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手术(2)】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在黎深的一条条清晰的指令下,体外循环建立好了,接着,我就看到我的心脏不跳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工心脏的跳动。
这时,黎深命人拉过了一台机器,镜头直直地对着我的心脏,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了他面前的一个屏幕上。他双手托着我的心脏左右缓缓地旋转,并不时让拉着机器的医生调整角度。
这时我听见一个医生说:“这个芯核的材质确实前所未有,好在和其他芯核一样可以被探照出来。”
又有人说:“这块芯核看起来是碎裂的,会不会是碎裂边缘长期与心肌摩擦造成了炎症?”
关轩说:“形状确实棘手啊……有两块直接与左心房和心室紧紧相连,血肉都长好了。”
黎深仔细将整块芯核所在的位置看清楚后,示意机器可以拿开了。他终于发话了:“没错,摘除是不可能的,这块芯核和其他人的芯核都不一样,几乎没有后天植入的痕迹。但,也不可能有人出生就带着芯核,所以大概率是小时候被植入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发育成长,当初的切口和植入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关轩问:“所以主任看出来病灶在什么地方了吗?”
黎深沉吟片刻,道:“有点想法,但我需要开刀确认一下。”
护士帮他戴上了放大镜,助手递来手术刀,黎深开始在我的心脏上动刀。
我手上抱着自己的豹猫撸毛,后背靠在海豹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就在黎深的手术刀碰到我心脏芯核的瞬间,眼前忽然一黑,坠入了一个久远的记忆片段之中。
仍旧是宛如手术室一样冰冷、令人不安的环境,但是此刻它更加的诡异:一切都漂浮在半空中,手术刀、针筒、心率监测机器……除了我本人还站着。而雪白的墙壁上、还有飘在空中的床单上,溅射了长短形状不一的暗红血迹。
我的视线缓缓下移,望向我的双手。
一双小手,干干净净。
可我的白色病号服上,也沾了几滴血。
“这就是你的力量。”这时候,一道记忆里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我眨了眨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个中年女人,耳鬓夹着不少白发的头发在脑后盘了起来,身上穿着一件沾着血的白大褂,白大褂下是一套黑色的长袖长裤。
“别怕,小柔,只要你想,这个世界都会与你的力量共鸣,所有能量为你所用。”她继续说。
我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眼前蓄起了泪水,摇头道:“不……我不想要……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力量……”
随即我伸出手,掌心朝着她,意念一动,她的身子就在空中漂浮起来了。我吓到了,连忙缩起了手,可她还在空中。她只慌张了一瞬间就恢复了平衡,她自在地在空中翻转着身体,说:“连人都可以操纵漂浮起来,不错。我有个年长你数岁的孙子也擅长操纵浮力,原理虽不同,但你或许会有兴趣见一见他?”
我一言不发,但我再次出手,让她逐渐下落。她双脚触地后,冲我温柔地笑了笑,说:“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她走了两步,蹲在我面前,试探性地双手拍了拍我的手臂。见我没有抗拒,她笑着将双手放在了我的双肩上,说:“如果你不嫌弃喊我一声‘奶奶’,我就能带你回去见见我的孙子、你的哥哥了。你想要哥哥吗?”
我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我开口道:“有了哥哥,就不用再来这里了吗?”
她重重的点头。“不用了!再也不用了!”
“也不会有这样的力量了吗?”
她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拨了拨我的头发,别到了我的耳朵后面,说:“你已经失去了一大部分力量了,现在你再也不会用你的力量伤害到其他人了。”她认真地看着我,循循善诱道,“哥哥也是个很厉害的evolver,你和我回家,他会教你怎么用你的力量帮助那些需要你的帮助的人的。”
“……有人需要我?”我半信半疑道。
她笑道:“小柔这么厉害,可以帮助好多好多的人呢!”
我擦了擦眼泪,咧开嘴笑了,说:“好。奶奶,我想要哥哥,我跟你回家。”
我猛地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然而入眼的是一片新的兵荒马乱。
入耳是机器拼命响着令人不安的“嘀嘀”声,眼前我的胸腔上满是血,数只手正在拼命用医用纱布吸走血液,白纱布进红纱布出,丢了一团又一团,他们的手套上也都沾满了血。
“找到出血点了吗?!”
“还没有!”
“快快快继续吸!把出血点找到!”
“生命体征呢?!”
“正在下降!”
“找到出血点了!”黎深出声了,“纱布继续吸,针线给我。”
助手马上递来工具,我几乎看不清黎深怎么操作的,只见他双手各执着镊子,夹着穿了线的针,手腕翻转,一番快速交错缝合,最后利落地打结,助手剪断线头,又快又稳。
所有人都在凝视着我的胸腔,等了几秒,没有血再冒出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括黎深。他开口道:“擦汗。”
有名护士立刻帮他擦汗。擦完后,黎深说:“生命体征如何?”
“正在恢复!”
关轩问:“主任,找到出问题的地方了吗?”
黎深说:“很接近了。我还需要再看一遍芯核的情况,随后将异常的部分进行抑制,然后就结束手术。”
“如何抑制?”
“是啊,芯核埋得那么深,再破坏其他部分,会影响心脏机能的!”
黎深沉声道:“不需要影响其他地方,我会用我的evol,直接从内部将有问题的部分彻底冻住!”
说罢,黎深再次拿起手术刀,沿着早些时候切开的部分,挑开仔细观察里面的芯核构造。
而就在他的手术刀碰上我的芯核的瞬间,我又被黑暗吞噬,进入到了另一份记忆之中。
我穿着一件嫩粉色的纱裙,穿过种满灌木的小径,奔向一个秘密花园。
这是奶奶逛街的时候给我买的,非说想看我穿上什么样子。我万般无奈下,脱下了我的牛仔裤和一身各种摔打痕迹洗都洗不掉的破烂t恤,别扭地穿上了裙子。
夏以昼从房间里出来,挑眉戏谑地看着我,说:“哟,没想到啊,我家柔柔居然穿裙子了!”
笑话,我叶柔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孩子王,让堂堂孩子王穿上裙子,太丢脸了!我恼羞成怒,想要跳到夏以昼的身上揍他一顿,可距离和那个人的约定没有几分钟了,我也懒得再和奶奶费什么口舌争论、也想在夏以昼身上节约点力气,我索性穿着裙子就夺门而出赴约去了。
不就是一条裙子,我有什么不敢穿的!
如果那个人敢嘲笑我……我一定会让他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是什么滋味!
我穿过通幽曲径,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小院子,颇有些年岁的院墙早已泛黄,爬满了藤萝和牵牛花,有一角缺了个洞,小孩子经常从那里抄捷径钻进来玩。
那人正安静地坐在秋千上,偶尔晃一晃腿,带着秋千也荡一荡。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的视线抬起,与我的目光一对上,浅金色的眼底倏然有了光,像一块太阳下晶莹剔透的琥珀,封存着瞳孔的那点黑。他从秋千上站起身,朝我迎来。
若是平时,我就大大咧咧地冲他打招呼了,可裙子仿佛封印住了我的人格,我开口的瞬间犹豫了,爽朗的声音变成了一道九曲十八弯的娇羞声音:“深哥哥……”
我自己第一个受不了,做了个干呕的动作。见他平直的嘴角忽然弯了弯,我急得跳脚,伸手去拉他的嘴角,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不——许——笑!”
我冲得很快,戳他脸上的力气也很大,他一个不察,往后倒了一步。我的脚绊了他的一下,转眼间,我们两个人双双朝地上倒去。下意识的,他搂住了我的腰,我倒在了他的正上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看见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真好看啊,这双眼睛。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最终黎深打破了沉默:“你没事吧?”
我火烧屁股一样连忙从他身上下来,向他伸出手,将他拉起来后,说:“我没事,谢谢你!”
他蹲下身,皱眉看着我的腿,抬手轻轻拍了拍我腿上的尘土,说:“你磕伤了,都流血了。”
我弯腰一看,还真是,估计刚才怕自己的腿踢到黎深,情急之下往旁边一别,擦到了。我无所谓地说:“没事,小伤而已!要不是今天非要我穿裙子,肯定不会有伤。”
黎深站起身,拉着我就要走。“要赶紧处理,感染了就不好了。”
可我死死地拉着黎深的手,一步都不肯挪。他愣了愣,回身看我,或许是我的表情太吓人了,他的眼里忽然闪过慌乱。他问:“怎么了?”
“不……不去……那里……”
心脏里的芯核忽然牵引着我的共鸣之力,周围的一切都在嗡鸣颤抖。秋千的铁架子嘎吱作响,摇摇马底下的弹簧上下震动,院墙角落的狗洞上方裂痕寸寸延伸……只要我心念一动,所有能量都会为我所用。
用来干什么?
阻止黎深带我回去那个地方!
我再次从记忆之中猛地回过神来,可是这次并不是苏醒于黎深的精神图景之中,我缓缓移动眼珠子,只看见眼前有明亮的灯光,还有数个戴着帽子口罩的医生紧紧盯着我,我瞬间明白自己竟然在手术中途醒过来了。
而我清楚地听到了手术刀、镊子等工具在铁盘上微微震动的声响,输液铁架亦有嗡鸣之声,头顶的灯也好似在逐渐变暗又变亮……
看见我睁开眼,所有人都是一个反应:“我靠,她怎么突然醒了!”
“这动静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不知道!”
“主任!”
黎深看了我一眼,说:“麻醉加倍!”
“可是……”
“我知道,马上结束。”
瞬间,我又失去了意识,回到了黎深的精神图景之中。
而我差点被眼前的画面吓晕。
我竟然出的血比上一次还要多!胸腔里一汪血,不要命地往外冒。但是手术室中那些奇异的动静都随着我被麻晕过去而消失了。
“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
“出血点还没找到吗?!”
“体外循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快快快调血包!之前备下的快没了!”
“肾上腺素准备!”
“出血点!是出血点!!”
“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