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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30 亲爱的我可想死你了

 

威廉打开办公室的灯。

“客厅……茶水间……那是布兰登的办公桌,”威廉指着客厅各处,对布莱恩介绍道,“喝水吗?”

布莱恩盯着拐角处。虽然现在不明显,可刚进来时,他明显看见里侧有灯光。

“不用了。我想看看你的办公室。”

威廉领着他穿过走廊,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灯光的来源果然在此,沙发旁的台灯正亮着。办公室空间不算大,能够容纳几个人。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几个储物柜,还有一个保险箱。布莱恩注意到办公室的窗户很小,而且在侧上方,从外部难以看清室内的人与结构。

威廉绕过桌子,坐到自己的转椅上,“就是这么个地方。没什么稀奇。”

布莱恩充满好奇地转了一圈,最后倚在威廉的办公桌旁,“你刚刚在这里忙?”

威廉靠着椅背,点了点头。

布莱恩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但他的眼神甚至能让威廉感受到里面的热度。于是威廉纳闷,“看我干嘛?”

布莱恩朝着威廉移了两步,坐到他正对的桌沿上。他的右腿几乎挨上威廉的左腿。

“我是不是在做梦?”

威廉抬起右手摸了摸眉梢,“要不给你一拳。痛感肯定真实。”

布莱恩笑起来,“好啊。你来。”

威廉就嗅出了点挑衅的味道,尤其是想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后。于是他还真的就朝他一拳挥了过去。速度很快。

当然就是逗他,没用力。

布莱恩也没有想到威廉真的会动手。他下意识截住他的拳头。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撞击声响。

“这回有实感了么。”威廉嘲讽道,松开手刚想收回,却被布莱恩抓住了手指。

刚刚还没注意,威廉现在才感觉到布莱恩的手指很热。

“缺了点什么。”布莱恩忽然说了一句,随即握住威廉的右手,俯下身,亲吻上了威廉的手背。

当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威廉才意识到,布莱恩刚刚做了什么。

他睁大了眼睛,甚至忘记把手收回来。当他看见布莱恩翠绿色的眼睛望来时,威廉感受到了心脏的震动。那双眼睛……几乎跟那个难以启齿的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威廉猛地抽回手。

那些梦境片段时至今日居然依旧清晰。那种钻进每个毛孔的羞耻和震惊瞬间让威廉头皮发麻。

“你在做什么?”威廉皱起眉头,看起来神色严肃,然而垂下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他不敢看布莱恩。

而布莱恩,凑近一些甚至能听见他擂鼓般的心跳声。刚刚那个吻,鬼使神差,也根本不在他理智的范畴内。他低下头,也不敢去看威廉。

“……那个电影,《教父》,唐·柯里昂的手下宣誓效忠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我们又不是黑手党,”威廉像是松了口气,但又烦躁着,语无伦次地没话找话,“再说了,那是演戏的。你以为帮派真会搞这一套。”

“我知道,威廉。但你也不是帮派。你跟他们,全都不一样。”

威廉终于抬眼看向布莱恩。他想知道布莱恩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他还从来没听他仔细说过。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我的。”

“人们都叫你科奥赛的国王,”布莱恩突然笑了一下,“哪个国家的王像你这样,脏活累活全揽身上,一点好处都不要。先别觉得我把你说得太高尚了。先不谈你的品格或是理想,单论你做的事。要想维持和平,在科奥赛这样一座曾经远近闻名的乱城,名声、利益、权力、金钱,就必须要舍弃。因为,一旦你对任何利益表现出兴趣,随时有人等着用你的贪婪利用你、制服你、让你同流合污。到现在六年了,威廉,你还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不足以说明一切?注意,我没有任何吹捧的意思,在很多人看来,这甚至是愚蠢。”

“既然愚蠢,你上赶着做什么。”

“一个人选择做什么,又不靠别人判定的聪明或者愚蠢。有些人因为理想,有些人因为喜欢,有些人因为愧疚,有些人因为崇拜。在我这,你做的事从来都不愚蠢。它的意义,科奥赛的人正时刻感受着。所以,无论出自人道主义、人生理想、或者是单纯人格榜样,都是我想要跟着你的原因。我相信,这是你的事业,也将会成为我的。”

威廉许久都没有回应。他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思考,又似乎走入了记忆。

然后他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威廉抬起头时,布莱恩觉得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考完了试,也打完了球赛,明后几天你没事吧。”

“怎么了?”

“明天下午跟我去一趟拉斯维加斯。我带你见个人。”

阳光穿过飞机的舷窗,落在窗边乘客的侧脸,将鼻梁至唇峰勾勒出一条金边。

威廉睡得很沉,上飞机几乎是一坐下就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但坐在他身旁的布莱恩完全睡不着。不论头等舱的椅子再舒适宽敞,布莱恩都没有一丝倦意。他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威廉的睡颜,透过空气,用眼神放肆描摹。

他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拍下威廉熟睡的侧脸。

其实他应该照照自己。他会发现,自己勾起的嘴角始终没有下来过。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第一次和威廉单独外出,第一次拥有属于他们两人的旅行。他太激动。

不过布莱恩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喜悦并不会持续太久。

在机场出口,布莱恩跟着威廉看见了几个前来接机的人,而领头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看起来三十出头,但显然保养极好,也许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女人身着黑色西装和包裙,戴着银框眼镜,身上散发着兼具干练与冷漠的气息。但很明显,她与威廉相当熟络,朝着他扬起的微笑让冰雪瞬间在她脸上消融。

威廉笑着伸出手,和女人拥抱贴面,“你好吗,梵内。”

“不是很好,威廉,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女人笑着与他拥抱。

“我知道,你简直是在当他的保育员,他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真是很不绅士。我们自己打个车过去就行了。”

“哦不!这怎么能行?这可是你要过来,不是别人。如果不是他下午临时有要事处理,你第一眼见到的应该就是他了。你知道,他急不可待。”

梵内早就注意到了威廉身边跟着的布莱恩,只是出于对威廉的尊重,这时她才把视线移到了布莱恩的身上,“而且今天我可真是赚到了,这么养眼的帅哥,居然接一送一。”

威廉把手搭在布莱恩的肩头,相互介绍着,“布莱恩,我侄子。梵内,我朋友。”

布莱恩伸出右手,露出礼貌而亲切的微笑,带着一种独属年轻人的青涩气息,“你好梵内。”

梵内笑着握住,“你好布莱恩。我很客观地说,你长得可真帅。”

布莱恩脸上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害羞,“谢谢。我也很客观地说,你真的很美。”

一句话说得威廉挑起眉头,梵内心花怒放。威廉斜了一眼表现得内向又真诚的布莱恩,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在地下拳场的事情。

小鬼真他妈会装。

不过此时梵内却玩味地看了一眼威廉,笑而不语。

威廉明白她笑容背后的意思,“咱们走吧。”

其实他觉得梵内想多了。尼克那个老流氓再怎么喜欢年轻英俊的小帅哥,也不会把爪子伸到布莱恩身上。

梵内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而她身后的几个保镖也立即四散周围。她与威廉一路交谈着,而布莱恩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从机场出来就是拉斯维加斯的主干道。此时离夜色尚远,日光下的城市少了些纸醉金迷,多了点舒适安宁,但依旧是遍地可见酒店建筑、赌场招牌与奢品标志,各有特色的高楼围绕着观光与购物场所,像是一个世界景点集锦的缩影。

布莱恩静静地从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兴奋,也有迷惘。他不知道威廉将要带他经历怎样的世界。这些年在科奥赛城建立起来的尽在掌握的确定感,在无数未知面前几乎分崩离析。他感觉到了这种脆弱的情绪,下意识向威廉看去。威廉就坐在他的前方,他的背影显得忽远又忽近。

很快他们便到了百乐宫。宏伟的大楼立于巨型人工湖之畔,骄傲地彰显自己作为城市地标的实力。他们到达贵宾停车区时,门童为他们开启车门,不出威廉所料,那个男人正满脸笑容地在车外看着他。

布莱恩从车门与座椅的间隔中,看见了一个身穿墨绿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比起梵内亲切却礼貌的微笑,男人的笑容则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

这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蓄着修剪得当的浅浅胡须。他身材修长,五官深邃,眉弓略高,眉梢自然上扬,显得有些桀骜。他一双蓝灰色的眼睛即便满是笑意,让人看着也无端觉察到一种力度。而当布莱恩打量他全身时,他注意到男人西装的扣眼居然插着一朵娇艳若滴的红玫瑰。

“啊!我亲爱的威廉!”他咏叹调般的呼喊让梵内当场翻了个白眼。

威廉仿佛习惯了他这套做派,礼貌地浅笑着朝他打招呼,“嘿,尼克。”

正跟在威廉身后下车的布莱恩就看见尼克突然大步朝着他们走来,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展现拥抱姿态的威廉就被尼克猛地捧住脸,随即被他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尼克大笑着抱住威廉,“亲爱的我可想死你了!”

正下车的布莱恩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威廉也是愣了一下。余光里甚至瞥见正推着他们行李的门童掩饰惊讶的眼神。

许久未见,他也没想到尼克当着来往的人能做出这种过分热情的举动。

不过尼克随即怪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是威廉面无表情地朝着他的肚子给了一拳。

尼克捂着肚子一边痛着一边却还在笑,“哈哈……没有你这一拳,我还当自己在做梦。”

“神经病,”威廉抱着手臂,嘲讽着笑着看他,又侧头对梵内说话,虽然眼睛却盯着尼克,“梵内,这段时间没督促你老板吃药么?”

梵内知道这是两人之间打趣的方式,笑而不语。

尼克又笑着过来握住威廉的肩头,“我亲爱的威廉,就是你这副让我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让我迷恋了多少年。”

“滚你妈的蛋。”

尼克又哈哈大笑起来。他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实在太好。平时的老板可不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

梵内自然见怪不怪。这么多年,尼克对威廉的感情从来不加掩饰。也正是这种习惯性的忽略,让梵内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别处。比如,威廉的那位帅哥侄子。

他这表情——刚见面时还亲切害羞的一张脸,此时冷得像结冰了一样。还有盯着自家老板方向的眼神——让梵内想起那些极具领地意识的美洲狮,像极了它们看到入侵领地的物种时的神情。

梵内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一转,觉得布莱恩和威廉之间不简单。

此时威廉终于有机会提起布莱恩,说道,“不是要看我侄子吗?来,布莱恩。”

他侧开身,站在尼克身旁。尼克自然而然地把右手从威廉的肩膀移到了他的后腰。布莱恩走过去时,没忍住瞥了一眼他的动作。

这一眼被尼克敏锐地捕捉到了。以他作为基佬的直觉,他觉得有点不寻常。

然而仿佛刚才都是错觉,布莱恩接下来的表现就像他刚见梵内时那样,些许拘谨,但亲切乖巧地微笑着。

尼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以他阅男无数的经验,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年轻人堪称极品。他既有一副英俊的外皮,更有一个健美的躯体。隔着衣服他都能看出布莱恩身上的肌肉线条应该是极漂亮的。这对叔侄,一个有着成熟男性魅力,另一个洋溢着阳光而年轻的气息。

走出去有够祸害人的。

不过尼克此时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他不带笑意的眼中充满审视,微笑之中全都是疏离感。

尼克搂着威廉后腰的右手不动,随意伸出左手的姿态甚至称得上傲慢,浑身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我是尼古拉斯·班迪尔。很高兴见到你。”

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这明显的转变。威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但没有说话。梵内则静静看着尼克和布莱恩。

听见这个名字时,布莱恩这才把尼克的脸和新闻上的照片联系起来。

他其实很熟悉这个名字。

尼古拉斯·班迪尔。威尔逊公司的ceo,枪械行业的传奇人物,一手将多年前濒临破产的威尔逊打造成如今全美前三的枪械公司。他不仅是极具商业头脑的领导者,更是枪械制造的技术天才。由他一手设计打造的威尔逊890半自动手枪依旧是全世界最畅销的手枪之一,也正是那把威廉惯用的手枪。

也正是因为威廉那把手枪,以及他所珍藏的那把威尔逊左轮,他母亲的遗物,布莱恩曾仔细研究过威尔逊公司。如今尼古拉斯·班迪尔这个名字将他的这些记忆点串起来,他才恍然瞥见威廉家族史的冰山一角。

布莱恩盯着尼克的左手看了两秒,再抬眼时笑容不变,伸出左手握住,不卑不亢地说道,“你好,尼克叔叔,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不只是尼克,布莱恩也像突然变了个人,刚才的害羞与拘谨也全然不见。他微笑着直视尼克,丝毫不惧他身上的气势。

普通的见面握手有种剑拔弩张的态势。

威廉看着他们的互动,脸色又缓缓显出笑意。他知道尼克在考验布莱恩。目前来看,布莱恩没给他丢脸。

威廉揽上尼克的肩膀,说道,“布莱恩,你这位尼克叔叔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以后你得多向他请教请教。”

这话表明要护短。尼克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威廉是真他妈宝贝这个便宜侄子。

“不错,小伙子,”尼克松了手,在布莱恩肩膀上拍了拍,“前途无量。”

“谢谢尼克叔叔。我会努力,不给威廉丢人。”

尼克不经意间眨了两下眼,异常的感觉又从心里冒出来。

他不由腹诽,真叔叔不叫,反而对我这个假的叫叔叔,听起来我跟威廉差了辈分一样。

不过他随即右手一揽,推着威廉转了个圈,朝着百乐宫的大堂走去。

尼克侧头靠近威廉,“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总不带他来见我了。你怕我对他下手?”

“哦,你敢吗?”威廉欣赏着金碧辉煌却游客众多的大厅,看见一个身穿酒店制服像是大堂经理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威廉下意识的反应表明没有朝那方面想过。尼克心花怒放起来。

格林作为专为尼古拉斯·班迪尔服务的客户经理,也是第一次在这位老板脸上看见如此愉悦的笑容,当即就清楚他身边这位在他心中的分量。

“你好,班迪尔先生,想必这位就是你一直等待着的那位尊贵的朋友吧。你好先生,我叫格林,这几日由我特别为你和班迪尔先生服务,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告诉我,希望能让你在百乐宫有一段美好的体验。请问怎么称呼你?”

威廉礼貌回道,“你好格林,谢谢。叫我威廉就可以。”

“房间安排好了?”尼克问道。

“已经安排妥当。请跟我来。”

威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布莱恩。他正在跟梵内聊着什么,但当威廉回过头去,就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威廉转回头对尼克说,“我跟布莱恩住一间就行。”

尼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到了你就知道了。”

格林带着他们进电梯一直上了顶楼,并礼貌地问起布莱恩的身份。

其实他猜测他的身份有一会儿了。因为尼克让他在大堂等待的缘故,他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对话。最开始他还以为和尼克找来的那些玩伴一样,这个年轻人或许是威廉的小情人。但和他见过的那些或是讨好谄媚或是恃宠而骄的人不同,这个人像是有浑身的锋芒都藏在了安静青涩的外表之下。

不过格林很快就看出来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一是因为尼克的贴身助理梵内对待他的态度,二是因为威廉对他下意识的关注和照顾,常常在不经意间回头确认他的位置,更像长辈的姿态。

而布莱恩的回答也佐证了格林的猜测。原来他是威廉的侄子。

格林觉得威廉家族的外貌基因挺强大。

当格林带领一行人走到顶层最里侧的一间房间,为他们打开大门时,顶层套间奢华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落地窗外灯火璀璨的夜色,从这间套房的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风光。而随着他们走进房间,巨大的空间里客厅、餐厅、办公区、吧台等区域一应俱全,沙发座椅的紫色丝绒材质和餐桌吧台的黑色大理石表面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华贵的幽光。

“班迪尔先生吩咐我们一定要把顶层最安静视野最好的一间2人套房留给你们,说威廉先生喜欢安静,希望你们能得到最好的休息和体验,”格林在介绍里更是不忘将尼克对威廉的用心细数一番,“吧台区的藏品,除了我们提供的专有酒水,班迪尔先生还放了许多自己的私藏……餐厅区我们配备了全套的银质餐具并提供24小时的房内用餐服务,任何时候有餐饮的需要都请告诉我或者客房部……卧室区域有一左一右两间房,我们采用了同款的设计和内置,房间内还配有豪华浴室和意大利大理石制的宽阔浴缸……”

说到这里,格林看了尼克一眼,而尼克紧接着就说道,“好了格林,介绍就到这里吧。”

“当然,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需求请随时打给我,”格林将自己的名片交到威廉和布莱恩的手中,留下一句“祝愿你们在这里收获一段美好的回忆”,便恭敬地和门童退了出去。

跟着的保镖在最开始巡视四周确认安全过后早已守在了门外。此时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梵内忽然神秘地笑了一下,朝着他们背后的卧室走去。

尼克说,“我为你们准备了点东西。”

随即他们就听见轮子滚动的声音,只见梵内从卧室内推着一个摆满一排男士礼服和西装的衣架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老板亲自挑选的,当然我也给了一些意见。”

威廉看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制式,轻声骂了句“操”。

“你们用得着这样?把我当芭比娃娃?”

“拜托,亲爱的,看看你来的什么地方,没有件像样的衣服怎么能行?而且,这些哪是衣服,这都是通行证知道……”

威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去他妈的通行证,我又不混你的上流社会。拿走。不穿!”

“哦——也可以啊,”尼克突然坏笑起来,“那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谈了,我带你随便玩两天。”

威廉阴沉地瞪着尼克。这老流氓可真知道怎么戳他肺管,他妈的还敢威胁他。

威廉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天大的关系!”尼克笑出了声,随即凑到威廉耳边暧昧地说道,“你穿不穿,决定了我心情好不好;我心情好不好,那决定的事情可他妈多了去了。”

尼古拉斯·班迪尔是有这样的本事,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作弄威廉,每次都能把他气到徘徊在忍无可忍的边缘。但又是一些实在没什么要紧的恶趣味。

不过揍他一拳还是很有必要。

威廉速度极快地朝他腹部打了过去,然而这次却被尼克闪身躲过了。

他还笑嘻嘻,“需不需要我亲自为你服务?我可是乐意之至。”

威廉瞥见身边茶几上的烟灰缸,冷着脸抄起来。

尼克愉悦的声音却向门口越飘越远,“换好了告诉我!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摊着手表示自己也对老板幼稚行为无奈的梵内,也跟在尼克之后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威廉和布莱恩。

威廉看着眼前的一堆衣服,深深地叹了口气,“真他妈有病。”却突然感觉自己小腿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转过头,才发现布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他伸出的脚就碰在自己脚边。

布莱恩从下往上仰视着他。他的眼神很深,让威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怎么了?”

威廉问起来,布莱恩又低下头。威廉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感觉到他的脚轻轻碰着自己的小腿,一下,两下。

“这么多年了我居然都不知道你认识尼古拉斯·班迪尔。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足够了解你了,但其实远远没有。”

“想什么呢,”威廉踢了他一脚,“我不就是带你来见他的吗?我跟他的事,说起来有点复杂,等晚上回来我告诉你。不过他是个神经病,还是别常见的好。”

布莱恩抬起头,他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的,“你怕他看上我啊。”

“他再喜欢漂亮小伙,你是我侄子,他没那个胆。”

威廉说完,就看见布莱恩的眼神又变回刚才那样。

威廉自己感觉是不出来,他话里话外对尼克·班迪尔透出的熟稔,对尼克调情或逗弄的言语的容忍,甚至对他的肢体接触的不排斥,都让布莱恩烦躁不已。

罗斯·加西亚,约翰·克劳尔,现在再加上一个尼克·班迪尔。威廉身边有这么多的人,而且威廉似乎跟他们每个人相处,都比跟自己要亲近……

威廉还在问,“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他嫉妒,嫉妒得发狂。

威廉就看着布莱恩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

“尼克叔叔好像不喜欢我。”

他仰望着的忽然变得无辜而委屈的小眼神,着实看得威廉有点不忍。威廉想,怪不得觉得他一直不开心,原来是在意这个。

威廉没有甩开他的手,“别多想,他不会。”

布莱恩又得寸进尺地握住了他整只手,继续说道,“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敌意,尤其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后来,总觉得他在刻意无视我的存在……”

威廉知道,其实布莱恩的感觉是很正确的。

这一趟尼克必定用各种方法会考验布莱恩。这当中的内情,威廉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毕竟这也是威廉做出的选择。

他们就好比是一场考试里三个当事人,布莱恩是考生,尼克是出题与评卷者,而威廉作为监考人,不能向布莱恩透露任何有关信息。

“而且很明显,他也对你有意思。”布莱恩接着说道。

“你想太多了,他这个人是有点脾气而已。还有,听听你说的屁话,什么叫‘也’对我有意思?”

威廉用他没被握住的手朝着布莱恩的额头推去,布莱恩顺势倒在椅背上,却没有松开抓着威廉的手。威廉被他扯了一下,身体微动。

“这话我以前说过。是谁你心里清楚。”

威廉觉得布莱恩今天不太寻常。平时他们相处起来,这小子多少都会跟自己有点距离感。但今天,尤其是晚上,他觉得这个距离感好像被他打破了一样。

威廉有些晃神。

布莱恩看着他的神情,松开了手,岔开话题,“你真要穿着他们给你准备的衣服?”

他知道他该适可而止。即便要主动进攻,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说起这茬,威廉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衣服上。

布莱恩笑了,“我感觉你要比我还要伤脑筋。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我还没穿过晚礼服,要不,你帮我挑一件?”

“说得跟我穿过一样。”然而威廉走了过去,的确是帮他挑选起来。

布莱恩靠着椅背侧头看威廉的背影,只觉得说不出的悸动。

威廉最终拿了件最简单的白色翼领衬衫配无尾丝质外套和裤子的搭配,刚要转头递给他,就看见布莱恩站起来将卫衣脱下来,露出了他精壮健美的上半身。

威廉愣住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布莱恩的身体,毕竟上一次可是他向自己当场出柜的时候。但再次看见,尤其是看见人鱼线一直从腹部到藏进牛仔裤里,威廉居然觉得有些脸热。

他下意识撇开眼睛。

真他妈奇了怪了,第二次居然比第一次反应还大。

布莱恩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哦,我以为要试试。”

威廉把衣服递给他,“先试试这件。看着是你的码数。”

布莱恩站起来接住,笑得很好看,“原来你知道我的尺寸。”

“废话。你衣服穿多大码我会不知道?”

布莱恩认认真真将扣子系上,脸上的微笑再没下去过。

威廉看着衣服大小合适,就回去随便挑了件类似的简单款式。

他拿着衣服准备回卧室换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不自在。

他一面想,为什么自己要去卧室,难道自己还顾忌在布莱恩面前换衣服?一面又觉得,思考这个问题的自己不太正常,在哪里换衣服多大点事,有必要胡思乱想?

他最终还是进了卧室,毕竟衣帽间有全身镜。等他整理完毕出来时,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布莱恩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威廉皱起眉头,“我穿这个很奇怪?”

怎么可能。

这件晚礼服不仅将他挺拔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清晰,黑白色的搭配将他衬得既禁欲又性感。还有他额边散着的乱发,和领结上方露出的喉结,点睛之笔,简直是……勾人。

布莱恩咽了口水。他不得不承认,尼克和梵内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不。很好看。”

威廉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散开的领结,“不会戴?”

布莱恩点点头,求助般地望着他。

威廉走过去,示意他站起来,从他手里拿过领结,绕过他的脖子时,忽然发现这小子居然比自己还高一点。而专注手上工作的威廉没发觉,此时他们已经贴得极近,近得布莱恩都能感受到威廉的呼吸拂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感,不由得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他看着威廉近在咫尺的眼睛,鼻梁,甚至他的眼睫毛和皮肤都十分清晰。那一刻,他仿佛能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像战鼓一般,鼓励他做出他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吻他,亲吻他。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鼻梁,吻他的侧脸,还有……布莱恩有些控制不住地低下头,想用眼神去捕捉威廉嘴唇的轮廓,却在这时,系好领结的威廉刚好抬起头来。

他的鼻尖擦过了布莱恩的鼻尖。一触即分。

但那个亲密的触感,像一块坠入心湖的石头,荡起无尽的涟漪。

他们同时感觉到了这突然而至的暧昧,却也同时被这暧昧缠住了反应的念头。如果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就会发现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这一刻交织,形成此起彼伏的节奏。

直到威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威廉有些狼狈地转身去找手机,心脏在胸口震得发疼。

听筒里传来尼克戏谑的声音,“还没换好衣服,是在等我亲自服务?”

“好了。哪里见?”

门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同时也从听筒里传来。

“在你门口。”

威廉挂了电话,只说了一句“走吧”,便先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当大门打开,门外的尼克和梵内不约而同地眼前一亮。

尼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真帅啊我们国王陛下。”

梵内看着眼前两个着装相似的英俊男人,忽然生出一种他们十分相配的感觉。

威廉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吧。饿了。”

威廉一行人最终在lecire的露台包厢落了座,位置隐蔽又可以纵观夜景。主厨和经理亲自前来问候,确认喜好忌口后,为他们定制不同菜肴。侍者为尼克和梵内倒上白葡萄酒,威廉单独要了威士忌。而布莱恩则拒绝了饮酒的邀请,他需要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吃饭时尼克和威廉闲聊着,梵内偶尔加入几句。布莱恩也乐得做个安静的倾听者。

“科奥赛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就那样。一切照旧。”

尼克语气夸张,“哦?真的假的。”

威廉喝了一口威士忌,“你知道点什么?”

尼克慌忙摆手,“别,我在科奥赛一点消息渠道都没有了。绝不再插手。”

威廉不由冷笑,“你紧张什么。”

尼克展现了一个迷人的笑容,“紧张你啊。”

威廉直接习惯性忽略他的话。

“真就不考虑考虑来我这?不比你在科奥赛安全、舒适、还有我这么一个关怀你的老板?”

“这是他第几次问我,梵内?”

梵内想了一下,“我在场的情况下,第21次。”

尼克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

“我,你就别想了。不过布莱恩这个暑假,倒是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布莱恩正在切牛排的手放下了刀叉,看向威廉。

尼克把目光移向布莱恩,“怎么,你想让他跟着我?”

威廉还没说话,就感觉手腕一紧。他低下头,看见是布莱恩握住了,紧张得有些用力。

“小朋友看起来不是很乐意啊。”尼克说道,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哦,他太惊喜了,这么好的机会,”威廉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他能感受到布莱恩质问的视线,但没瞅他一眼,也没甩开他的手,“你怎么说,尼克?”

尼克也放下了餐具。他擦了擦嘴,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就盯着布莱恩看。

此时布莱恩的眼神也从威廉的侧脸移开,与尼克对了个正着。

梵内默默地喝了口酒,心里兴奋极了,眼珠子却在他二人之间转得飞快。

就像两头雄狮对弈,一头年轻力壮,一头老谋深算。夹在中间的战利品,最终也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

“当然,你都发话了,我乐意之至,只是,”尼克垂眼笑了,“他能在我这里待多久,能不能待得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威廉听完却笑了,挣开布莱恩的手,拿起酒杯朝着尼克伸去,“交到你手里,自然由你。”

尼克乐意碰杯。

一声玻璃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像是敲定了某种承诺,又像庆祝某个开始。

然而就在此时,包厢里的四人察觉不到,有人正在不远处透过玻璃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是个穿着昂贵又华丽的男人,在暗处看不清容貌。

他用手指向后撩了撩自己及肩的长发,举起手里盛着小半杯红酒的玻璃杯,啜饮一口,嘴角扬起了兴奋而愉悦的弧度。

“还好没走,”他不由感慨道,“不然还发现不了这个新猎物。”

酒足饭饱,还未等尼克提议晚上的活动,威廉却先开了口,“去你房间?”

“这么着急,”尼克笑得很暧昧,“你不累吗今天?”

威廉看着他不说话。

梵内忍不住去看布莱恩的表情,却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楚。

“好好好,还不是都听你的。布莱恩呢?”

威廉和布莱恩同时看向对方。

“我回去休息。”布莱恩说。

尼克笑了,“不是吧,年轻人的精力应该十分旺盛啊。这里的夜生活可是很丰富的,布莱恩。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安排。”

布莱恩只是礼貌笑笑,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威廉平时管你这么严?”尼克此时的样貌着实显得慈眉善目,“没事,布莱恩,我保证威廉今晚不会烦你,随便你怎么玩都行。你告诉梵内。她不仅能力出众,而且守口如瓶。”

梵内展露了她的职业微笑。

威廉似笑非笑地瞥了尼克一眼,知道他没安好心,却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表示了默许。

尼克的顶层套房在酒店的另一栋,与威廉的房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至于为何如此安排,一是威廉喜欢安静,不想被尼克过多打扰;二是尼克身上也摊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需要独立的空间处理。

尼克给威廉递去一杯加冰的威士忌。

“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尼克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自己,“没什么要紧,送走了一个难缠的混蛋。”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威廉知道他是轻描淡写了,不然也不会错过自己的接机。不过他从来不多问尼克的事情,就像他不会让尼克参与科奥赛的任何事情一样。

不过尼克脸上的神色渐渐正经起来。

“科奥赛不太平吧。”他说。

“我说了,一切照旧。”

“那是因为什么?”

威廉仰靠在沙发上,灌了两口威士忌,“你都不知道我来找你谈什么。”

“我不知道?”尼克不禁冷笑,“不是那小子的事,就是钱的事,要么既是那小子的事,又是钱的事。”

威廉忍不住笑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以什么标准衡量?”

“就以他代替我去你公司的标准。”

尼克忍不住笑了一声,嘲讽的意思,“想听真话?”

“你说假话我能听得出来。”

尼克摇了摇酒杯,“太嫩了,藏不住东西;知道装,但还装不到家。他外表再礼貌我也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刺头,藏不住的争强好胜。初生牛犊,好勇斗狠。”

“你对他意见很大,”威廉笑了两声,倒真是觉得他的形容十分精准,“怪不得小朋友说,你对他有敌意,还总是刻意用无视来打压他。”

尼克也笑了,“他倒是不蠢。我不讨厌他,但也不是很喜欢他。不过可能也跟他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开门见山吧威廉。”

“这些年你帮我投资的那些钱,成立一个信托基金,三个受益人:布莱恩,安娜,还有我那个弟弟布兰登。”

尼克的沉默开启了整个房间的安静,放下玻璃杯。

“那我帮你代持的威尔逊的股份呢?”

“我刚才问过你了。你没有反对。”

尼克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声音讽刺又冰冷,“真让我说对了不是,这他妈不就是你的遗嘱。”

“尼古拉斯,这是我自己的事。”

威廉蹙眉,他不想解释。自己的事,他从来不喜欢别人干涉太多。不论对方是否出于好意。

尼克想起险些绝交的过往和为期几年的冷战,片刻的失神后,委屈和酸楚渐渐涌进胸腔。

他当然知道威廉是什么性格。可作为朋友,甚至亲人,尤其是和威廉相处多年、经历风风雨雨过后,尼克还是因为威廉疏离的态度而受伤,好像自己对他而言依旧是个不足为道的外人。

尼克沉默着将杯中的酒喝光,又拿起酒瓶,往空杯中倒入一半终于忍不住对威廉说道,“是,这是你自己的事,以前也确实是我不该多管闲事。但你现在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威廉,你又把我当什么人?你觉得我他妈的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你有困难,我可以袖手旁观?”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又像透过他看着什么尘封的往事。

忽然,他叹了口气,眼神也柔软下来。威廉接过尼克手里的酒瓶,帮他把杯子斟满,递给他。

“想起来,好久都没叫过你舅舅了。”

这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瞬间将气氛缓和了不少。因为尼克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还抱怨了一句,“舅舅个屁,我没那么老。”

“我没说假话,尼克。我没有粉饰太平。科奥赛一直都不平静,但这世界有哪个角落有绝对的平静?但你要说有什么大事,科奥赛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威廉想说自己直觉不太好,又怕说出来让尼克担心,就换了种说法,“布莱恩也长大了。想起当年我们见面,我才知道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人在为我打算。而布莱恩,布莱恩只有我为他打算了。没什么别的,就是觉得时间到了。”

威廉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前几天他正式跟我说,他想跟着我。我做的事你也知道,不是什么长久的营生,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所以我得早做准备,不只替他,还要替我的家人考虑。其实我早该做这件事了,是想到得太晚。”

尼克始终盯着他看。威廉知道他在判断他话里的真伪。其实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还有很多东西是他没有说出来罢了。他不会把尼克牵扯进科奥赛这片浑水里。

“所以说你就来我这里多好。”尼克叹了口气。

威廉知道这关他暂时是过了,“或许以后有机会。先让布莱恩探探路吧。”

其实还有很多可以说,但两个人都适可而止。

尼克知道威廉背负着什么,而威廉更知道自己永远离不开那个位置。牵扯太多,牵绊太多,牵挂也太多。他是那张巨网的中心,牵着无数的势力和关系。

他维系着那张摇摇欲坠的网,又被这张网笼罩得无处可逃。

晚饭过后回到房间的布莱恩没有再离开过。梵内贴心地发短信来重申自家老板说话的信用,也被布莱恩礼貌地拒绝。

现在的他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

冷水重刷着布莱恩的身体,却不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由尼克所揭开的巨大的危机与不安感笼罩了布莱恩。

让他烦恼的不只是威廉那无穷无尽的巨大关系网,还有他自己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威廉答应自己跟着他,可刚才在饭桌上又明显要把自己交到尼克手里。

但更隐秘却也更致命的,他在尼克面前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挫败与自卑。不只是因为尼克的地位。自己体验到的一切奢华珍贵的服务与物质,以及他这样厉害的人物对待自己的态度,与布莱恩这个人本身没有一丁点关系,看的全是威廉的面子。布莱恩在尼克面前,除了威廉的侄子这个头衔,什么也不是。

且不说尼克·班迪尔。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在科奥赛算个什么。约翰·克劳尔至少是红巾帮的头,罗斯·加西亚是警局副警监的有力竞争者。

跟他们比,自己充其量不过一个干架惹事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布莱恩胡乱系上浴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冷着脸从浴室出来,打开房门,却见威廉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嗯,后天回去……你别到处乱跑……他跟着也不是就万无一失了……行行行……挂了……”

威廉知道布莱恩出来了,拿着手机对着他晃了晃,“看见安娜打来,我就接了。”

布莱恩注意到威廉的眼神有些微醺,而且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刚才根本没注意,这浴袍系得松松垮垮,敞着胸口和腹肌,还有内裤的边缘。

布莱恩感觉心跳有些快,拢了拢浴袍,坐在了威廉的斜对面。

但出于某种心理,他并不想回去穿着完整再出来。

“没有我们俩,她应该过得挺快活。”布莱恩说。

威廉靠着沙发,姿势很是慵懒地望着他,问道,“没出去玩?”

布莱恩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希望我出去玩?”

“我以为你会感兴趣。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布莱恩斜靠在沙发上,用手支着头,绿色的眼睛仿佛有一股吸力,“我对你感兴趣。”

威廉感觉心脏在胸口撞了一下,“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你晚上回来要告诉我,你和尼克叔叔的事情。”

威廉避开了布莱恩的视线。他发现自己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生出的其他想法。

他迅速地瞥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过了12点了。

“你不困?”

“还很清醒。”

“好吧,”威廉不想扫了他的兴致,而且这也确实是要讲给他听的事情。不过,他还是需要一点酒精才敢解开那段藏着内心最深伤痕的往事。

威廉在威士忌的气息充满口腔的时候谈了起来。

“其实这件事,还得从我外祖父说起。”

很少有人知道,美国枪械工业史上着名的威尔逊枪械公司创始人罗格·威尔逊,是威廉的外祖父。

罗格·威尔逊曾是射击界相当着名的手枪枪匠和射手,在枪械工业积攒多年经验的他在45岁时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专门提供手工生产和调试的订制手枪或枪支配件,因为手枪品质和准确度极高备受业界赞誉。

威廉的外祖母丽莎·威尔逊在剩下女儿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罗格并未再娶。他唯一的女儿凯特莱斯·威尔逊,就是威廉的母亲。威廉的父亲,乔纳森·科布里斯,曾是威尔逊公司的会计师。两人在威尔逊公司相识相恋,并最终步入婚姻殿堂,一切都看似十分圆满。

在此期间,威尔逊公司除了威尔逊的一家三口之外,还有个人不得不提,那就是当时年纪尚小但全公司几乎无人不知的制枪天才,尼古拉斯·班迪尔。在凯特结婚那天,尼克刚满十八岁,但他当时已经是罗格亲自任命的枪械研发团队主管。

只是尼克的童年也是支离破碎。因为尼克对自己的身世保持低调,鲜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索菲亚·林尼克是俄罗斯人。更准确来说,是前苏联的俄罗斯人。

索菲亚的家族曾因躲避苏联内部派系政斗而逃往美国避难,却也因为各种原因在美国生活得十分艰辛。尼克是母亲和第一任丈夫所生的孩子,但他的父亲因为车祸不幸早亡。母亲带着四岁的他嫁给了第二任丈夫,一个酒吧老板,可他后来不仅经常家暴索尼娅,还染上了毒瘾,最后死于吸毒过量。直到他八岁时,尼克的母亲遇到了第三任丈夫,杰夫·班迪尔,一个手工铁匠师,他们才过上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尼克的这位父亲虽然只经营着一间小手工作坊,但他精通各种工具,不仅制造手艺精湛,而且在制造上几乎无所不能。不仅如此,他对待尼克母子非常尽心。当年,尼克和母亲曾因种族身份没少受人歧视和欺负,一向内敛的杰夫却成为了第一个站出来守护他们的人。后来他见尼克对手工制造感兴趣,更是手把手教导他。而尼克不仅有着制造上的非凡天赋,学习更是专注刻苦。童年的颠沛流离让他学会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多长。

尼克的母亲因为早年的操劳和艰辛落下了一身病,在尼克十二岁时已经是重病卧床。杰夫几乎用光了所有的积蓄为妻子治病,最后无奈之下居然铤而走险,为当地黑帮制起了私枪赚钱。杰夫没有让尼克参与,却拦不住尼克偷偷观摩,并在多次尝试下居然制造出了第一把手枪。只是危险也悄然降临在了他们一家人身上。杰夫制造枪械的事被另一伙黑帮发现,要求他转而为自己的帮派制枪,不然就要杀掉尼克母子。

这两个帮派互相仇视,杰夫知道这样下去两边都不会放过自己。为保全爱人和孩子,他冒险将尼克母子连夜送走,并把赚来的钱全部交给了尼克,让他照顾好索尼娅,自己向警局自首并举报了当地的黑帮。只是这样他无疑与两大黑帮为敌,并在入狱不久后遭人暗害而死。

然而杰夫并未预料到自己所托非人。送走尼克母子的司机在途中起了歹心,将车开到偏僻无人的角落,逼迫他们将身上的钱全部交给自己。他见尼克反抗,就将他拖下车准备弄死,却不想尼克身上带着那把自己制造的手枪,并早已上好了子弹,那是他趁杰夫制枪时偷藏的。司机死在了尼克的枪口下,然而等尼克回到车上寻找母亲时,索尼娅已经咽了气。

这是尼克生命里最黑暗也最不幸的一天,让他同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可上帝拨动命运齿轮的手让人类永远猜不透。

也就在这天,他遇到了正和父亲坐车出行的凯特莱斯·威尔逊。车从尼克身旁经过,凯特看见了这个背着母亲身体艰难前行的男孩。她向他伸出了援手。

可以说没有凯特莱斯·威尔逊,就没有今天的尼古拉斯·班迪尔。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运,尼克失去了母亲,却拥有了另一个家。凯特莱斯既是他的姐姐,又充满母性的光辉,在之后的日子里照顾他、关爱他、甚至提拔他,让他有机会在罗格面前展现自己非凡的手枪制造手艺。罗格虽然没有正式收养尼克,但也几乎待他如子,并最终决定将威尔逊公司交给他。

也正因此,乔纳森始终对尼克抱着深深的嫉妒和敌对,在公司煽动自己的势力对尼克处处刁难,并因为罗格的偏爱而越陷越深。

威尔逊公司后来因枪械质量及工厂爆炸等一系列问题陷入巨大危机,罗格深受打击心梗猝死,仓促的葬礼后,乔纳森立刻带着妻儿和遗产离开,搬回了自己的老家科奥赛。只有尼克留下苦苦支撑着遭受重创的威尔逊。先是面对公司内部权力斗争的压力,几年后刚有起色的公司又因为竞争对手设局打压,一度陷入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而那时威廉的母亲亡故,在凯特莱斯的葬礼上,更准确地说是在葬礼现场的外面,威廉在多年后终于再见尼克。其实那时他对尼克的印象已经不清晰了,儿时的记忆已被长大后的风波和变故磨损得差不多。但他在见到尼克的第一眼就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尤其当他看见尼克眼睛里压抑的深沉的悲伤之后。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尼克对长大后的威廉说的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长大后的威廉对尼克说的第一句话。

“不想看见某个人,”尼克苦笑,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礼堂,“我怕我忍不住把自己送进监狱。”

威廉看着他许久,也侧过头去。他们两人连神情都很相似。

“我和你想的一样,尼克,舅舅。”

“我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记得我,威廉。”

“除了外公,你是妈妈唯一想念的人。她提起过你。”

尼克沉默了许久,忍不住侧过脸去,用手指快速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很抱歉,威廉。”

威廉伸出手拍了拍尼克的肩膀。

“我也很抱歉,尼克。”

一大一小在礼堂之外静静看着仪式结束。

尼克抹了把脸,带着威廉去了一间距离稍远的餐厅。其实这次除了葬礼,还有一件事情他要告诉威廉。在威廉尚在襁褓、托马斯尚未出生的时候,罗格曾为威廉开立过一个财富管理账户,后来交由尼克暂时管理,等到威廉成年时再正式交还。账户资产净值经过十几年的投资回报已有几百万美金。另外,当年罗格还给凯特留下过一笔乔纳森所不知的秘密遗产,是一家金融机构的股份。凯特让尼克帮忙代管,未来留给威廉。如果变现,这两笔钱加起来有将近六百万美金。由于罗格和凯特接连离世,加上威廉独立生活,尼克觉得有必要告诉威廉。不需要等到他成年,这笔钱可以随时交给他。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那时威廉虽然还小,却已经有了敏锐的观察力。他看出了尼克眉间始终笼罩的阴霾,也想起了一些新闻和传言,“跟威尔逊公司有关?”

尼克有点懵,“你怎么会……?”

“你需要这笔钱是不是?”

“我……”这是尼古拉斯·班迪尔为数不多的狼狈不堪又难以启齿的时候,还是在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面前。把心思动到了威廉的钱上让他感到羞耻而愧疚。可再筹不到资金,威尔逊公司即将面临破产重组、被对手收购的结局。他不能让威尔逊公司就此衰败,更不能让天上的罗格和凯特失望。

尼克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威廉甚至没有要求尼克多作解释。

“全部拿去用,我不需要。保住威尔逊公司最重要。”

尼克则是震撼了,因为威廉的不做追问,不假思索。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这……”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再说了,这笔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想,祖父和母亲都会支持我今天的决定,舅舅。”

尼克的眼睛湿润了。时隔多年,亲人离散,他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无条件的支持和温暖。

“我会保护好威尔逊,把钱还给你的,威廉。我说道做到。”

“我相信你。”

威廉今晚喝得太多,说到尾声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一听,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布莱恩没有再听见他的声音,朝他看过去时,见威廉靠着沙发,双眼紧闭。他凑近过去,居然听见威廉轻微的鼾声。

他心想,在这里睡可不行,于是他喊了威廉两声。可威廉是真的不省人事了,甚至连他动手去晃都没有反应。

布莱恩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搬回了床上。威廉没来得及洗漱,身上还穿着礼服衬衫和西裤。布莱恩盯着威廉的衣服扣子,狠狠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帮他把衣服脱了。否则睡觉太难受。

可当他刚解开第一颗纽扣,他的心跳速度就如直线飙升,手指都有些颤抖。布莱恩吐了口气,偏过头去,迅速解开所有的纽扣,可再往下脱时,就不得不凑近威廉,将衣服从他背后往下扯。皮肤感受着威廉的体温,鼻尖是他微醺的气息,一切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等布莱恩终于将衣服脱下来时,他已经满头大汗,更别说,还要抽掉他的皮带,脱掉他的裤子……

布莱恩将威廉剥了个干净后去冲了个冷水澡才又折返,一并拿来了润湿的热毛巾,帮威廉擦了擦脸。泛红的皮肤和熟睡的面庞让威廉看起来多了几分童真,可他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取下的毛巾换成了布莱恩的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布莱恩看着,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眉心。

他明白,威廉在用酒精麻痹自己,今晚的回忆还是触及到了他痛苦的过去。尼克的经历曲折,可威廉的过往也并不幸福。他的母亲,弟弟,甚至他最痛恨的父亲,也相继离开了他。

布莱恩看着他,轻声说道,“还有我,威廉,我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你。”

威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换了照射方向。

他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觉睡到午后,而且无人打扰。只是宿醉让头疼依旧剧烈。他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威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条内裤。不清醒的意识让他发了会儿呆。他想起来,昨晚最后的记忆还是在外间的客厅,自己跟布莱恩讲着过去的故事。

那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一想到是布莱恩给自己扛回卧室又脱掉衣服,威廉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尤其是那个令人发狂的梦境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操。

他拿起床边的手机,发现手机被调成了勿扰模式,想必又是布莱恩的杰作。

手机里有几个短信,倒是没有未接来电。好像科奥赛真是越来越平静了。但越是这样,威廉反而越是不安。

尼克:你回去之后背着我喝酒了?睡醒了叫我,一起去吃饭。

安娜:当威廉和布莱恩不在家的时候:【照片1: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家】【照片2:餐桌上的丰盛大餐】【照片3:沙发上开心大笑的安娜】

布兰登:你说你周末有事,我怎么感觉是你带布莱恩出去玩了?去哪儿玩?家庭聚会不叫我???

小玫瑰:周末忙吗?一起吃饭?

约翰:我们需要谈谈。

威廉一一回复后,从行李箱里扒出自己的衬衣裤子换上,洗漱过后,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的沙发上,正在靠坐着看书的布莱恩闻声抬头,放下书朝他走来,满脸关切。

“你怎么样?头疼不疼?我叫了果汁,你先喝一点,解酒。”他走过去倒了一杯果汁,递给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威廉。

威廉拿着喝了两口,问他,“昨晚……你睡得怎么样?”威廉本来想问是不是他把自己搬回来的,想来也是多此一举。

“挺好的,你昨晚喝得太多了,肯定没睡好。”

“饿不饿?”

“我还行,我吃了早餐。”

“午餐有什么想吃的吗?这里好吃的可比科奥赛多得多。”

布莱恩想了想,撇着嘴,礼貌地总结道,“当然得客随主便。”

这句话倒是逗乐了威廉。他觉得尼克和布莱恩当真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尼克和梵内不久后就到了,他们去了一家叫做百盛的中餐馆。后来尼克亲自当起了导游,带着威廉和布莱恩来了趟环城之旅,参观了各大赌场,还看了场太阳马戏团的o秀。而且果然不出尼克所料,这对养眼的叔侄一路上过于引人注目了。尼克随便瞟向周围,就能看见有人盯着他们两人看。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百乐宫的赌场。

尼克慈祥地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来这里了,怎么能不体验赌博呢年轻人。”

尼克直接送了布莱恩5万美金筹码,让他自己去玩,赢了自己留着,输光了再回来找他要。他还专门找了客户经理陪着布莱恩,帮他熟悉设施玩法等。

布莱恩当然想要拒绝,不说这5万美金承了多少情,布莱恩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连威廉也表示支持的时候,“去玩会儿吧,这种机会也不常有。”

布莱恩觉得是他们有私事要谈想要支开自己,还是自觉离开了。

尼克看着布莱恩离开的背影,好奇地问威廉,“你觉得他会赢,还是会输?”

“重要吗?你在乎的又不是他的输赢。”

尼克笑起来,“我真想亲眼看看他赌博时的反应。”

“我没意见。把你那条该死的要求作废就可以。”昨晚尼克和威廉谈到最后,要求威廉今晚必须陪他上赌桌玩一晚才答应他,不论输赢。

尼克搂着威廉的肩膀朝着某个角落走去,那是一条通往区域的通道,有专人在外看守。

“开玩笑,我今晚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布莱恩在客户经理的带领下开始了首次赌博之旅。他手上虽然有5万美金的筹码,尝试时也只是先从十几美金开始。他先在老虎机处玩了一会儿,好像纯粹只是体验,不仅筹码小,而且没有几轮就撤出了老虎机的区域。

“比起机器,我更喜欢和人博弈。”布莱恩如是解释道。

布莱恩在轮盘赌待得时间更久一些。但相比他正式放置筹码入局,最开始一半以上的时间他都在学习规则,以及,观察赌客。这倒是件比较稀奇的事,因为绝大部分到赌场来的人不论是参与还是观赏,注意力大都集中在赌桌。这个年轻人反而喜欢观察人。不过他渐渐发现,这个年轻人开始跟随某一两个人的想法下注并因此小赚了一笔。

当然除了人,他也关注屏显结果,明显也在思考概率。这次他倒是比老虎机激进了一些,逐渐从2:1赔率的数字选择跳到5:1的6个数字,再到8:1、11:1,以及最后尝试了单个数字选择,而且赌注的额度也增加到了百位和千位。只是最后几次收获无果后,年轻人再次离开了轮盘赌。

经理继续提问,“先生,算下来你还是赢了快两千多美金,怎么不继续?”

布莱恩只说,“再看看别的。”

布莱恩的这种极具控制力的赌博方法一直持续到了尾声,包括后来的21点和百家乐,不论他在每个项目上最后是输是赢。就像他的表情一样,平静无波,没有赌徒常见的大起大落的表现。而且一半以上的时间他都在观察,仿佛更像个来此进修的学生。

而另一边在包厢接到报告的尼克忍不住笑出了声。

“威廉,你到底是养了个什么怪胎?他妈的他来赌场上学来了?哈哈哈——这小鬼,让人觉得又没意思又有意思的——”

威廉嘴角微勾,语气却很烦躁,“吵死人。就因为你,这局得输。”

荷官美女闻言却笑着说道,“先生说笑了,让你输一局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最后三张扑克揭开,庄家牌优,庄赢。

威廉却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对着荷官笑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真输了?”尼克装模作样地凑近看了看,忽然灵光一闪般说道,“我有主意了!”

他立即播了个电话出去,专门安排了一位美女玩家,要去激一激布莱恩的冲动。

正在喝酒的威廉听见后差点没喷出来,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尼克——那你得安排个英俊小伙才行。说到底,威廉多少存了点私心,他觉得试探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布莱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高矮胖瘦大小,一无所知。

布莱恩来找威廉的时候,威廉正在和几个穿着高档华丽、看上去就颇具上流社会姿态的男男女女打德州扑克。不过留在牌桌上并且还留在游戏中的,也只有威廉和一位黑发女郎。

尼克早早退出了这局,正站在一旁看戏,见布莱恩来了后就招呼他到身边。

那位黑发女郎微笑着看了威廉一眼,眼神里有欣赏,也有诱惑。

“加注。”女人红唇微启。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威廉身上。而威廉搭在桌边的手指有节奏地弹动后,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开了浅浅笑意。

“奉陪。”

第五张牌发下。女人摊开手里的牌,三张k两张10。一副葫芦。而威廉也逐一掀开自己的牌,一张a,两张a,三张a,四张a,一张2。

胜负已分,威廉获胜。

女人在短暂惊讶过后,却绽放了迷人的微笑,“服气。”

尼克走上来自然而然从揽住威廉的肩膀,“不好意思,他今晚的运气确实太好。”

女人的视线从尼克的手移到他的眼睛,好笑地说道,“没见过你像今天这样。怎么,这么怕我把他勾走?”

说着她伸开双臂,搂住自己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歪着头看着威廉说,“怎么样?今晚我们四个人,肯定很刺激的,你们觉得呢?”

左边的男人只是低头微笑,而右边的男人却眼神灼灼地盯着威廉,说道,“当然。他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威廉丝毫没有被这阵仗吓住,反而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女人娇笑起来,“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嘛尼克,你的眼神都要杀人了。这么晚了,不打扰了你们。”她捧着左右两个男人各亲了一口,三个人这才离开。而其他人也礼貌道别后离开了。

“威廉。”威廉和尼克的背后突然响起布莱恩的声音。沉闷的,甚至有些粗粝。

他们这才想起布莱恩还在一边。

威廉转过身,“怎么样?赢了输了?”

布莱恩低下头,掩住自己的神情,“输了一点。”

“多少?”

“一千多美金吧。我会还给尼克叔叔。剩下的筹码我都交给梵内了。”

“不用,就是给你拿着玩的。”尼克回道。

威廉还以为他输了钱不开心,走过去安慰道,“没事,体验而已。我赢的也足够抵你输的了。”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语气几乎跟威廉刚见尼克时一模一样,夸张的咏叹调。

“嘿朋友们,我听说你们有人赢了一个晚上,这么好的运气,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加入。”

威廉转头去看,见门口进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说话的是领头走来的男人,留着及肩的褐色长发,三十多岁,一身暗红色泛着珠光的丝绒礼服,看起来颇有贵气,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威廉有些不舒服,阴险的,兴奋的,还有些轻蔑。

布莱恩也注意到了,而且发现他视线的终点是威廉。他眉头微皱,走到威廉身旁。

两个人没注意,身边的尼克没有回头,而他的眼神在这个男人出声的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里不欢迎你,墨菲斯·爱德华斯,”尼克转过身,冷漠地盯着男人,“滚出去。”

威廉侧头去看尼克,发现他脸色骤冷,眼里怒意升腾,如同风暴将至。

他还没怎么见过尼克发火。印象中他大多是嬉皮笑脸痞气十足的模样,再严肃也不过是在下属面前发号施令的压迫感。

能惹尼克生气的不多,威廉倒对这个墨菲斯好奇起来。

墨菲斯身后的人都因为他这句话面色僵硬,但墨菲斯不仅丝毫不恼,反而笑容越发灿烂地朝着他们走来。

“搞什么,尼克,脸变得这么快。下午不是还高高兴兴地送我走,怎么晚上就翻脸不认人。”

威廉看向尼克,他突然想起尼克说的话。他下午没有来接,是因为一个难缠的混蛋。

不过他没想到,这个难缠的混蛋这次是冲着他来的。

墨菲斯盯着威廉的眼神十分露骨,“我算知道你为什么着急催我走了,原来是藏了个人,不想让我知道啊。不过尼克,你口味变得挺快,他这样的,你身边倒是少见,气质够特别的啊。床上操起来,肯定爽死了吧。”

威廉倒是没有怎么生气,就是觉得有些荒谬。他威廉·科布里斯都快成这里的万人迷了,他妈这辈子的桃花债都没有今晚多。

不过隔着空气他都能感觉到身边的布莱恩处于暴怒的边缘。

威廉见他紧握着拳,身体前倾,刚一动,威廉立即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墨菲斯也发现了威廉身边站着的布莱恩,这个年轻人的脸色看起来挺吓人。

他却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怎么尼克,你看上的人是个有主的?这小孩又是谁?一副想要冲上来弄死我的样子。”

尼克愤怒之余,却没忽略他这句话里隐藏的信息。这两日的种种随之浮现,他下意识瞥了布莱恩一眼。

他忽然头皮发麻起来。

他觉得搞不好,墨菲斯他妈的说的是真的。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面对墨菲斯。论实力,尼克根本不把墨菲斯放在眼里,即便加上他身后的势力。只是这个人,挺恶心,不择手段又誓不罢休,他可不想威廉被墨菲斯缠上。

尼克也是烦躁得很,明明盯着他走的,“给你脸了,墨菲斯。再不滚,后果你可不好承担。”

“是吗尼克,少见你当面威胁人的,”墨菲斯演得一脸惊恐,却随即笑出声了,“对不起对不起,演技太拙劣了,实在是……尼克,咱们这么久交情了,你还不知道我?我一向很敢啊。你越是这样,我越对他感兴趣。不过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装一装,像你之前那些用过就扔的宠物,我也确实不怎么感兴趣。虽然你大概也知道,我今晚既然出现了,装,确实也没什么用。”

尼克却忽然冷笑一声,“挺像的。”

“什么?”

“他那个疯子样,你学得还挺像。”

墨菲斯嘴角一僵。

“可惜啊墨菲斯,想吓唬我?跟他比起来,你还是只有疯的表,没有疯的里。说实话,如果今天来的是你们家那个小疯子,我倒可能真会忌惮,他是个不要命的。只不过,我听说他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疯狗栓了绳,被牢牢牵在他哥哥手里,没办法过来长你的威风了。哦,说的不准确。是他亲哥,不是你这个表的。说白了,洛佩兹家族再强如何,你只是他们家排不上号的。”

洛佩兹家族。威廉和布莱恩都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们掌控着的另一家全美前三的洛佩兹枪械公司,正是威尔逊的死对头,恩怨都能追溯到威廉还小威尔逊濒临破产的时候。

墨菲斯脸都白了,看得出来是被戳到了痛处。威廉听个来回,大概看出来这墨菲斯到底也是个虚张声势的人,被三言两语整得变了脸色,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

墨菲斯眼里有怒火,“尼古拉斯·班迪尔,别忘了你的生意,我能帮你什么。”

尼克嗤笑,“你以为我在乎你那点东西。”

眼看战火愈燃愈烈,威廉抬手搭上尼克的肩膀,插了一句。

“尼克,不就是跟你这位朋友赌一局。这有什么,我乐意奉陪。”

他这一句话,瞬间熄灭了一半的火。尼克是惊讶不解,而墨菲斯却是心情愉悦。

“有意思。不过亲爱的,要玩的话,咱们可不是赌钱这么简单。”

威廉直接忽略尼克警告的眼神,笑着问道,“那你想赌什么?”

这话一点不露怯,反而,有点挑衅的意思。再加上,威廉看似礼貌却藏着锋芒的笑,看得墨菲斯愣了一下,随即兴味更浓。

“除了钱,我提一个条件,你提一个条件。我赢了,你满足我的条件;你赢了,我满足你的条件,怎么样。”

“好。说你的条件。”

尼克拉住威廉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你在想什么?”

威廉只是微笑地看着墨菲斯,眼神却明显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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