痛,挑起无数根尖刺,让两人缩起脆弱的r0u身,不再向彼此袒露最柔软的部位,言语的边缘锐利,在说出口的瞬间,划破对方的眼角。

「你只是我的学生。」

叶承翰知道了。

他败给了自卑。

谭言松在叶承翰走後,把手帕丢了。

他把手帕狠狠塞进垃圾桶的最底层,然後洗手。

他搓洗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

流水冲洗着被搓破皮的皮肤,肥皂的泡沫渗进细小的伤口,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般,持续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伤口渗出粘腻的组织ye。

他愣神地低头盯着双手,眼神冷漠得像是那双手并不属於自己。

心窝深处,那波震颤嘎然停止,稳固的结构却在震动停止後开始崩落,从内而外,他渐渐失去一些原本应该具有的能力,小的像是该用哪只手挤牙膏;大的则是入睡,或是察觉四季变换。

教室後排的目光不再望向他,就算他走到对方座位旁,脚尖故意朝向桌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双脚反而还向内缩了缩。

当国文老师问起手帕,他释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说是拿去烘衣店的烘乾的时候弄丢了,最後还了一个素面的手帕给对方。

他双手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其他老师前来关切,只说是换季时就会复发的皮肤炎,这样说着,不动声se地将手收进口袋里。

谭言松想,再等一会就好,叶承瀚就会气消了,对他露出之前那样的笑。

只要他乖乖地、安静地等,不吵不闹,就会得到奖励。

叶承翰叶承翰

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在他走近时,抬眼望过来。

然而,谭言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队接力当天。

学生们得知师长们会参与接下来的赛事,如学校期望地那样鼓噪了起来。

太yan晒得皮肤刺痛。

空气枪鸣响。

师长队第一bang是t育老师,距离第二名,成功拉开距离。

接力bang交到第二bang手上。

工作人员引导第三bang选手站上跑道。

叶承翰在准备区看见谭言松时,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将一切串联了起来,遮在谭言松面前的布幕被扯开,他清楚谭言松的个x,有规则,那就一定是照着走,尽管会把自己ga0得不ren形。

师长队的和叶承翰他们班的第二bang难分轩轾

谭言松和叶承翰并列站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助跑的,两人一握住接力bang,便向前冲刺。

接力bang随着双臂摆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承翰的眼里塞满谭言松的侧影,过弯时他压过身子,贴着谭言松的右前侧,切进内线。

场边传来欢呼声。

风掠过两人的肩头。

谭言松眯起眼,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能分神闻到叶承翰洗发jg的气味。

他的眼里盈满叶承翰宽阔的背,辽阔得像是只属於他的草原。

愈来愈远。

谭言松咬牙,到了直线跑道,他切出外线,追至叶承瀚身侧,两人的脚步声趋於一致。

叶承翰听见谭言松追上来的声音,和着空心的风声。

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想法:他可以一直和谭言松,并肩跑下去。

没有跑道,没有终点线。

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在哪处停下就停下,想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就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他们能安心地拥抱和亲吻,毫无顾忌。

他会收起暴躁的脾气,只对谭言松一人温柔;他会赚钱,买礼物给谭言松;他会张开双臂,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迎面抱住谭言松;他会——拉着谭言松一起逃跑——如果这个世界有那麽多的限制和无以名状的伤痛。

叶承翰叶承翰

叶承翰

看着谭言松在最後几公尺,擦过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对方sh透的背脊上。

每个人都有翅膀。

他想起某一则神话,人类因为拥有慾望,所以被拔掉翅膀,从天界坠落到凡间。

还是差了点。

他看着焦急的第四bang,想着,差一点就追上了。

在大队接力之後,紧接着的是班篮决赛。

叶承翰在抢篮板时,被撞倒在地,没有撑住,脚踝严重扭伤。

廖宇哲二话不说将他背起,骂咧咧:「在赛末点扭到脚,真有你的哈,之後换我来扛,你等着拿奖牌吧!」

叶承翰搥了对方肩膀一拳。

廖宇哲把叶承翰放到床上之後,就匆匆赶回球场了。

保健室仍听得见球场上的喧闹声,哨音尖锐地传进窗户。

「你是哪班的?」保健老师一边准备器材,一边问道。

「和周庆发同班。」

「喔!」保健老师点点头,「和庆发同班啊,那你们班运动项目不用担心了吧?」

叶承翰叶承翰

心不在焉地耸耸肩,「谁知道,ga0不好没有我会输。」

保健老师无奈笑笑,显然早就习惯了男高中生口出狂言的习x。

「我等等刚好有公务要离开,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应该打上课钟之後才会回来。」

叶承翰应声,仰躺在没有弹x的床垫上,直视着天花板。

他好想谭言松。

其实他当天离开後就开始想了。

但他感到害怕,只要一想起对方那苦涩无奈的表情,他就不禁怀疑自己感情的正确x。

喜欢上谭言松,是一场错误吗?

如果没有遇见他,谭言松是不是反而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下课钟响了。

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一抬眼,就无法克制地露出笑容。

眼前的谭言松微喘着气,感觉是从某处拔腿冲过来,但关了门之後,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被垫高的脚,蹙起眉头。

叶承翰浅浅地倒ch0u一口气,突然想起谭言松在大队接力准备区时,也是这样蹙着眉,蹲坐在地。

绷紧的布料g勒出充满肌r0u感的t0ngbu线条。

那时的他一定在嫌地板很脏。

叶承翰盯着对方眉间的皱褶,又笑了起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来了?」

谭言松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应,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却又想装作不经意,「还没上课。」

叶承翰伸出手,想将对方拉低,却被避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落空的手臂。

听见谭言松说他们最後拿了第一名,他笑了,嘴上虽说着狂妄的话,目光却细细地在对方脸上梭巡。

谭言松回应他的目光,垂在枕边的手,捻起他的发尾,缠绕在指尖。

檀木的香气因为yan光而变得浓郁,叶承翰感觉跌进了柔软的软垫,被暖暖的气味承接住。

落在他唇边的吻十分克制。

光线越过谭言松的肩头、耳侧,最後刺进叶承翰眼里。

而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谭言松布满伤口的手上,指缝已乾涩出血,指缘的甘皮萎缩剥落,手掌泛出不自然的红,是过度清洁造成的发炎反应。

叶承翰在谭言松撤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像在极力抑制什麽:「你的手怎麽了?」

谭言松徒劳地将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往身後藏,撇开视线,「没什麽。」

「老师,」语气接近恳求,「看着我。」

谭言松移回视线。

「你的手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吗?」叶承翰问。

他手中的手,手指微微蜷缩。

「是你自己弄的吗?」语气从未有过的强y。

谭言松终於点了头。

叶承翰的心被拧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形状。

「为什麽?」

「因为手帕。」

因为不安,害怕一个错误,接连引爆更大的错误。

如果能洗净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叶承翰愣住了。

「你还躲着我。」谭言松说。

叶承翰噎住,好半晌才说:「你没生我的气?」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谭言松笑了,笑得并不真心。

「你怎麽会没有?」

你拥有得那麽多,我却只有你。

叶承翰在事务所外踱步。

颀长的身影使经过的人频频回头,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今天是收到谭言松名片的一个礼拜後。

他没有选择打电话,和过去的经验有关,毕业之後,他曾拨过无数通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完整听完没有感情的电子nv声回报号码空号,挂断,然後再拨出,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何物,试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可以直接见到人,他一点都不想再听见拨号时的忙音。

那样的声音,衬得寂寞太过喧哗。

他出门前就在下雨,毛毛细雨,不算大但很恼人,他带了伞,拎在手上,没有撑开。

细如针毡的雨水落在他的外套上,出现一颗一颗深se的圆点,他其实并不清楚谭言松下班的时间,昨天只传了简讯告知对方今天会来,对方回了个「好」字,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回覆。

现在进去妥当吗?

还是就在外面等就好?

叶承翰没有理由感到却步,他现在已经b当时谭言松的年纪还要大个两三岁了。

他决定在花圃旁的长椅上等待,过去五年,他等得够多了,现在再多等一下,也没有差别。

路灯啪地亮起,他目睹到那个瞬间,整座城市点亮夜晚的瞬间,他拂掉头发上的水珠,有些已将头发沾sh,晚风吹过时有鲜明的凉意。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他一眼就找到对方。

谭言松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若真的要说哪里变了,叶承瀚会说,眼神变了。

变得更深沉,难以看透,像雷雨前厚重的云层。

他一步并作两步,跑到谭言松面前,撑开伞。

谭言松抬眼,并不感到意外,浅浅地笑:「来了怎麽不说一声?」

两人彷佛回到第一场雨,那天雨势滂沱,学生制服在伞下白得晃眼。

「怕打扰到你。」

「你不会打扰到我。」

叶承翰拿着伞的手收紧後又放松。

谭言松将公事包换到离叶承瀚较远的那一侧,空出来的手,覆上对方握在伞柄上的,柔软的掌心感觉得到凸出的指骨。

叶承翰倒ch0u一口气。

「走吗?」谭言松随意地说。

本该是欢快的情况,叶承翰应该要感到开心和兴奋,等待多年的感情终於有机会开花结果了,他的心却莫名沉了下去。

如果,现在的谭言松能对他如此,为什麽毕业後却选择不再和他联系?

叶承翰喜欢谭言松,喜欢到心痛的程度。

喜欢到忍不住猜忌,患得患失,尽管他再强大,也需要一个解释。

当然,他大可以对内心的恐惧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直到情感消磨殆尽,好聚好散。

可他想牢牢抓在手里,一旦确认了就再也不放对方离开,危险的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尖锐的爪牙闪着骇人的白光。

积蓄了五年的情感,一夕之间爆发成灾,他後知後觉地感到摇摇yu坠,感到晕眩。

「老师,」叶承翰的声音飘渺,像一封老旧的情书,「你喜欢我吗?」

他是看着谭言松,但目光却回到过去,那天他站在谭言松的家门前扣了好久的门,久到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探出头説,谭先生早就搬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他呢喃。为什麽?

为什麽要抛下我?

明明,明明毕业当天跟我说了再见。

还记得诅咒吗?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会有祝福,也会有诅咒,两人的差异在哪?

叶承翰的存在得到的都是祝福,从r名开始,就是光明的祝福;

谭言松当然也有祝福,只是有条件,「要当个t贴的孩子」才能得到祝福,这其实是一项诅咒,有条件的祝福,就是诅咒。

喜欢男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这不是温情提醒,而是纹身,纹在罪人额头上的,墨se的记号。

这是该隐的印记。

谭言松摆脱不了。

他喜欢叶承翰,从那场雨一直喜欢到现在。

所以,为什麽他毕业後没有联络对方?

叶承翰毕业後,原本的公民老师复职了。

他放弃教职,因为身为师长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名正言顺地待在那个位置上。

接着他陷入迷茫,家人和师长们都说他前途无量,最後一定能飞到国外深造,但他背对镜子,转过身去看,除了肩胛骨,他不具有任何飞翔的能力。

黑得化不开的夜,手机的萤幕光y恻恻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盯着简讯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想起那少年眼里的光。

叶承翰还有无量的未来,也许之後会有众人祝福的ai情和幸福和乐的家庭。

他给不起。

谭言松向後退,不断退回黑暗里,举目之处,无一光亮。

但离开刺青工作室的那天,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明亮的se彩。

他试想过很多次:若是再遇见叶承翰该怎麽办?

他想过掉头逃跑,也想过装作熟稔地打招呼,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走过去塞名片,当下的思考很简单,名片上什麽资讯都有,叶承翰不论选择哪一种方式,都能够找到他。

他想被找到。

但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眼前的问题。

老师,你喜欢我吗?

喜欢上你,会不会也让你变得不幸?

谭言松紧紧抓着叶承翰的手,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浮木。

叶承翰知道,即使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会装作没有听见,他可以继续喜欢下去,直到这份感情被时间磨成粉末。

「我们回去再谈好吗?」

叶承翰直视着他,半晌,竟笑了,无法从笑里读出任何讯息,「好,回去再谈。」

雨势愈下愈大,谭言松的k脚被溅起的雨水沾sh,他朝叶承翰靠了靠。

叶承翰空出的手虚扶住谭言松的腰,顺着窄瘦的腰线,到t0ngbu侧边,最後不动声se地将手收回,说:「肚子会饿吗?」

「不会。」

「那就直接回去,你带路。」

雨滴打在伞缘,谭言松盯着水珠一滴滴落下。

「对不起。」

雨声轰鸣。

叶承翰侧过头。

谭言松和他的目光对上。

不对。语句含在嘴里。叶承翰摇摇头。

他想听的不是道歉。

谭言松的新住处,采光b之前的更加明亮。

「你之前那间卖掉了?」叶承翰问,踢掉sh透的鞋子。

谭言松随手把他踢掉的鞋子摆正,「卖掉了。」

叶承翰坐在台阶上,把sh哒哒的袜子也脱掉。

谭言松瞥了眼,提醒道:「sh袜子放浴室里的小盆子,不要乱丢。」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叶承翰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

「你先去客厅等一下,我去准备喝的。」

谭言松准备了两杯冰红茶。

「你加糖了?」叶承翰啜了口,皱起眉头。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谭言松疑惑地问,他的记忆不会出错才对。

叶承翰又低头啜了一口,低声回:「那是之前。」

有些埋怨,有些雀跃。

「所以我没记错。」肯定句。

有些事可以维持暧昧,是因为那层纸还没有被t0ng破。

但谭言松翰和叶承翰之间的情况很微妙,两人之间的纸糊已千疮百口,冷风猎猎地从孔洞灌入,他们还想用手去挡,忽视皮肤被刮起的疙瘩,无视心里不定的摇摆感,暗自为两人仍相依而窃喜,紧抓着稀薄的感情,贪婪的呼息。

早该处理的问题,摆在眼前,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代价太高,信心太低。

谭言松半蹲起身,走往厨房,步伐凌乱,「我忘记准备点心了。」

叶承翰仰头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像检察官那样,一一检视谭言松过往的生活痕迹。

他看见一样的唱片柜,依着过往的记忆,拉开第一层──里头破败的电子鼓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厚重的稿纸。

他先是侧耳确认厨房的动静,再来抱着做亏心事的罪恶感,取出上层前几张,快速浏览。

这是情书。

叶承翰仅凭第一句就能如此断定。

字迹是谭言松的,他不会认错。

在信里,谭言松倾诉了热烈的情意,是叶承翰未曾想像过的,他忍受脑袋狂躁的轰鸣,继续读下去。

信里说。

谭言松对着陌生人说。

「我想让你幸福。」

啊,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刚才在雨中的道歉是这个意思吗。

叶承翰笑了,但没有笑意。

猩红的血se攀上他的眼眸,奇怪的是他对对方没有一丝怨怼,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叶承翰想,如果再早个几年找到谭言松,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谭言松刚端起盘子,就见叶承翰高大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对方的背影绝望而悲伤。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年大队接力,少年未完全长开的背影。

肩胛骨的轮廓随着手臂摆动而显现,他想起人初生时都拥有翅膀。

他彷佛能看见少年背後纯白的翅膀缓缓挥动。

「叶承翰!」谭言松大喊。

大门被推开。

雨势剧烈。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叶承翰将门用力关上。

谭言松的世界回归寂静。

雨水无声地撞击玻璃。

连碎裂都是无声的。

我想让你幸福。

笔尖磨过纸面,停驻不前。

石墨残留在信纸上,成为记忆的废墟,他用笔打造了一个只能坦承的世界,在那里,他掏出真心,对着空无倾诉,他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谅解。

他不知道该怎麽ai。

但他又渴望对方来找,寻到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叶承翰,请你留下来,来了就不要再走。

谭言松的前额一下一下嗑在桌缘。

我必须要验证,验证自己在你心中的重要x。

你来找,我才能证明自己很重要。

你什麽都有了,如果这样的你,还愿意回过头来看我,那我便是你的。

我是你的。

叶承翰,你知不知道?

谭言松的头低垂,眼泪落在洗手槽里,像未旋紧的水龙头。

嗒。嗒。嗒。嗒。

他应该追出去。但他没有。

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化约成最简公因数,笔划很少,写在心里却怎麽绕也绕不尽。

笔锋直转,直指执笔的人──怎麽还不懂?──如此诘问。

长大後自然就能学会ai吗?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会。

毫无长进。

他相信ai一说出口,就会变成囚禁自由的囹圄,叶承翰拥有漂亮的羽毛,岂能被囚於狭小y暗的牢笼里?

光是用想的,他便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不少人对谭言松说过ai,他们在尽兴的k0uj後说ai,他们说ai的时候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由上而下,盯着他头顶的发漩,说ai,说ai,好像这样就是ai了。

明明连他的舌尖是什麽形状的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眼角有痣。

因为他们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镜像的自我上,又或者只是无意义的梦呓,自白日俗烂的社会新闻中学舌。

说ai了,给我吧。

说ai,给我。

说ai我。

ai我。

ai是给予的同义词。

ai是给予,ai是无私,ai是包容。

是吗?

这样的言语像是咒语,对尽力去学习ai的人而言,就像是限制水流动的容器。

那些人,指着装水的容器说:「水是圆形的。」

谭言松不知道水是什麽形状的。

叶承翰会知道吗?

他离开厨房,回到客厅。

雨幕像是剑影,一刀刀击在落地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尖锐的痕迹,他凑近去看,表面却无b光滑,映出茶几上的物t,他转头看去,是草莓面包,包装的开口撕开了。

「老师吃饭了吗?」

「这面包给您垫垫胃。」

谭言松将面包攒进怀里,一口一口珍惜地撕下塞进嘴里。

当年的少年现在收敛了轻狂,无声的以最初的方式实践诺言。

「我会照顾你。」

谭言松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像是终於想起哭泣的方式,哭得像孩子初次认知到何谓失去。

失去是长久的遗留,你会记得对方的所有,但却无从抓取,尽管你能从指缝中感受到残留的触感。

鲜明得彷佛上一秒还抓在手里。

他紧抓着手机,压抑ch0u噎,拨出电话。

另一端很快就接通了,没有说话。

「承翰?」谭言松开口。

嗯。

两人之间横亘着五年积累的种种伤痕。

「你回来吧?」

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不觉得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我」

他是谁?叶承翰的声音失去了从容,你说想让他得到幸福的那个人。

谭言松的视线瞥向客厅角落的唱片柜。

「你看了我的柜子?」

是又如何?叶承翰几乎笑出声,笑得b哭还难听。

「你听我说我那些不是那样,我」谭言松急得没忍住哽咽,想解释却乱得一塌糊涂。

听见不自然的断点,叶承翰噤了声,他终究是舍不得。

「你你回来。」谭言松执抝的说,泪水和鼻水在脸上糊成一团,他抬手用衣袖胡乱抹过。

谭言松,叶承翰的声音里有泪,我喜欢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一点?

「嗯。」

那你为什麽──

「你回来。」

叶承翰蹲坐在玄关,硕大的身躯缩得好小,埋进y影里,因为压抑哭泣而颤抖的肩膀戳破了他冷静的假像。

「拜托。」

谭言松的声线不似以往清冷,像一滩泥泞。

一颗心被他丢在地上,混着尘埃里,被雨水淋sh。

「叶承翰我拜托你。」谭言松的嗓子撕裂,发出叶承翰从没听过的声音。

叶承翰没有听过这麽四分五裂的声音,像是把什麽摔碎了,一片片拾起,手被割得满是伤口,然後再用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捧着锐利的、染上血se的碎片,抬到他的眼前。

你不要哭。

叶承翰接过那些碎片,捧出完整的真心与之交换,他将它放在对方手里。

你不要哭了。

之後的记忆很模糊,待他回过神,已经压下门把,往後拉的时候重量b以往轻得多。

谭言松听见声响,便从内往外推,推得力道b以往来得轻。

叶承翰伸手接过朝外跌出的人。

怀里的人放声哭泣。

吓得他赶紧将人拉进门里。

那人却连眼泪也不知道要擦,挣脱他的怀抱就是一跩,跩着他的手,走到唱片柜前,碰碰碰地拉开,挥手将那一叠稿纸扫在地上。

「这些都是写给你的。」ch0uch0u噎噎。

纸张沙沙落地。

「不要讨厌我。」谭言松轻声说,獃坐在地。

叶承翰蹲下身,拾起纸张,再抬眼,是那双在教室外等候谭言松的眼神。

他等了二十个季节。

春se的灿烂还未自记忆中褪se,冬季来了,心还没捂热;夏季来了,带来午後被蒸热的木质香气;秋季落叶的声响很吵,总让他想起保健室轻落在唇边的吻,还有谭言松熨烫的目光。

叶承翰伸出手,摩挲对方乾涩的嘴唇,说:「你就是我的青春啊。」

只要你伸出手,我就会是你的。

谭言松,你知不知道?

有人说初吻最是难忘。

叶承翰觉得是错的。

他认为现在的吻b初吻好上几百倍。

谭言松的吻技b他预想的好上几千倍。

他几乎得将人压制在地板上,才能勉强扳回一城。

谭言松揪着他的前襟,上半身微微悬空,急切地、恳求地啃咬着他的嘴唇,舌尖缠绕住呼x1,将每一口氧气掠夺殆尽,而他也不遑多让,单手扣住谭言松的後脑勺,回应亲吻的节奏。

「老师」叶承翰无意识低喃。

谭言松浑身一颤,悖德感在瞬间席卷神志,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真实上演,这样的想法,让他的下半身不受控制地y了。

「言松?」

叶承翰见谭言松突然停下动作,疑惑地侧过头,气息拂过对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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