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七 大排场
一家人见过了面,便有父老嘱咐该行礼了,唱礼官便高唱起来。
这次李大树出丧,李溪镇是将之作为全族的第一大事来办,所有父老都忙活了起来。尤溪乡下本来自有一套丧礼规矩,但李彦直地位太高,这下是连皇帝都派了太监来,各地王公、官员派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若还是按乡下礼节办,父老们怕失了体面闹笑话,所以所以这丧礼该如何办,他们还是请了本府进士、与李家有老交情的郑庆云来指点,基本是按京城礼数结合本地乡俗来进行。
李彦直在外头时威权无限,但在礼制范围内,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所有李溪镇的人还都是李大树能得到皇帝的追封为荣,当下由李彦直带头跪下接旨,太监冯保宣旨,追封李大树为延平伯,一切丧礼,许以侯爵制式进行。圣旨中又写满了各种溢美之词,说什么李大树忠仁宽厚、教子有方云云。
再接下来,便是诸王的使者行礼,本省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上前上香,再接下来才是本府知府、本县父母官上香,再接下来才是到场的进士、乡绅上香,李彦直权倾朝野,结交遍天下,部属满东南,甚至连佛郎机人都来了。在尤溪这种乡下地方,一个举人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但这时要轮到举人都不知要多久,至于和李家交好的巨商豪贾,那都得在后面等着呢。
只上香一事就忙了半日,李彦直虽是练过武的人却也经受不起接连的答礼,最后冯保忙建议他兄弟五人轮着来,没轮到的就到后面休息,他是代表皇帝说话,谁也不敢二语。
李彦直到了后头,才有弟妹奉上茶汤,他娘又嘱咐:“别让三仔太累了,他才回来,赶了上千里的路,心里苦,若再受煎熬,怕身子挨不住。”
尤溪知县和永安知县躲在旁边听到,忙“奉老夫人命”,去抬了张靠背长椅来请侯爷暂歇:“老夫人请侯爷躺一会。”
旁人都退下了,李彦直看看陆尔容不在跟前,便拉了弟弟李智问:“我怎么觉得还少了一个人?”
李智问:“谁?”
李彦直道:“还有谁!你姐啊!”
李智啊了一声,说:“好像风笑叔说姐的八字犯冲了,没让来灵堂,只是在老宅里戴孝。”
李彦直哦了一声,又问:“姐身体还好吧?”
李智说:“还好,就是瘦了。娘和大嫂她们都说是吃斋吃的。”
李彦直默然半晌,就不再说话了。
这场忙乱弄了足足三天,余韵又有七八日,没有一件事需要李彦直操心,但他却得像一个木偶一般被人牵来扯去,直到第十日才算歇下,对李介说:“二哥,亏是丁忧了,不然哪里受得了。”
这时诸官都已经回去,热闹散尽,整个李溪镇便说不出的冷清,那些白绸白纸什么的散落得漫山遍野都是,预计都要花个把月才收拾得干净。
李溪镇地处深山,但有个李彦直坐在这里,每日还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或是来讨好,或是打探消息。李彦直却在丧礼之后便闭门不出,只是隔三日到三合馆讲学传道。
这么过了两个多月,哀伤渐去,进入了平静而恬适的乡居生活,这种生活,李彦直在任上时不知盼了多久,不想这时闲了下来,却惹出了一身病来,有时忽然心跳加速,多汗手抖,一开始还以为是吃错了东西,或以为李彦直是习惯了外乡的水土,忽然回家水土不服了,便有下属千里迢迢从上海一带设法加急运了新鲜菜蔬肉禽来,但也没什么效果。
又有人说,怕是丁忧期间戒了色,阴阳不调,李彦直想想也是,最近是少了房事,便又有人去选了十六对来自各地的二八佳人来,却依然没什么效果。
跟着便有人疑神疑鬼起来,认为可能是有人下咒语用魇针,便有人到处搜寻,使出锦衣卫的本事把李溪镇闹得鸡犬不宁。
李彦直愈加烦躁起来,怒道:“你们都给我消停消停吧!少整些事情,我还少些烦恼!”
直到这日郑庆云来访,他下野时的官虽没李彦直大,但在李彦直幼年时曾保护过他,因此李彦直执礼甚恭,仍以晚辈自居。
郑庆云听说了他的症状,笑道:“这不是身病,乃是心病。”
“心病?”
“对,心病,或者说,是闲病。”郑庆云道:“彦直你从极忙碌之中忽然卸任,转为极安逸,便易发此病。我当初也曾有过,也没什么大碍,过得数月,等习惯了就好。”
李彦直哦了一声,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我倒是一条劳碌命。唐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偷得半日闲是乐事,偷得太多了,老天爷就不许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