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待人说完,庄管事起身回禀:≈ot;李记布庄面西北,在三桂上街,地段上佳,有两伙计,两裁缝,既卖丝、绢、棉、麻布料,也卖些成衣。≈ot;
李婠道:“那布匹何来?”
庄管事道:“禀女东家,若是丝绸彩娟,有一商行从南边运来,若是棉、麻,便是有行脚小商从各村各里收上来。”
单庄头道:“姑娘容禀,眉山庄占地不大,约百亩,有一个山头,树林深茂,山脚有农田、池塘,现有十五名庄丁,佃户五十户,多是做些耕种、养鸡、打猎之事。只庄上有一温泉,小有名气。”李婠听得认真,间或询问一二。
待事毕,彩霞满天。李婠道:“三位用些饭食再走罢。”那三人口中道谢,恭敬退去。
三位管事方走,李婠便把账目拿到书案,命夏菱去库房取一黄花雕木玉石算盘。
李婠道:“再把那只红木箱子取来,这案上书多,我理一理。”夏菱依言去了。待夏菱回,李婠又道:“且去找套妇人衣衫、帷帽备好,另备马车、小轿。”
夏菱犹豫没动,道:“姑娘,怎地又出门。”
李婠笑笑,没接这话:“今夜你便去知会其余人说我出门访友,以免明日有客来。”夏菱见她心思不改,遂预备去了。这夜,海棠苑的烛火到了子时才灭。
次日,雾气未散,菊生牵马车候在角门,李婠梳了个盘发髻,左右备好上了马车,行至洒金街,又换了轿子去拱辰巷口。
君又来后门被敲响,一人在门后道:“来了来了。”开门后,他见有一妇人头戴帷帽,后跟着一小厮一婢女,嘴上讪笑道:“三位客官许是走错门,正门在出巷子往右。”
菊生懒得与之废话,说道:“快快叫万掌柜来迎,就跟他说,女东家到了。”
万掌柜此时正与账房对账,听后大惊,忙去迎接,脚下步子不停,口上也不停歇,与一店小二道:“今日东家上门,不迎客,速去备上二楼屋一间,另让几个厨子拿出看家本领,你们招子也放亮些,若东家有甚不满,谁丢了饭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他心中暗自叫苦,娘耶,怎地是好?
万掌柜迎李婠上楼后道:“东家请上座。”
万掌柜又问道:“东家可曾用膳,楼里有佳肴美酒,还请东家评鉴。”李婠见他满头大汗,知他所想,说道:“务多忙。劳烦掌柜四下指点一二。”此次前来,李婠欲亲眼见这三处布局模样。掌柜遂随李婠四下走动,一一介绍起来。
待事毕,李婠稍坐后,乘轿往布庄去。
行至李记布庄门前,见一妇人全脸蜡黄,身着麻衣,脚上无鞋,抱着一布匹哭嚎在地,庄管事面露难色,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婠掀开帘子见此,边让菊生去询问。
不多时,菊生回转后回道:“原是那妇人剥麻、绩纱、织布,忙忙碌碌一月才得一匹布,可恨那中人贪婪,收价甚低。现官差收税折现,一匹布折后只值五十铜板,却要收两倍的税银。她无公婆扶持,丈夫去世,只有一小儿在家,若抵不上税,便要收了她家中田地。今日进城,希冀有人以市价收了这布匹,好抵税钱。”
说罢,菊生又道:“只是庄管事也颇为难,若收了倒是小事,只是一收就坏了布行的规矩,现今布行势大,恐断了货源。其余人看热闹有之,心生同情有之,但无一人肯出钱市布。”
李婠听后,默然片刻后道:“取五两银钱给这位妇人,再雇两汉子,不要让她被人抢了钱去。”菊生点头应是。见此事,李婠也没了再看的心思,遂回转了。
至半夜,李婠枯坐书案,手捧一书,却久久未翻页。她忆起少年启蒙时,那落第秀才的一句救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又忆起街上妇人,心中激荡不平,提笔落字:
上街头,忆我少年志。数载挑灯夜读,十年复一日。何将侬强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俗子胸襟谁识我?苦困浅滩亦忧国。三更醒、泪满巾,前路茫茫。长策何处寻?不在此书中。【1】
墨迹未干,李婠长叹一声,叫来冬清,“再去找两只红木箱子来,把这些四书五经都收了罢。”冬清不知缘由,只问道:“姑娘,收在何处?”“且收在库房罢。”
后李婠或自己寻时机出门,或令下人外出,或探些市井琐事、或探些民生艰苦,闻之越广,越知晓百姓艰难,女子苦楚。
却说这年,李自成现所居之官梁州州长史一职辄积年不徙,现陵南府漕司缺出,遂打点上下,谋补了此缺,择日走马上任去了,众人挥泪拜别。
也是此年,李嫦、李娟、李妍三人年已及笄,上门拜求者络绎不绝,李府左右思量,终于敲定婚事。
这日,陈家派人捧着描金大红帖子上门,道是陈家祖母七十大寿,遍邀梁州上下,李府欣然应往。
寿宴当日正午,陈家正门大开,车水马龙,鞭炮高挂,喜气洋洋。另有数名忠仆抬数十筐铜钱于后街散钱,欲得钱者纷纷贺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不绝于耳。一管事于门前迎客,高声唱贺,前来者,非富即贵。女眷从后门进,香车云集,不见其人,只见马车前仆役众多,挨挨挤挤。待进门下车,又换了轿辇。众人好奇打量,只见这十步一亭、五步一景,亭台楼阁,层楼叠榭,错落有致,奇花异草,假山怪石,点缀其间。
过了一东西穿堂,在仪门落轿。一妇人头戴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身穿深红牡丹纹罗裙来迎,后垂手侯着数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她口中含笑:“可算把你盼来了。”
季夫人快步上前,“怎劳你在此。”两人携手进了正厅,一老太太歪坐软榻上,左右下首各坐些太太夫人。
季夫人领众人贺寿,又与首座太太寒暄。半刻钟后,李婠几人便行礼退下,与陈家小姐大房陈芸一道出去了。
出了正厅,几人一一见礼,你一言我一语,算是半熟了。
陈芸引人穿过抄手游廊,笑道:“我平日里都难得有个说话人,天天希冀有个姐姐妹妹,今儿可是成真的,各位姐姐妹妹可别嫌我。”
李嫦回道:“哪里的话,平日里也不曾走动,往后可不许拦了我们的拜贴。”
陈芸道:“岂敢、我是巴不得的。”又道:“前面搭了戏台,戏班在唱南戏,也有个花院子在左,有凉亭、有流水,赏花品茗也是妙极。 ”
李姝性情直率,闻言直道:“咿咿呀呀的我可不喜,不若还是往左罢。”李嫦暗瞪了李姝一眼,笑道:“让芸姐姐见笑了。”
陈芸笑道:“可别,五妹妹心情直率,我心甚喜,我也不耐烦听那些拖长了的调子。”说罢,便在前面引路,一路与李嫦、李姝说说笑笑,李妍、李娟间或说上一两句。李婠寡言,坠在后面。
正此时,右方迎面走来几人。为首之人身着鹞冠紫团花金丝束腰裰衣,腰系一紫田白玉,身材魁伟,彪腹狼腰,更兼剑眉星眼,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后方人俱都着锦衣、配玉饰,仪表不凡。
陈芸与为首之人闲说几句后,双方见礼,一往东,一往西走了。
待对方走远,冯内打趣道:“陈子兴,你莫不看上了后方的小娘子,怎么不错眼的盯了好几下。”冯内与陈昌相熟,来往甚多,刚陈昌虽目不斜视,一脸正色,但说话时,眼角就往那边扫了好几下,虽隐晦,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其余人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前个儿不还说最不喜那些木头桩子麽,怎么今儿大变样了。”
“陈兄家已有二美,可别伤了两位嫂夫人的心。”“也难怪,那小娘子生得真真标志。”
陈昌笑道:“我见她就觉得熟悉,好似前世见过,今生又相逢,可不得多看几眼。”其余人大笑,叫嚷着不信。陈昌笑而不语,实话已说,不信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头,李嫦见李婠面色不好,轻声问道:“可是身子不适?”其余姐妹俱看过来。陈芸道:“怕是太过酷热,莫要中暑了,我那处院子不远,且去歇歇罢。”
李婠忙道:“我无事,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