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 定章程(求月票)
张居正在回舱之前早已打好了腹稿,听李彦直问他意见,不慌不忙地说道:“新郑(高拱)虽然为国心切,不过还是太冲动了。如今南为上皇,北为天子,顺得上皇之情,却势必失了天子之意,高新郑只管北京好做,却不想想都督的难处。”
他这两句话乃是站在李彦直这边来考虑事情,李彦直一听心中欢喜,又问:“那依太岳,若不顺上皇,不顺天子,又该如何?”
张居正淡淡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顺天下苍生之意。”
这句话当真打到李彦直心里去了,他又问:“如何才是顺天下苍生之意?”
张居正道:“先定天下,次安社稷,次富万民。”
李彦直心中所谋,虽和张居正所言路径有异,但这时对张居正已相当满意,又问:“那眼前之事,该怎么办?”
他问的就是南京委派官员的事。
“天下州县,并非一年之内就会把实缺换个遍的。”张居正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不急。”
李彦直问:“那三年之后呢?”
若按照当前的形势放任不管,三年之后,嘉靖委派的官吏势必取得南方大部分州县的庶政权力,那时可就麻烦了。眼下李彦直是利用北京、南京和自己三方面的微妙平衡局面从中取事,要在这种情况下阻止这件事情,手段便要做得相当艺术,若他锋芒太露的话,保不定会激得南北两京和天下士绅联合起来排斥他,那样可就难以收拾了。
张居正却伸出了一个指头,说道:“只要都督在一年之内能做成一件事情,那南北官员任他们怎么换都无所谓。”
“哦?哪件事情?”
“钱。”张居正点到了这个词时,陈羽霆心中一动。
“你是说市舶司总署的钱么?”李彦直说着朝陈羽霆看了一眼。
“不是这笔小钱,”张居正这时对海外的眼界也还未完全打开,对海外贸易带来的收入预判仍然偏低:“是另外一笔大钱。”
“另外一笔大钱?”李彦直和张居正目光相对,同时闪烁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太岳,你……你好毒啊!嗯,不错不错,要截到了这笔钱,那,那……哈哈,哈哈……”他笑了好久,才又说:“可这笔钱我们怎么动啊?”
张居正嘿了一声,说道:“这笔钱我们动不动得了,主要是看都督的兵力,至于名分的东西,到时候总找得到的。”
一场将影响天下大势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而张居正也迅速地在这个全新的局势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李彦直甚至对他说:“你这一来,我在上海这边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下浙东了。”
张居正走了之后,李彦直才和陈羽霆讨论起市舶司总署的开海章程,陈羽霆道:“都督,你的事业是越做越大了。”
李彦直眉头一皱:“什么我的事业?这是我们的事业!”拍了拍陈羽霆的肩膀说:“怎么?难道你到现在还对我调你离开大员耿耿于怀么?”
“我在大员被王牧民押上船时,那真是肺都气炸了。到了福建时仍然愤愤不平,可等我到了浙江就想开了。”陈羽霆道:“现在回头看,其实我留在大员,真的不济事,但若在上海处理好市舶司的事情,反而能够给王直来个釜底抽薪,将他们逼入死地。”
李彦直一听,可比方才听到张居正的宏论欢喜十倍,说道:“你能想通这一点,才不枉了咱们之间的信任与情谊。大陆这边无论南京北京,官场习气都极重,若在这边挑选吏员,这市舶司马上就会走上老路,所以只有你从大员带来的人,才管得了这市舶司——这事就是张居正他们也办不来。我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本人实在是不善权谋,若是单独打拼,嘿嘿,只怕早被人整到角落里去了。但眼下既有我在,你行事就不用管什么,一切依法执行,外头有什么压力来,都有我给你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