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节
舟向月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把拖进屋子里,冰凉的刀刃猛然抵在咽喉处。
是任不悔。
年轻的付一笑跟在后面,低低惊呼一声:“小船!怎么是你!”
记忆外的付一笑想起来了。
当时他们原本分了十几支小队潜入万魔窟,却在里面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埋伏,各组人都被冲散了,生死未卜。
任不悔把吓得魂不守舍的他从一堆响尾蛇的包围里拎出来,然后带他暂时先找到了这个屋子落脚,在上面做了只有翠微山门人能辨认的标记。
然后,舟向月独自一人找到了他们。
此时,任不悔一见抓进来的人是舟向月,非但没有松绑,甚至把刀刃又往脖子上贴了贴,逼得他抬起头来,“你干什么去了?!”
舟向月仿佛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师叔,范……范世沅师兄受伤昏迷了……我把他藏在附近……”
“范师弟受伤了?!”
付一笑立刻紧张起来,“在哪里?”
任不悔却打断他的话,锐利的目光里充满怀疑:“他怎么会受伤?你身上这么多血是怎么回事?”
舟向月看起来又着急又害怕,声音发抖:“我也不知道啊师叔!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晕倒在那里了……这些血应该都是他的……”
付一笑真是担心死了:“师叔!我跟师弟一起去找范师弟吧……”
任不悔终于收起刀,低头把捆着舟向月的绳子收了。
但在低头的瞬间,他用付一笑听不到的冷酷嗓音在舟向月耳边低语:“在这个地方,你要是再有任何可疑的单独行动,我会在告诉白晏安之前杀了你。”
始终
付一笑想起来了。
那时只有他在任不悔身边,任不悔就跟他说要小心身边人,恐怕有内鬼。
任不悔说得太委婉,付一笑当时听是听了,但实在是没找到任何怀疑的人选。之后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嬴止渊就死了,屠魔之战落下帷幕,这事也就再也没有下文。
此时他再旁观舟向月的这段记忆,听到了任不悔威胁他的话,才反应过来——对啊,舟向月是出身万魔窟的。
而且自己本来是知道这件事的。
付一笑在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偷听到师父和师叔的对话,才知道师弟是被师父从万魔窟捡回来的。
当时他答应师父不告诉任何人,之后这件事就像是被他刻意遗忘了一样埋在心底,直到舟向月的邪神身份暴露之前,他都几乎没想起过。
在万魔窟里,任不悔没有放付一笑单独和舟向月离开,而是跟他们一起去找范世沅。
舟向月没有说假话,他们很快就在附近的一个低矮棚屋里找到了伤到腿的范世沅。
伤不至于危及生命,人也还算清醒,但确实行动不便,在此时一片混乱的万魔窟里很危险,得赶紧撤出去。
任不悔原本打算同他们两人一起先把范世沅送出去,但他们刚走到一半,他忽然脸色大变,叮嘱付一笑带好师弟赶紧出去,就转身匆匆离去。
后来的付一笑知道,当时是白晏安已经找到了嬴止渊,却被被困在一处以血炼成的凶险咒阵里,任不悔突然发现他面临生命威胁,才不得不立刻抽身去找他。
此刻,付一笑和舟向月一左一右搀扶着范世沅,去找祝雪拥——她在万魔窟外围,正在带刚解救出来的、被抓进万魔窟的人类离开。
当时玄门正道联手攻进万魔窟,主要是为了拿下嬴止渊,但还是在那座城里留了给各路小精怪的出口。
毕竟万魔窟只是个藏污纳垢的巢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门派或者组织,更没有什么人类的忠诚道德,里面的各路妖魔鬼怪一看大事不妙,立马开始作鸟兽散。
三个人找到祝雪拥的时候,也看到了那十来个满身伤痕、相互搀扶着往外走的身影,他们都是此前被抓进了万魔窟的人类,若是再晚一点,可能就成了这里的食材。
记忆外的付一笑想起什么,目光仔细在人群里搜索,果然找到了记忆里的舟云水。
付一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只是略微注意了她一眼,但没有看出她和舟向月的长相相似之处,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此时的舟云水应该是化妆修改了自己的五官轮廓,虽然仍然容貌清丽,但是脸庞素淡仿佛清水,看起来与舟向月并不像,再加上灰尘和血污,身上还罩了层斗篷,她就像是融化在人群中的一个背景身影,显得毫不起眼。
唯有像付一笑现在这样专门在人群里搜寻她,才会辨认出她那种独特的身形气质。
祝雪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所以,她是舟向月的母亲?”
付一笑点点头。
此时,舟云水不像其他人那样满面惊恐,脸上的表情镇静得甚至有些从容的意味。
祝雪拥端详着舟云水:“当时就是她带我把这些人救出来的。我还奇怪过,那些人看起来好像并不认识她,而且她给人的感觉也和别人很不一样,就好像……不是在逃命,只是出门散散步就回家一样。但我还没顾上问她,就找不到她了。”
就在这时,舟云水忽然脸色微变——
她看到了那三个少年。
这一刻,付一笑和范世沅都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但她真正在看的那个孩子却仿佛心虚一样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舟云水的神情只有一瞬间的异常,她随后也挪开了目光,把兜帽又往脸颊前扯了扯,脸庞隐入兜帽下晦暗的阴影之中。
一阵风吹来,带着雨水沾湿桃花的气味。
前面不远处就是万魔窟的边缘,那是外面吹进来的风,人世间下雨了。
死里逃生的人们都激动起来,欣喜地抬头去嗅闻那种没有被血腥味和恶臭污染的雨水气息,欢呼雀跃地往前冲。
匆匆掠过的人影交错如海潮,分开了擦肩而过的母亲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