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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节

 

吴传甲这时候竹简倒豆子般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灶户,到盐引,再到私盐

姜星火沉默地听着,拿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着酒,听到疑惑处方才问道。

“所以淮商,其实是西北陕商、徽州商人、两淮本地商人,集合到一体的一个说法?那徽州府距离扬州府明明有段距离,如何做了这般鸠占鹊巢之举?两淮的本地商人不反抗吗?”

吴传甲连忙解释道:“江南其他地方,要么是鱼米之乡,要么能种棉纺织,要么是水路枢纽,唯有徽州等少数几个地方,没什么优势,再加上风俗习惯,方才热衷于背井离乡,集体经营商业至于两淮本地商人,不是不反抗,而是本身就需要徽州商人帮忙,才能立足。”

这里便是要说,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经商真不是什么好职业,虽然有一定概率能发家致富,但这里面的风险非常的大,之所以出现徽商这种专业商帮,就是因为明代商品经济得到了发展,从元末战乱中恢复了过来,而需要一部分人去做商品流通这种事情,用以满足农产品出售、手工业交流的需要。

“这话怎么讲?”

姜星火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所谈及的事情,一定是整个盐业,各大商业集团之间斗争的核心问题。

吴传甲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抖落道。

“按现在的开中法,商人看地域远近,有的运输斗米至边塞即可获盐一引,而按米价来说,商人支盐行销于民间,每盐一引多的甚至可以卖到五石米,这里面就是十几倍的利润当然,盐商为了‘守支’,肯定还要在委托陕商、晋商运输粮食,以及打通盐务衙门等环节有所花费,但不管怎么讲,盐业的获利丰厚,都是做其他行业,哪怕是茶业也不能比拟的。”

“但问题在于,产盐量占据天下一半的两淮盐场的盐销区,其实是被其它各盐销区所包围的,淮盐课额却又是最高,而黄淮布政使司为了催盐课,也往往手段偏于激烈,有时候甚至是抑制官盐价格过度,使两淮本地的中小盐商‘货到地头死’,以至亏本鱼散。”

姜星火有些明白了过来,说道:“所以徽州商人做的便是私盐(其实是从官府手里用盐引领的盐)跨境分销的事情,他们胆子大,便是被逮到,也有自己的办法,最坏便是被官府严惩。”

“是。”

姜星火这才明白,为什么徽商会成为淮商集团的一份子了。

原来是利润大、风险低的“守支”业务,被两淮本地商人给占了,而徽商只是负责运输和分销的,而运输的目的地,自然是江南各地。

所以两淮本地商人为了多挣钱,离不开有分销渠道的徽商,而徽商为了拿盐,也离不开两淮本地商人这个坐地户群体。

“那为何又说淮商需要徽商帮忙才能立足?你们本身便无法立足吗?”

吴传甲苦笑道:“开中法有三个步骤,陕商、晋商负责的是报中,也就是盐商按照明朝廷要求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塞地区粮仓,向朝廷换取盐引;淮商负责的是守支,也就是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而徽商负责的是市易,就是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其中既有合规的,也有不合规的问题就在于,两淮盐场的盐销区,不只限制在两淮。”

事实上,以扬州为中心、以两淮为盐产地的两淮盐销区,是包括了除江淮地区外的湖广、江西二布政使司,以及河南布政使司南部。

而淮商最大的敌人,就是粤商,粤商始终在跟淮商抢夺湖广和江西的食盐销售,这也是为什么吴传甲说淮商和徽商要报团取暖才能立足的原因。

“国师,您不晓得,粤商的私盐贩子自梅岭、羊角水等处,而越至江西、湖广,可谓是处处争夺,又与各地土豪纠合,他们是要命的,往往持兵挟矢,势如强贼,夤夜贸易,动以万计。”

人心

“淮粤之争不是咱大明朝才有的事情,从宋朝开始就有了,粤商多盗贩广南盐至京湖、江西等地以射利,只不过到了咱大明,因为盐产区和盐销区的划分不重迭,淮粤之争才愈发激烈。”

不消说,老朱又不是傻子,划盐销区的时候,肯定是故意这么搞的,为的就是商帮之间的内耗。

但现在这种盐产区和盐销区的不重迭,无疑给姜星火整顿盐务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工业化,哪怕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初步工业化,也是需要海量资金来推进的。

如果姜星火不想苦一苦百姓,那就只能从农业税以外的地方着手。

而在现有的税收体系里,盐税在这个时代,是仅次于农业税的第二大税种。

整顿盐务的意义不仅是给永乐元年-永乐二年的210万两做补充,更重要的意义是让混乱的盐税重回正轨,给大明重塑正常的造血能力,国家财政这种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跟个人财务情况是一样的,如果欠了一笔外债,始终入不敷出,那么再遇到点什么事,情况就会越来越差人会被债务压力压垮,国家也是如此,很多朝代的灭亡,不是亡于其他原因,正是亡于经济的崩溃。

吴传甲继续说道:“以湖广为例,朝廷规定湖南也是要吃淮盐的,但是由于淮盐到湖南运输距离过远,运到那里十有八九是要赔钱的,所以长沙、宝庆、衡州、永州四府,以及郴、道二州,长期处于食盐缺少的状态。”

根据老朱的规定,在两淮盐销区范围内,不管是离两淮盐场几十里的当地,还是离着上千里的湖广、江西,食盐统统一个售价!

是的,你没看错,官府规定统一售价,多一个铜板砍脑袋的那种。

当然了,在实际操作中,也就是市场的自我平衡状态下,肯定是越远离盐销区的地方,官盐的实际售价就越高,虽然不符合官府的规定,但买卖一直是这么进行的,而且由于明面上还是官盐,因为是在盐销区范围内的运输和销售,官府不会阻拦,甚至还会分润溢出的盐价。

可即便如此,百姓能承担的盐价,总是有个限度的。

如果这个实际售价,减去盐商的成本和运费,最后得出的利润不让商人满意,那肯定就没有两淮的商人去那里卖盐。

换谁是商人,谁都这么选。

问题就出在,离湖广和江西更近的广东,由于濒海所以盛产海盐,但老朱却规定“广东之盐,例不出境”,这就造成了湖广和江西吃不到、吃不起淮盐,而与他们在地理上接壤的广东却呈现出盐多的卖不出去的情况。

由于运货和销售都不方便且无利可图,淮盐很少能到达湖广和江西,粤盐却出现大量积压,这就使得在官府规定的盐销区范围内,出现了新的私盐市场需求。

“所以淮粤之争,其实是势力范围的争夺?”

吴传甲重重颔首。

说穿了,这就是淮盐行销区与广盐行销区的两个既得利益集团,包括了商人、地方官府、豪强,他们围绕赣南、湘南的售盐权而展开的利益纷争,这也是僵化死板的盐法制度,面临明朝经济恢复的大环境,逐渐开始无能为力的表现。

来自官盐的淮盐出现滞销,既有商人路途遥远无利可图的因素,也有淮盐的官盐干不过粤盐的私盐的因素,不管如何,湖广、江西等对应区域摊派的盐税难以收取,造成越来越多淮盐壅滞于盐场。

“粤商主要是做什么的?”姜星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食盐,渔业,海贸走私。”

姜星火心里清楚,老朱的海禁政策,对于靠海吃饭的南方,从来就没真正起效过,朝廷虽然每隔几年就强调一遍,但作用还是有限的。

在古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不是一句玩笑话,你不让沿海的百姓煮盐、捕鱼、海贸,那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捕鱼倒还好说,明朝没有清朝那么变态,是压根不管的;而煮盐,尤其是煮私盐,在明朝的统治中心也就是南直隶一代,以其为圆心进行辐射,到两淮、福建,管的较为严格,而粤地百姓宗族化抱团严重,官府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管理,所以粤地的私盐比较泛滥,常常是整村整村地从事私盐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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