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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那株白梅特殊得很,一年四季都开着,哪怕没人给它灌水照料,也照样开得好,置在凉秋里,比什么花都惹眼。医尘雪也知道,这白梅能长在烬原那种没生气的地方,不会是普通的白梅,多半是有人费了灵力养出来的。只是不知是谁,会将这么一株白梅养在那种地方。按理说,烬原处处干裂,风沙肆虐,是人是鬼都得避着走,更有他医尘雪这么个魔头囚困在那,更不会有谁去看一眼。偏偏有人不但去了,还闲情逸致地养了株白梅在那儿。医尘雪可太好奇了。所以他把白梅带回来继续养着,也曾想过那栽花的人见不着这白梅,会不会有一日便找上门来,要同他分说分说。不过也终究只能想一想,当不得真。他不知道养花的人是谁,养花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谁,谁也寻不到谁。即便真应了“缘份”二字,碰上了,也多半是擦肩而过,毫无交集。他一度以为,只有他会同这株白梅有纠葛。现下却多了一个人,平静却认真地,提起了他复生时在烬原逢见的春。医尘雪心情不错:“道长,你是闻到花香了吗?”“还没那么灵。”司故渊一双冷眸被烛火映得温和不少,“只是看到了。”他这么说,医尘雪就知道了。因为顾着他这具病躯,屋里的门窗几乎是时刻刻都关着,只有他不在屋里时,知鸢和流苏才会开了来进点风。那株白梅摆在桌案上,路过时隔着半开的窗棂,一眼便能瞧见。“那道长可要隔近了看看?”医尘雪问。司故渊在起风的当口点了头。医尘雪爱素朴,屋内东西奇珍异玩见不到几样,多的是灯烛和符纸,每处梁柱上都贴了几张,又被烛光照着,符文时暗时明,看起来很是诡谲。司故渊在一处灵符前停下来,盯着看了半晌,偏脸问:“做什么用的?”医尘雪站在屏风边上,往漆红木柱上一靠,唇边带了很浅的笑。他不答反问:“道长,还有你看不懂的符文啊?”他说话时声音总是很轻,尾音便有些上扬,听起来多了丝轻佻的意味。“若是讲究些的符文,我也能看懂。”司故渊盯着那七歪八扭的符文,眉头紧锁,“这个,我的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讲究”这两个字,本来不好不坏,但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铁定不是什么好话。上次这人说他画印记不讲究,这次又说他画符不讲究,左右都是一个意思,嫌弃他画得丑。但每次说这种话,人家又总是认认真真思量一番,捡了个自认最委婉的说法说给他听。让医尘雪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

纸傀额上的印记,灵符上的符文,他习惯了随手就画,不过脑子的东西,自然讲究不到哪儿去。他如今事事受限,受不得风,淋不得雨的,连走个路都能累着,便只能在别的小事上寻求自由些。如此散漫惯了,难改得很。但他不会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解释太多,只笑着回:“看不出来,可以猜啊。道长,你慧眼如炬,猜猜看。”司故渊自然不会猜,揭了其中一张符纸,举到一旁的火烛上去。符纸碰到火心的一瞬,符文极快地亮了一下,而后整张符纸眨眼便烧了起来,化成了一簇幽蓝的火,将原本昏黄的烛光吞噬了。司故渊并未收回手,手指被幽蓝火焰包裹着,却没有灼烧感,甚至连一丝热意也没有。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看向了笑出声的人。“道长啊。”医尘雪拖着长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人不会同他猜这符纸的用处,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焚了这张符纸。“道长,你怎么也不想想,这灵符若是有问题,你今日可就要栽在我手上了。”司故渊这才收了手:“你不会。”医尘雪还是摇头:“道长,我这人,可没什么做不出来。”裴家那位同他相谈甚欢的家主,兴许算得上他的旧友。可面对旧友他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个才见了几次的傀师?“所以道长,别太信我,说不准哪一天,我手里的剑也会指向你。”他整个人都站在烛光里,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里却平静得几近漠然。司故渊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张唇说了一句:“无妨,信便信了。”医尘雪一怔,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对面的人在看他,他也不错眼地看对面的人,企图在这人脸上找到点虚假的痕迹。但终究无果。一片寂静里,只能听见院子里风吹枝乱的声响。烛光倾泻下来,安安静静铺在桌案上。可屋里的人却心烦意乱。医尘雪忽然想起来马车内那场很长的梦。裴塬也是这般信他,最后落了个身死魂灭的下场。抬手揉了下眉心,医尘雪先别开了眼。“这符对别人没用。”他模糊地解释了一句,转过身去背对着司故渊,“道长既是来看花的,看完了便走吧,你挑了我的院子,总不会还要占了我的屋吧?”他说到后面,已经恢复了平时玩笑的模样。司故渊看了眼桌案上的那株白梅,又转眸看他,默了片刻才道:“你把这花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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