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这里春慧、梅儿几个没随着他人退出去, 悄悄看向李婠, 见李婠摇头, 各自寻了角落站着。
贺夫人见了, 正待发话,窗外又人报:“老太太来了。”李婠道:“这到巧了。”说罢, 吩咐道:“请人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清簟散着头发, 脸上印着几道掌痕, 搀着老太太进屋, 后头也随着四个婆子,将夏菱、善舒二人反扭着手拖着, 又有个婆子端了碗汤。
夏菱面上宛如打翻了红染料般肿着两颊,神色怏怏, 见了李婠只哭着唤道:“姑娘。”
李婠登时大怒,冷道:“老太太这是做什么?摸着石头还要看主人, 缘何无故打我的人!”说罢,又喝命春慧几人:“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将人扶着!”春慧几人忙动作。
老太太将拐棍往地上敲了两下,冷道:“好大的威风!我还打不得了?”李婠道:“既已撕破脸, 拿什么辈分压人?”老太太冷笑,眼中□□, 盯着李婠。
李婠丝毫不惧,回望过去。几瞬后,老太太移开眼,在清簟搀扶下坐在塌上,转头问贺夫人:“你又怎么来了?”贺夫人忙立起身陪笑道:“有事来找昌儿媳妇。”
老太太问:“哪样事?”贺夫人面上为难,左右看看立着的几个婆子。老太太道:“遮掩什么?”
贺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来,这帕子上有褪色的斑驳血迹,一角绣了株海棠。贺夫人道:“今儿底下婆子呈上来的,说是昌哥儿媳妇儿的帕子,原先在一个小厮手上。我听了她胡说了个大概,攀扯到了昌哥儿媳妇儿。这事关重大,我不敢拿主意,怕错怪了好人,于是绑了人来问问。”
老太太冷眼瞧着,便命道:“还不快快让人来说个明白。”
那婆子忙从后头上前,跪到地上,道:“老太太,太太容禀,今早儿我在园子行走,转过假山后,正巧遇着这两个小子说胡话,左边跪着的那个说:‘海东那小子好福气,得了二奶奶青眼,怕是要飞上天去了。’
我听他们随意攀扯主子,正要去训斥,就听右边那个说:‘可不是,那天府上大虫吃人,我们与二爷去救二奶奶,门一打开,你猜我们看见什么了——二奶奶趴在海东身上,两人正亲嘴!’”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眼睛或明或暗往李婠身上瞥。春慧上前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个狗日的老东西满嘴喷什么粪!”那婆子面上吓得忙摆手,求饶道:“春慧姑娘,婆子我可不敢乱说。”
老太太用拐棍咚咚的敲了敲地,说道:“继续说。”那婆子应了声是,道:“左边那个听了,说:‘说谎莫得将牛皮吹破了,二爷那性子,开门见着二奶奶与人亲嘴?出了这事,焉能有命在?’
右边那小子急了,愤愤说:‘你可不信,我与海东一间屋,那小子早些年仗着自个儿活儿大相貌好,没少勾搭府上的丫头,哪个有些姿色的没被他上过手?’
左边小子说:‘这我晓得,近来倒没听他有什么相好。’右边的小子‘嗨’了声,说道:‘自二奶奶进门,那小子见了一面后便着了魔,天天念叨些糊涂话。这不这次他救了二奶奶,二奶奶还派了贴身丫头去伺候他。
左边小子笑说:‘那也只算那小子单相思。’右边人说:‘真不是,我那天还见着海东拿着二奶奶帕子发呆,指不定是二奶奶贴身丫头帮两人传情。’
我听到这儿,一面寻了人将这两人看住,一面去禀报太太,请太太做主。太太听了这些污言秽语自是不信的,但府上下人间乱传遥言碎语,定是要管一管,便命人去叫海东来问询,谁知——”说到此处,这婆子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老太太问:“谁知什么?”
那婆子道:“谁知我领人去叫海东时,他正躺床上,一手紧捏着帕子凑到鼻子上闻,一手握着自己涨大的孽根正动作,口头‘婠儿、婠儿’的叫,还——”
那婆子还要说,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婆子脸上挨了李婠一巴掌。
李婠双眼盯着那婆子,一字一顿道:“别污了人耳朵。”那婆子慌忙避开眼,捂着脸呐呐道:“是是是。”趴在地上不再敢言语。
众人目光又落在李婠身上。李婠右手气得发着抖,她将手藏在袖中,面色如常,问道:“这事我晓得了,老太太此来又为着什么?”
贺夫人听了这话,正要开口,又见老太太没发话,便也不出声。
清簟从老太太后头站出来,跪倒地上。她拿帕子遮着脸,借以避开李婠冷凌凌的目光。
清簟道:“二奶奶容禀。前些日子,厨房的刘妈妈说自个儿肚疼,吃了好几天药也不见好,她小女儿是与我差不多年纪,有些交情,便来求我找些药。
我隐约记得老太太也犯过这病,还留了下不少药粉,便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应允,恰巧今儿也无事,我便将药送到厨房。可巧,夏菱与善舒也来了厨下,见了面,直骂人,说甚子‘歹毒心肠’,‘下毒害人,’不由分说,上前厮打。”说罢,捂着脸哭起来。
夏菱听了,挣开梅儿搀扶,指着清簟厉声道:“好个信口雌黄的角儿!指着黄牛便是马,饶舌鬼见了你也得甘拜下风!我问你——说是给厨房刘妈妈的肚疼药粉,怎地要下到给我家姑娘的汤里头?现今汤里头还搁着毒药,由不得你狡辩!”
清簟侧过头,哭道:“真是误会了。那会子刘妈妈正端汤搁灶外头,我顺手帮端了,手里又拿了药粉,应是看错眼了。夏菱上前不由分说厮打,那药一个不慎便落到了汤碗里头,是白的也成了黑的,再也洗不清了。”
夏菱气急:“我两只眼睛看得明明白白!”清簟哭道:“叫我指着天皇地老、诸位菩萨仙人发誓,若有一个字不诚心,直叫我脚底生疮,脸上流脓。”
夏菱恨道:“只当哪个心怯似的!也请诸位佛陀道仙见证,要是我哪句说了谎,便叫雷电来劈死我罢!”老太太道:“够了!像什么样子!”说着,指了指在角落里不吭声的善舒,道:“你也是一道的人,你来说。”
善舒惊地抬起头来,冷汗满面,眼见老太太拉耸着眼皮忘向她,复又垂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这、当时我站在后头,隐约是瞧着清簟端了碗汤,其余的,并没见着。”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菱听后,直骂:“你个胳膊肘往外拐、丧了良心的蠢物!真话没有,假话作堆,当真以为日后能落得安生?可眼见着了府上的腌臜事,谁知日后不是棺材一副打发了。”
老太太喝道:“好张利嘴!是个颠倒黑白的好手!主子没发话,你倒逞起能耐了。还不快快将人压下去打烂她的嘴!”底下婆子听了,忙围上前。
李婠将夏菱护在身后,喝道:“退下!”那几个婆子前后为难的立着。李婠道:“是否黑白没说清时,老太太便按着我的丫头打了十几个嘴巴子,如今是要屈打成招?”
老太太问:“你道如何?”李婠命道:“去将刘妈妈找来。”几个婆子见老太太点头,去传了刘妈妈来。
不多时,刘妈妈到了里间,请安诸事毕。老太太先发话:“你因着求一副药便搅合进这事里头,也是个冤主,且将你晓得的都说出来罢。”
因着早有人嘱咐过,又许了个将刘妈妈小女儿提到屋里的承诺,刘妈妈便一溜嘴将腹稿托出:“我前些儿肚疼,吃了好几副药也不见好,我小女儿孝顺,便请了清簟姑娘求来老太太吃的药,清簟姑娘心善,今儿便送到了厨下。
可不巧,我正托着汤,厨下又忙,便请了清簟姑娘帮忙托着到灶台外间去,后头夏菱姑娘来了,不知怎地两人打起来了,那药倒在了汤里。”
贺夫人听了,眼一转道:“这下可都明了了——全是夏菱这丫头大惊小怪乱冤枉人,也不怪老祖宗亲自来。这府上偷鸡摸狗、吃喝打牌是小事,可扯到投毒害人这般大事来,也不能善了了,不若直接将人发卖出府去罢。”老太太抬抬眼,说道:“便依你罢。”
李婠冷笑一声,道:“慢!是非曲直还没辨明白,哪有什么明了。”说着,转头问那刘妈妈:“你几时得的病?候症如何?请的哪家大夫?用的什么药?药渣在哪处?”说罢,又命:“将厨上的都传来——”
刘妈妈白着脸,吞吞吐吐地说:“有、好几日了,就肚子疼,请了临街的大夫,用的什么药我也说不清。”李婠道:“将临街的大夫全请来——”
里间一时无人应声。老太太满色发黑,立着下人不敢动。梅儿与冬清见了,便要动身去。
清簟长泣一声,哭道:“止步!只是一晃眼的误会,生出这么多的乱子来,现下又要劳累这么多妈妈、大夫,我心中难安。奶奶若不信,我自有法子验证。”说罢,跨步抢过汤碗,一仰脖喝了。
这里清簟做出此等举动也有说头。前回说道, 老太太有意让清簟下毒将李婠药死,命心腹婆子取了压箱底的药给清簟。
清簟拿了药,白着脸强笑道:“这、倒时仵作来验看尸首……又有李家……”那心腹婆子道:“这药分三次下,完了外人也只会当是得病死的, 尸骨不会泛黑。”
清簟因想着:这药吃三回才有效验, 只吃一回也不当什么, 倒是查出来是个死, 便仰脖将汤喝了。
李婠见空荡荡的碗底, 冷笑道:“好阿, 好个忠仆!”还待再说,却被老太太出言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