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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已经消失的晒场农具

 

每到这时,都能看见父亲提着一把大称,一边上站着会计,一边上有好几个帮称的、装稻谷的社员,在那帮忙着。大家伙挑着箩筐排着队,站在一边候着,会计叫到某某时,会对父亲说:“某某,几个人口,要分多少要斤!”父亲于是就对帮忙的社员说:“多少斤!某某的!”于是,社员就会根据数量,将箩筐装得差不多,然后抬过来给父亲过称!

反正,多还少补,称完之后,某某会将自家的箩筐挑过来,将稻谷倒在自家的箩筐里,高高兴兴挑回家。这稻谷挑回家,就是自家的私有财产,是半年多的口粮!

因为有了水泥埕,所以“竹筛子”的用处越来越少。多半是稻谷分到各家,辗好稻米之后,再用竹筛子过上一遍。其目的是把细碎的米粒和沙子,一起筛出,防止做成熟饭后,吃到嘴里,咬崩了牙。不过,多半时候我们都喝稀饭,那些沙砾会在锅底下留着。

这是早、晚两季稻谷收成时,晒场上常用的工具。而到春末夏初时节,小麦成熟了。这时的晒场上,还会增加一种工具,就是“木轮骨”

麦子打场之后,并不像稻谷那样,会一粒粒自然脱落下来。麦子的麦粒总是被包在麦穗的麦衣中间,而且很多麦穗会在打场时折断,折断后的麦穗还包裹着许多麦粒。这时,总不能用手一粒一粒把它剥下来,那怎么办呢?这时候,这种用来敲打麦穗的“木轮骨”就派上用场了。北方农民经常出现的那种“打场”剧目,就上演了!

“木轮骨”就是一种挥舞旋转的敲打木锤,它有三个构件:在一条长木棍的末端上,打上一个横眼,在中间加上一个木栓子,木栓子的另一头,栓着一块70-80公分长、7-8公分宽、4-5公分厚的大木块。三个部件有机地联成两节可以转动的敲打工具,社员握住长棍的末端,通过手的甩动,利用带有惯性的木块,击打麦穗堆。

比起用手直接拿块木头敲击,或者用手慢慢剥开麦衣取出麦粒,这种工具省工、省时又省力。当时的女社员,就是手执这种“木轮骨”三、五人围着一大堆麦穗头,轮番敲打的。这可不是孩子能做的事,轮这东西,得有一身的力气,还要有惯性和技巧。

对于小孩子来说“麦子出”是件最不愿意经历的事。那意味着,离我们三餐喝“麦糊糊”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米空粮尽油盐干了。大家眼巴巴看着麦田的麦子,饱满成熟,好打上一点麦子,磨上一包皮、面参杂,红、白相间的面粉,回家做一锅“麦糊糊”用水调得稀糊糊的,填充那天天期望的肚子。

我不止一次对母亲说:“怎么老是‘麦糊糊’呢?至少可以煮上一碗稀饭吧!”母亲却说:“哪还有米啊?你去米缸掀开看看吧!等六月季到了,就会有米饭吃的!”我确实真去掀米缸了,那米缸里,除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米灰之外,是一粒米都没有了。后来,我们是怎么莫名其妙地长大的呢?至今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不止长大了,而且开始老了。

听年轻一代人说,他们的孩子这个也不爱吃,那个也不爱吃,太缺乏营养了,怎么办?遇上这事,我只能淡淡一笑,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因为,不管你怎么回答,他们都会反驳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老黄历啊?如果都像你们那时代,这社会会进步吗?如果都像你们那社会,我们还要理想干嘛?”

是的,都像我们那个时代那种社会,我们奋斗的青春,必然是白白浪费的?因为我们没有浪费我们奋斗的青春,老一代人也没有浪费,才会有比过去进步和幸福的生活。自然,如果这一代年轻人到老时,也学着我们讲这一套,那么,必定也会遭到他们的子女的反驳。于是,这两千多年遗留下来的“风鼓”又何必进入历史博物馆呢?

改革开放以后,大家分田到户了,母亲也不再去晒场了。又因为儿女都长大了,可以享受清福了,她开始闲了下来,正如那晒场上的工具,因为耕种减少了,农民基本转型了,在一年又一年间,也慢慢消失了!

是的,母亲也老了。而我们也慢慢会老的,未来的我们,也会和晒场上的工具一样,慢慢地淡出工作,慢慢地淡出生活。

这其实不奇怪,经历二千多年的农业工具,居然在十几、二十年间,全部进入历史的博物馆。而我们,除了感叹,再也没有留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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