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第二封系陈昌之师启所书,一半命陈昌的用功读书,不可懈怠,又推举京中几位大儒,命陈昌求学,一半却言及世道维艰,女子不易,命陈昌好生对待李婠。
第三封为陈昌在梁州酒肉朋友所写,通篇吃喝玩乐之词。陈昌提笔一一回了信,一旁立着的小丫头忙捧了递给那媳妇。陈昌道:“歇一天后,送回梁州罢,替我向祖母、太太磕头。”
那媳妇道:“禀二爷,老太太命我春闱前随身伺候二爷二奶奶,待春闱过了再回去。”陈昌翻书的手一顿,正想将人赶回去,又思及信中二人叮嘱之语,到底没多说,只道:“去叫你二奶奶安排食宿差事。”那执事媳妇忙告退了。
略过了几句话功夫,外间人请陈昌用膳,陈昌转出屏风,没见着那执事媳妇,又见李婠面色如常,一面动筷子,一面道:“梁州那边来了人,春闱过了就回。”
李婠心内不喜,道:“知晓了。”陈昌夹了筷子菜放李婠碗里,道:“远远遣开,别放在跟前,惹人生气。”李婠见碗里她爱吃的菜,抬眼笑道:“知晓了。”
因着春闱将近,陈昌连着几日都在屋内温书,这日晚,两人歇下,陈昌挥退屋内的丫头,便要行事,李婠见屋内亮着灯火,向里睡下不理人。
陈昌故意没熄灯,伸手抱人在怀中,一面说着哄她,一面动作,半响人才松口,陈昌大喜,动作起来,叫了回水,预备再行事。
两人正是柔情蜜意间,忽而屋外一人高声道:“二爷,有事求见——”后头又传来梅儿细声细语的声音:“妈妈快些出去,有事明日再来罢。”
李婠一惊,陈昌沉下脸,忙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又起身倒水给她擦了身子,李婠要起身去看查,陈昌拦下她,道:“我去瞧瞧,你先睡。”说罢,满身火气往外走。
外头王妈妈正板着脸道:“屋里还未熄灯,两位主子还未睡,我有要事求见。”梅儿与她拉着,不知是要推还是要拉,半苦笑着劝道:“姑娘与二爷都睡下了,妈妈明日再来罢。”两个推拉间,只见陈昌不声不响地立在帘子后,嘴角下垂,不悦至极。
梅儿见他衣裳凌乱,不知想起什么,双颊绯红,也不与人拉扯,低头问安。王妈妈先行了礼,道:“有要事求见二爷。初来时,老太太与夫人好生叮嘱我,命我警醒二爷,损精败气,疾病依生,又逢春闱,大事要紧。请二爷顾惜自个儿。”
陈昌气急反笑,唤道:“三七、三七,人呢?”早在有人闹起来时,三七便带了人候在二门外,此时闻声,忙举了火把带人入了二门,举着火把将人团团围住。
陈昌道:“将这两人扣下,那个老的,打四十板子扔出府去。那个小的,看在你二奶奶面上,打十板子。”三七等人齐声应是,便要将王妈妈与梅儿两人拖下去。
王妈妈唬了一跳,见小厮要上前拿她,尖声道:“二爷,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是太太身边老人,奶妈子没奶时,你还喝过我两口奶,如今不过劝诫几句,又怎么打起人来了。”
陈昌冷道:“仗着我喝过几口奶,又有我妈几句吩咐,还真当自己是我妈了?来人,拖下去!”三七见陈昌怒,忙领着人将人拖出二门。门外早有人备好凳子、板子,三四个小厮七手八脚将人按在凳子上,不由分说就打。
王妈妈初时还哀嚎出声,咒骂不断,待四十板子板板到肉得打完,早进气多出气少了。打了板子,几个小厮将人往外一扔,也不管王妈妈求饶声,关了角门走了。
幸而陈昌并未收缴了王妈妈身上穿戴首饰,也幸而遇着个好心路人,王妈妈用金簪子央求人带她回了梁州府上。
贺夫人一来只想着给李婠找些不自在,二来也怕春闱将至,陈昌被勾坏了身子,才命人盯着,此时见王妈妈回,知了始末,心中恨她不知变通,也将人丢出府去。此是后话,暂不多提。
话归正传。此时梅儿听了门口王妈妈哭声,也哭:“二爷明鉴,这妈妈要闯,我拦不过,还请二爷饶命。”陈昌冷道:“今日你守夜,这十个板子打你办事不利。”梅儿听了,边哭道:“姑娘、救我——”
只还未叫出声,三七便拿了破布将梅儿嘴堵上,拖下去了。李婠在屋内听有人唤她,正要起身询问,又见陈昌进屋道:“无事,罚了几个下人,歇下罢。”说着,搂着人睡下。
次日早,底下小丫头都晓得了梅儿这场“无妄之灾”,纷纷来看望,冬清也从房内找了伤药要给梅儿送去,春慧见了,拦下她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夏菱没来京里,姑娘身边缺人,把伤药给我,我顺道带过去,你去伺候姑娘。”
冬青脑子愣,李婠和春慧几个说什么就是什么,遂将伤药给了春慧。春慧绕了圈,来至梅儿屋前时,小丫头散得差不多,略等了等,她见屋内无人时进去了。
梅儿一见春慧便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并不招呼。春慧也不在意,随手将伤药搁在桌子上,道:“今日看在你哥面子上来与你说两句。我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变的,还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如今十个板子打下来,那心思也该散了。你好生呆着伺候姑娘,日后放出去了,有姑娘庇佑,寻个如意郎君也不是难事。”梅儿只呆呆地低头趴着,并不回话。
春慧也瞧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又说了两句,撒手走了。
却说五月初三系大比之期, 李婠早打点好一应考蓝、号帘、装吃食的口袋盒子、衣帽等物,进场出场,又按着日子打发下人接送,预备酒饭, 打点吃食, 其余诸事, 也不消细说。【1】
这日三场已毕, 陈昌回府, 李婠已备好酒水, 又问了一番场内光景。两人正说着,忽闻罗家来人报:“罗公请二爷一叙。”陈昌与李婠交代两句, 带了文章草稿走了。
至六月中,展眼已是放榜之期, 府上又早已左盼右盼, 梁州那边也来了人, 只待捷报一到,便打马回梁州报信。独李婠、陈昌二人依然如故, 陈昌自是胸有成竹,又叫罗公看了稿纸, 心中有□□成,李婠见陈昌如此, 自是也不急。
忽而只听一阵敲锣打鼓声,一片人声涌来, 有捷子报说:≈ot;报陈爷中了第七十七名进士!≈ot;一路唱和。
早有小厮将报条接了给陈昌、李婠二人道喜,陈昌瞧了瞧, 命道:“开门,放喜钱。”三七、八角几个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听了忙抬了大框钱去散,又塞了五六两银钱给那捷子。一旁立着自梁州来的下人抄了份报条飞马走了。
而后又来了几波报录人,接着又是罗家、左右亲邻、友人,一日都不得闲。次日李婠命人设了香案,上香磕头,告慰天地先祖。
陈昌自那日后一路拜房师,拜座师,认前辈,会同年,会同门,公请老师,赴老师请,不得闲。
这日,有几个同门拜访,陈昌先应酬了番,又有左丞府人来,道是罗家二房有请。陈昌换了衣裳,命人备礼牵马,匆忙要走。
李婠才将看着人收拾了碗碟,转过屏风,见着陈昌道:“急什么,过来些。”陈昌依言走过去。李婠理了理陈昌领子,道:“少喝些酒。”
陈昌见四下无人,低头道:“晓得了,晚间不用等,先睡。”还待再说,一丫头跑进来,道:“二爷,马备好了,三七正在厅前候着。”
于是陈昌至前厅,骑马到了左丞府角门,一旁候着的小厮忙上前牵马,一面贺喜,一面说:“二太太早在房内久等。”一面领着人往仪门去。
陈昌问:“罗公可在?”那小厮回道:“在家中。”陈昌便道:“我先拜会罗公。”那小厮听了有几分为难。
陈昌见此,令三七给了他几百大钱,笑道:“不过几句话功夫,误不了什么,还请小哥略等等。”那小厮将钱放袖中,眉开眼笑地回道:“我就在此处,二爷请。”
书房内罗文鸿正与门客清谈,听人报“陈家二爷来了”,开口道:“让人进来。”
陈昌入内行礼,道了原由,罗文鸿也未多说,只嘱咐了几句,道:“去罢,你姑母怕等急了。”陈昌这才行礼起身走了。
一门客见此笑道:“头次没眼福,没见着真人,如今见了,果真才貌出众,不坠他恩师名头,也不负罗公看重。”
另一门客抚须道:“此子才学不提,为人却值得称道。我常伴罗公左右,罗公凡有头昏咳嗽,亲子还没来,这陈家子倒来了,说他谄媚,倒未见他多说半个字,不过寻常请安看候,有时要是下人不提一嘴,那乌泱泱一屋子人,还不晓得他来过。这次是这般,往日来拜见他亲姑母,也要先拜罗公,可见其心诚周到。”
罗文鸿一因昔年陈昌祖父之恩,二来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本欲提携他,此时听了门客称赞,又细想陈昌入京后所为,也觉陈昌待他尽心,直把陈昌当作自己子侄,细心为其谋划,与其帮助,待到授官之日,陈昌谋了个吏科给事中的实差,此乃后话,暂不多提。
这边罗家二太太早已久候多时,听了下人报陈昌到了,忙叫人请,令叫人奉上一应时鲜果子,与陈昌话起家常。
这罗家二太太因着不是陈昌亲祖母所出,不得陈家老太太喜欢,自嫁入京中后,虽给梁州送了几趟礼,皆有去无回,也断了与娘家交好心思。
但虽说罗家因着昔年恩情不为难人,只前后没娘家可依,陈昌姑母自觉底气短了三分。
遂心头想:如今陈家大房无人,二房只得独子,日后陈家必是陈昌做主。而陈昌入了京里,又已考取功名,前途开阔,且陈昌常来看望,也恭敬周到,不如现今拉拢拉拢,日后母女二人也多一人照拂。于是言语愈加亲切。
陈昌与自家姑母也有三分血缘亲情,因而虽与外人谈及这些琐事没甚趣味,也打起精神应对。
二太太笑道:“祖宗庇佑,如今陈家可出一个贵子了?”陈昌笑道:“托姑母洪福罢了,当不得一声‘贵子’。姑母近来可好?姑父与小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