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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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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刚遭洪水,这深夜静得却还是?如同睡着了?一般,虽时不时有呼噜声和窃窃私语,但正因?这些声音又杂又乱,汇在一起根本听不分明。一墙之?隔的屋内挤满了?无家可归的难民,陈澍踩在墙头一跃,扒着窗户往里一看,一惊,又咂着嘴灵活跳了?下?来?,无声地对着云慎说了?一句人真多。

“早同你说了?,”云慎说,四下?瞧了?瞧,把身上拿破破烂烂的长袍一扯,递过来?,“你先盖着这个打个盹吧。”

陈澍自?然又是?好一阵推脱,最终只?扯了?一半,另一半被?她强行裹回了?云慎身上,二人找了?个干净些的石阶,在墙根处,躲着月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后半宿。

云慎早早便?醒了?,又或是?整夜没睡,但被?她抱着,脱不开身。

而陈澍,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又都在同一日,又许是?睡在巷尾,不仅有墙内断断续续的人声,不过天?刚亮些,太阳还没探头,那日光便?报复一般地打在了?陈澍的脸上,耳边伴着几声鸟鸣,教她恼怒地往云慎怀里拱了?拱,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

睡得不安稳,又是?一夜的多梦,梦里一时是?天?虞山的鸟语花香,清新自?在,一时又是?点?苍关的滔天?巨洪,满目疮痍,临到旭日初升,那些官差兵士又推着热乎乎的白粥来?忙新一日的活,墙边也?不时有人起早,经过这个小巷,脚步声从远及近又从近至远,陈澍却是?越睡越死,抱着云慎那脖子死死不分开,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成语调的咕哝。

最后是?一双走起路来?很沉闷的脚停在他们面前。

何誉蹲下?来?,摸摸她脑袋上睡得翘起来?的软毛,道:“昨夜睡得晚么?”

“累了?吧。”云慎道,“昨日拦洪,费了?不少法……费了?不少法子。”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澍虽然睡得死死的,那手?却仿佛能瞧见一般,精准地往上扒拉了?两下?,摸到他的唇,惊得云慎闭嘴不言了?,但她仍继续摸索,不过是?往下?,按上他的下?颌,然后一顶,手?掌虽小,却牢牢地,仿佛套着兽嘴一样把云慎的嘴套牢了?,又把头一歪,满意地往云慎的袍子里又挤了?挤。

细听她嘴里嘟囔的话,分明是?:

“……大虫,别叫……”

要说陈澍那手?,真是?铁爪一把,箍得云慎是?敢怒不敢言,连往常的笑也?扯不出来?了?,唔了?一声便?放弃了?挣脱,只?把眼瞧着那看热闹的何誉,用手?无奈一指。

何誉可不曾听见她呢喃的那几个音,不过大抵是?觉得可怜可爱,会心一笑,拍拍陈澍的背,温声道:“起了?,沈大人叫你呢!”

“啊?我没有……是?她要我抱着……”陈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起,险些撞上云慎的下?巴,才猛然清醒,和云慎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会,直到云慎示意地扬扬自?己?仍被?她紧紧包着嘴,她才恍然,倒抽一口?气,真从梦里彻底醒转,尴尬地把手?撤开,甩了?甩。

“要出发了?么?”她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转头就问。她装得努力,若不是?才睡到太阳晒屁股,整个身子还蜷在云慎怀里,这样揪心苍生,忙于正事的样子倒也?确实能唬过几个人。

“不急,沈大人本来?是?让我正午再来?寻你的,她也?才歇下?不久。”何誉顿了?顿,道,“但事发突然,又毕竟要走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想还是?带你去见见……”

袍子里,云慎握着陈澍的手?紧了?紧,又察觉了?一般忽然松开。陈澍自?是?不知情,仰着头专注地听何誉同她说话,还是?老样子,脾气急得很,听到一半便?抢话,问:“什么?见谁?不会是?李畴那个臭脾气吧?”

“我带你去见李畴?”何誉又笑了?,站起身,“你怕不是?睡迷糊了?——是?严骥,他回来?了?。”

“谁?”云慎问。

“严骥,还能有哪个严骥?”何誉道,“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好些骏马回来?,沈大人不必去同那刘茂吵架了?,我是?来?叫你去见他一面,顺便?——好好地选一匹今日出行要用的马,把那被?他灌醉的债给?讨回来?!”

话又说到严骥这混小子,也没蹲在旁处,就蹲在城门口呢。陈澍原先是从渡口进城,洪水来时,倒是去过一次城门口,但?彼时去的是北城门,瞧见的也是一半被洪水淹没的城墙,整个城门都泡在了混浊的洪水之中,看不?分明,此时一瞧,难免觉得新奇。

那门上还挂着些许泥沙水草,泛着还未完全被?晒干的水光,但?仍是威严十分。此门朝东,正是往营丘城的方?向,把眼望去,那高耸的城门外却不?似其他城门或是孟城这样一望无际,而是只有?一条山道。

这山道,说开阔还勉强算开阔,但?一侧直抵着峭壁,视野狭窄,另一侧又是临着江面?,不?必往下望也能感受到那江水湍急,拍在崖壁上的浪声势浩大,仿佛把整个?山崖都打湿了,隐约教人回想?起昨日的汹涌巨洪。其道攀崖而上,先过一段临江的,仿佛栈道一般的长?道,末了,接着一个?岔口,那视野尽头的两条分叉路虽是探进了群山之中,不?再临江,却也正因如此,更有?其险峻之处,又窄又陡,望而生畏。

陈澍赶到城门口,同那严骥见了面?,先是一怔。严骥还好,不?过是面?上有?些浮尘,精神不?济,大抵也是一夜的兵荒马乱,不?过一眼还是能认出来的。陈澍一眼把他从众人之中认了出来,朝他招了一声,他却是怔了好半晌才应声。

需知陈澍昨日,不?仅救了洪水,更是忙前?忙后,其中艰辛,她自己不?觉得,但?衣袍乱作?一团不?说,那袍角和下裤早已被?洪水浸透,再沾上顽固的泥点子,被?风吹了一夜,竟也染出花纹一般教人啼笑皆非的模样来,加上那一夜多梦,睡得不?老实,头发好似自然生长?,抽条出细而杂的枝桠,身上还披着云慎方?才勉力跟上,披在她肩头的灰色长?袍。

但?看这副模样,别说是严骥了,哪怕她师兄师姐来,都不?一定能把她认出来。

严骥先应了一声,视线往她身后飘,又瞧见了云慎与?何誉,才像是确认了一般咧开嘴,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陈澍见到熟人,顿时又把以往那些成见尽数抛了,只觉高兴,笑眼弯弯地问,“你不?是回你的临波府了么??”

闻言,严骥一让,把他身后那些马匹露了出来,轻笑一声:“这不?是还‘债’来了么??何兄方?才可跟我我放狠话了,说要派你来狠狠讹我一笔?”

“谁说是讹了!我这是讨债!”陈澍道,话还没说完,她那眼神便控制不?住,追着那几匹严骥身后正在悠闲踱步的马去了。

接着,不?等严骥主?动开口,一眨眼的功夫,陈澍就上前?去了,这个?摸摸,那个?瞧瞧,兴致高涨,待她已经和一匹黑色骏马小声嘟囔起来了,身后的何誉云慎才走出城门来。

方?才那两句对话,二?人虽在城墙边上,也听得一清二?楚。云慎还未站定,同严骥点了点头,权作?寒暄,便好奇道:“严公子这是彻夜赶来的?”

严骥一瞧他身上灰袍不?见了,哪里还不?知道陈澍顶着的那身袍子是谁的?当即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扬起眉来,道:“也不?算彻夜,不?过确实着急,听闻发了水就星夜起身,又跑了好些山路,好在这马不?仅稳健,也很通灵性,一路上不?曾出什?么?事,几个?时辰便顺利回到这点苍关来了。”

何誉终于站定,往如鱼得水一样的陈澍那儿一瞧,这会倒真有?些忧心了,笑了两声,插话道:“虽开玩笑说是‘讹’你一把,可此事确实也是你临危回头,拔刀相助,这个?恩肯定还是要记的,你放心。”

“我是图你那点恩惠么??”严骥听了,笑得越发没个?正形,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且问你,你那论剑大会好不?容易抽了个?好签,换来的那点酬劳,是不?是也给这洪水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倒不?是。”何誉也笑了,道,“金铁本就重,最难冲散,更何况这些酬奖也俱都被?安置在库中,有?专人看管,别说是冲走了,哪怕那管事的官差被?冲得生死不?知,这些宝物也好端端地摆在那锁死的库中呢。”

“哦?”严骥面?上仍带着笑,口气却装出一副后悔的样子,“那我岂不?是亏惨了,光想?着能回来瞧瞧你们的热闹,热闹没瞧上不?说,还赔进去几匹好马!”

“严公子这就是在说笑了,”云慎道,“公子不?仅消息灵通,且得了消息便星夜赶来,且是走过数日了,这么?远的路程,竟也能半日便赶到,公子必然也是心怀苍生,胸有?大爱,不?必如此自谦。”

严骥哈哈一笑,转头冲着云慎晃晃手掌,道,“云兄今日说话真有?些夹枪带棒的。得了,别给我往高处捧了,我也不?是什?么?神仙,若真走了好几日,怎么?能半日赶回来呢?是我躲懒,在下游的渠城多顽了些时日,因此才能半天便赶回来。”

“我就说,”何誉道,“你这小子,素来不?务正业……不?对啊,那你是怎么?得知点苍关遭洪的?”

“这便是要靠我的聪明才智,昨日正是月黑风高,万籁俱——”

“——很简单,他在渠城也遇见了洪水。”一个?了冷厉的女声插话道,“渠城据此数十里,想?必洪水势头已然小了许多,但?严公子也确实聪慧,从这水势便能推出点苍关遇险。”

众人闻声回头,瞧见沈诘自城门口出来,只着简单的劲装,也走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当真是一夜未眠,走进一瞧,双眼下还带着淡淡青黑,显然就算是睡了,也不?过是浅浅打了个?盹,便强撑着身体来城门口吩咐事情。

在沈洁身后,自然是一两个?自告奋勇要来送信的侠士。今日要派出的信使,不?仅是要往东边而去,譬如何誉被?派去的孟城便在点苍关西南,不?过西南边山路没有?这样崎岖,昨日定下出发的时间是午后,这些人也俱都是忙了一日,能多歇息会便多歇息会,此刻来送陈澍几人的,也就何誉这个?不?嫌累的老黄牛,再有?一个?沈右监沈大人,武林盟主?,琴心崖的几人虽说也有?心来送一送,无奈昨夜从落日忙到天亮,只托这武林盟主?带了几句话来。

除此之外,还有?个?稍显格格不?入的人。

都护刘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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