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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少女露出虎牙

 

此后,玻璃板便化身为一块屏幕,被木马入侵、群魔乱舞的背景似是在庆祝千年虫的凯旋,而眼前人却像个静态图标,一动不动地藏身于桌面上;如果不和她对视,根本就注意不到她从一开始就站在这块屏幕之外。

来自水箱底部,幽幽的蓝光映照着这张脸,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是了,这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少女,和所有不重要的路人甲一样,存在感稀薄、长着一张叫人记不住的脸、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无一不展示着高度的服从性、换个发型就失了辨识度、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了——从出生到死亡,她们合该如此;与其说这是个“人”,倒不如说她是一股气味、一段白噪音、绿化带上的一截灌木、麦格芬帧里的一堆建材;主人公回忆着有她存在的画面时,通常会这么抱怨:“背景故事也值得我去记?又不考。”

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正静静地伫立在玻璃板外,平视着绝望的求救者,下巴抬起的角度相当不识好歹。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任何伸出援手的打算;向来隐没在空气中的外轮廓,忽而用荧光笔提了出来——比那更可怖的,是她眼中的无所谓,无所谓得像是一个没有修饰语的判断句,俨然一副生杀大权尽在掌握的样子,与锁链反射出的光影重迭在一起,鬼影幢幢、摄魄钩魂,恍若来自地狱的白无常。

金端成看起来很害怕。

说起来,银霁最该感谢的就是他本人。计划中的那些漏洞,基本可以用他先前留下的漏洞完美解释,在侦破难度较高的案件中,凶手和受害人总能在不同时空中打出配合。巧合是不受现实欢迎的,突破口则永远来自不合,真是奇妙啊。

你说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是平庸之恶,还是匹夫之怒?钱钟书说过,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就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总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如果放在金端成身上,就是不期待的濒死体验。

不,别把他想得这么高级,他只是单纯地怕死而已。

银霁静静看着水下那张扭曲的整容脸,心里的吐槽声非常小市民:“噢哟噢哟,鼻子里的假体都要扎破鼻腔飞出来喽。”

而后才是官方一些、正经一些的宣判:“你的死期到了,金端成!如果你不死,我的朋友迟早要被你搞死;搞死了我的朋友,下一个就轮到我啦,你说咱们能不盼着你死吗?水箱是你出资搬来的,再难受我也没办法哇,不然我盼你点别的,比如,你是用钠做成的?”

等等,怎么还是小市民的声音啊?也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每个元音都发出了一种下巴要脱臼的气势,犯罪的美感全都被破坏了。

罢了,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银霁允许心里这位小市民继续上蹿下跳,她只用坚守表面的平静,用平静震慑住正在死亡的金端成就好——

“越挣扎越无力,越无力越恐惧,对吧对吧?嘻嘻,你应得的!对你来说,这才是最有仪式感的死法呀,钠的死法排场太大了,你不配,你就该溺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哦哦哦,你可能不知道吧!溺死之前,人是不会挣扎的,他只会安安静静地把脸露出来,剩下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在水下死掉,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你看这人浮在水上多开心啊’,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尸体可是一句话都不能为自己伸冤呢!”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读心,银霁还是腾出一只手敲敲玻璃板,提醒他小市民接下来要讲到重点啦:“这个仪式感还有什么妙处呢?你会站着死掉。有一回啊,考古队在黄河的河床上发现了一大——堆明清时期的尸体,尸体全都蜡化了,都还直挺挺在水底站着呢!我觉得他们不是溺死的,否则,尸体会呈现巨人观,晒晒太阳就皮革化了,内脏腐败产生的气体让尸体爆裂开来,蛆虫满地爬,整个人生机勃勃的,怎么会蜡化呢?多半是黄河改道冲开了附近的墓葬群,天公作美,他们这才得以出来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不好意思,我忘了在水下不能呼吸,看你现在这副倒霉样我又想起来了,谢谢。说回正题,像你这种即将溺死在狭窄空间的人,如果没人打捞,估计也是站着死的。你们这种人啊,我都不稀得说,百样鱼翅海参养一样人,全都是同一套系统,展示权力的手段永远只有剥夺别人的自由,没点新意。你要钱多烧得慌,给a市修条十号线不好吗!算了算了,任何人都平等地享有自由,这点我不否认哈,只是我认为,你的自由应该开始在死后。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地交谈。

“可惜你永远也收听不到我的频段,当我没说咯。”

眼看着金端成双目失去焦点,银霁朝他动动嘴唇:“再见了,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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