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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饭,荀音就跑到屋子里闷头收拾衣服,即使只是半个月,颜谨给他买的衣服也塞满了衣柜。荀音红着脸只收拾了一半,幻想着以后有机会还能回这里住。他正收拾得满头大汗时,颜谨来敲门,一进来看到荀音行李都打包好了,震惊得半晌没说话,看来荀音真的很迫不及待。

“怎么不叫我帮你。”

“已经收好了,不用了。谢谢舅舅。”

“不用这么客气。”颜谨挥挥手,走到荀音的行李边查看,基本都是衣服,衣服表面还塞着书本:“鞋也拿几双吧,和同学一起运动应该需要经常换鞋。”

“我不和他们一起。”

“怎么呢?”颜谨疑惑扭头:“他们孤立你了吗?有人欺负你?”

“我没和他们玩。他们都互相认识的。”

“是我没考虑到。”

荀音作为插班生入校,确实是有这种问题。颜谨已经花心思挑了最合适的学校,安保严格,学风优良,成绩不至于非常拔尖,适合让荀音赶上进度,但他漏了社交,别的学生已经混熟了,荀音很难融入。或许一开始应该让他直接从新高一开始读。

“要不要去读去高一,舅舅帮你再换学校,你现在去正好。”

“我,嗯……”荀音不太好意思开口,他其实不和别人玩岂止是因为混不熟,还有学不懂,什么都不懂,只能顾着天天学习,他也找了高一的书看,还是看不懂。荀音的水平现在去中考大概都够呛。荀音自知是个笨蛋,更不好意思再麻烦舅舅。

“现在这样就行。”

“那也好,再换环境得从头适应。如果遇到问题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荀音点点,悄悄抬眼瞥着颜谨。他觉得自己出生到现在遇到过最温柔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是舅舅,如果他能和舅舅再亲近一点,一定要求他别赶自己走,别让他搬出去,可惜现在荀音不敢说,他逆来顺受接受一切,默默咽下心头的不情愿,然后很快就在颜谨的高行动力下搬到新居。

这屋子是颜谨高价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已经装修好半年多,但没有入住过任何人,干干净净正好给荀音。而且离那学校徒步不过五分钟,再合适不过。

他拎过荀音的行李,将物品归类放进卧室,荀音也帮忙打下手,可时不时捂着肚子顿一会儿,然后才微微弯着腰继续叠衣服。颜谨看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叫他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下,荀音的肚子真的太痛了,便老老实实磨蹭到床边,结果屁股还没挨着褥子,就感到身下忽然一紧,一股液体噗噗涌出下体的缝隙,濡湿了荀音的裤子。荀音愣在原地,乱糟糟的脑子一时处理不过来此刻发生的一切。

门口传来行李箱滚动的轱辘声,然后是颜谨走来的脚步声,他在门口停顿,敲敲门后拉开把手,荀音这才反应过来得躲着不让舅舅看到,可是他的动作没有颜谨开门的速度快,那沾着血的裤子还是让颜谨看个正着。

颜谨第一个念头就是荀音有痔疮,该不是最近蔬菜吃少了才出血,那现在被撞见这种场面怕尴尬躲着也是自然。他笑了一下就退出房间,让荀音不要害羞,自己找干净衣服换上。

又整理一通后,颜谨想起荀音和自己都没有吃午饭,便想叫他起床。可是卧室里,任凭他怎么喊,荀音都只是躺着不动弹,被子里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察觉不对劲的颜谨冲过去把荀音从被子里挖出来,这才发现他的下半身几乎被血浸透了,如果这时候还以为这是痔疮,那他也不用活了。

再来不及深究,颜谨将荀音打横抱起,直奔医院,然后他得知了一个堪称爆炸级的离谱消息——荀音来月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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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全身检查的荀音精神萎靡地窝在病床上,脚和肚子都用热水袋贴着。他的小腹还是很痛,呻唤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确认他闭上眼后,颜谨才从病房退出去,护士已经取来报告了。荀音的身体情况被一页一页呈现在颜谨眼前,其中,两性畸形几个字尤其刺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荀音,身体内藏着这样的秘密,李兴梅从未跟他提起过,或许他们那一家人也是羞得提起,只妄图做掩盖而不去解决。

颜谨略有些头疼地合上那份报告,犹豫着要不要给李兴梅打电话,转念一想,打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难道要质问她吗?可荀音是她儿子,颜谨拿什么立场质问。或许自己能做的仅仅只是帮荀音把落下十几年的生理常识补起来,毕竟看他那副模样,对生理期简直毫无概念。

“颜先生,还有个问题。”医生小声道:“您家孩子的私处,有伤痕。”

“什么意思?”颜谨皱眉问。

“阴部有烧伤痕迹。”

颜谨的手一下子顿在半空,脑子里像炸开一颗炸弹一样,嗡嗡响。阴部,烧伤,这两个词放在普通人身上怎么也联系不起来,可颜谨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荀音曾经戳瞎别人眼睛这件事,他原本还在疑惑以荀音的性格怎么会有如此过激的行为,现在想来,难道和那些伤痕有关?荀音曾经被霸凌过吗?

这下不得不联系李兴梅问清楚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们竟然全都三缄其口,既然要来求他帮忙转学,那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都说清楚?颜谨难得的情绪上脸,脸黑得乌云压顶,气压低迷,他拽着手上的报告单快步离开病房外的走廊,找了个僻静位置给李兴梅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兴梅似乎还想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但当颜谨语气一再加重,甚至开始假意威胁要把荀音送回去时,李兴梅才终于松口,她承认了荀音身体的畸形和曾经遭受霸凌,可是被霸凌的理由属于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荀音还过度反击导致他们反而不占理,最后两方私下和解完以荀音转走为终。

李兴梅赔了人家一大笔钱才换来对方闭嘴,但荀音戳人眼球的行为就发生在教室,众目睽睽之下,钱封不住所有人的嘴,学生间风言风语,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荀音的名声臭不可闻,公立学校直接不收,私立读没几天故态复萌又和同学闹矛盾。李兴梅就又把荀音弄进职校让他在女生群里学化妆,她心想这下总没人欺负荀音了吧,都是女孩子,没想到荀音自己偷了钱跑外省投奔舅舅去了。李兴梅高兴省了个大麻烦,哪愿意跟颜谨实话实说让颜谨有理由“退货”呢。

剩下一些话颜谨已经完全不想听了,如果说以前被所谓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堵上门要钱时他还能以无所谓的态度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几句,这次的事就真的踩到了颜谨心底的红线——亲人之间,何至于冷漠至此?李兴梅但凡有多半点的爱与怜悯,也不会就这样让懵懵懂懂的荀音自己一个人远赴他乡,背着沉重的秘密寄人篱下。

听李兴梅再讲一句都得折寿。颜谨直接挂掉了李兴梅的电话,然后他想了想,开车回家随便收拾了点东西搬到给荀音新买的房子里,他决定至少在荀音生理期这几天,还是暂且陪在他身边,放他一个人住在新房子里真担心他会悄悄哭。颜谨总觉得荀音真的是会躲着掉眼泪的,毕竟他以前遇到所有事除了一次爆发一次出逃外,便只剩忍耐了。这是一个已经无法向他人正常倾诉的孩子,所以肚子痛得要晕倒时也没有告诉严谨半句。

再开车回到医院时荀音还在睡,或许是热水袋和被子一起捂的,他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手脚都伸了出来。颜谨帮忙把荀音被子盖好,抹掉他额头的汗珠,准备坐下时,自己那距离荀音脸颊几厘米的手却鬼使神差般抚上他嫩得能看到小绒毛的脸蹭了蹭,手感出奇的好。荀音大概是长胖了些的,脸部线条比初见时圆润多了。

真是很可怜的小孩,也很乖。颜谨一边想着一边收回手,他坐到了陪护的沙发上,默默思考着要不要给荀音转班换到一年级,他不想让荀音哪怕换了新环境也被继续孤立。不过这还是得荀音醒了自己决定,颜谨只能提供实现他一切想法的渠道,而非想法本身。

在颜谨没注意到的地方,荀音又轻轻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好挡住自己爆红的脸。他被舅舅摸了脸,温柔的手指缓缓蹭在他脸颊,又酥又痒,舒服得脚趾都蜷缩起来。他想要颜谨多摸摸自己,但舅舅很快就收回手不再动作,不过这样也好,颜谨晚一点点离开,都会发现荀音其实在装睡。

荀音一度是很讨厌被人触摸的,不怀好意的触碰后接踵而来的多半是更不堪的事,他喜欢自己一个人,他想躲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他躲得离过去远远的了,只是他不再渴望孤独,如果身边是舅舅陪自己,那他可以容许自己小小的世界存在两个人。

荀音真的很喜欢舅舅,他很好,温柔又亲切,甚至知道自己偷了家里的钱也没说重话。如果能一出生就和舅舅生活在一起那该多好,如果能在舅舅身边长大那该多好,如果能……没事的。荀音安慰自己,至少以后可以和舅舅一起生活……吧……

不对,好像不可以,荀音撇着嘴丧气地想,舅舅已经把自己送出来一个人住了,房子也找好了,等他肚子不痛一出院,就得孤孤单单去新家了。

然而和颜谨在一起惊喜和意外总是比悲伤苦难要多一点,荀音垂头丧气缩在副驾驶难过了一路,最后却和颜谨前后脚进了同一间屋子,然后他发现客厅多出不认识的行李箱,里面装着颜谨的衣服。颜谨告诉荀音,他要过来住一段时间,等荀音适应之后再离开。

荀音大喜过望,连小腹那坠坠的感觉也不在意了,兴高采烈帮颜谨把行李拖进空着的卧室,将里面的衣服叠好一件件放进柜子里。他脸上是少见的明媚的笑意,畏畏缩缩都被红扑扑的、兴奋的红晕替代,手忙脚乱的样子像只笨拙的蜜蜂。

颜谨后知后觉意识到,荀音会不会一直都没有想过要一个人住?他似乎很高兴自己来陪他。

“舅舅,你的衣服放好了。”

声音好甜。

颜谨被他的好心情感染,阴郁的情绪也逐渐转晴,脸上不自觉带起轻笑。

“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要庆祝一下搬家,我们出去吃吧。肚子还痛不痛?”

被颜谨问起这个问题却提醒了荀音,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但颜谨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舅舅才不会像妈妈后爸外公外婆那些人一样,斜着眼看他,他还要带自己出去吃饭。

于是荀音大着胆子摇摇头,眼睛直视着颜谨,他的期待像星星一样闪着光,叫人不能忽视。颜谨莫名觉得,荀音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绝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彼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确实在之后的日子里,一次次在荀音望来的那双眼睛里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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