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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1)【训诫/金属教鞭/发刷/伪第三人旁观】

 

孟玠在这一天,终于第一次与他人共用了一个房间。在此前,她以为她那段与祁旻有关的经历是她第一次与人同居。

??????她睁眼,又一次看向舷窗外。爆炸声在风雪中微不可闻。冰原上时映跳动的火光,然而更多的色与光都会在刹那间湮灭于茫茫灰白中。零星的无序者扭动着四肢攀上地面,在冲击波与热流中狂欢到忘记这是什么地方,继而脸上扭曲的狂喜在风暴中僵硬,青白,与冰原融为一体。为了稳态机制不被破坏,手持武器的救援军队不得不消灭每一个有报复性破坏行为倾向的无序者,再把安静与顺从的人们接上船舱。

??????走廊外的过道突然一阵骚乱,清晰的鞋跟踏地声似乎是引起这一切的源头,却又冲出一片嘈杂,直奔房内。室友在淋浴,隔音很差,孟玠努力在一片水声中分辨步调的节奏。笃、笃、笃、笃……

??????来人在这个房间的窄门前驻足。孟玠想着外洲的礼仪,目光从那双黑色皮靴往上移。女人的手一直保持着随时能取用腰间的防御武器的姿势,半长的发应已及肩,此时简单地束在脑后,额前一缕碎发滑落,眼神平静得不像刚刚历经一场混乱。无言两秒后,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继而冷静而程序化地问:“舱内各项指标?”

??????“一切正常。”孟玠复低下头。

女人转身离开房间,没有停顿。走廊无风,而她衣襟猎猎,披风的边缘在空气中扬起弧度。孟玠重新将目光投至舷窗外,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静默与暴风雪一般铺天盖地。

??????倘若不抬头,她尚可以将来者幻想成祁旻,可抬头后赫然是晏以南的脸。扫兴。

??????……

??????位于南极洲腹地,建立至今已经71年的极权组织“熵墟”,近日已被彻底清理。被囚于该地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原外洲人——在该组织被称作“无序者”——部分获救。所有该组织成员按照原籍遣送回国。其中,所有未成年人均安排入特殊的机构经行康复疗养,以便日后仍能正常参与社会活动。机构数十处,各阶成员按比例平均安置入内。该康复疗养计划被命名为“熵阈计划”。

??????在孟玠的认知里,“康复疗养中心”与“学校”这两种概念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初次听到这两个词的那天,高台上对着他们演讲的晏以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口吐出这两个词时给她的感觉都只像是某种借口式代称。建筑群外环的深水、颇复古的桅桨则更令她感到不是滋味:外洲的4d式全息影像覆盖技术均得益于熵墟的成果,可他们竟敢将它用于囚禁他们时惺惺作态的自然氛围。“熵阈计划”,外洲,正常秩序……那天,零星的陌生词汇轻飘飘掠过孟玠耳畔,她偷眼看向与她分在同一批的祁旻。祁旻伸手撩动漾着粼粼波纹的水面,她周围那些能目光接触到她的人仍本能地对她保持着敬畏的态度,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什么特别的涵义。……那在熵墟,它被用来做什么?守在湖边的人正和祁旻聊着这一话题,他在风中整整衣襟,似乎并不在意因此扭曲的光波下显露出了制服与武器。监狱,祁旻回答,并弯了弯唇角。

??????自那以后,他们所有人都乖乖遵循起了一种新的秩序。在这样的秩序中,孟玠该按年龄而非资质分阶,称包括祁旻在内的一干前熵墟成员为学长学姐、学弟学妹;称疗养医师或其他管理策划人员为“老师”。他们还要按照一种奇怪的安排、奇怪的方式作息与——“所以你们都觉得这一切蠢透了,然而只有我一个人试着接回【触手】就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他妈的k阶成员?”祁旻厌烦的声音打断了孟玠的回忆。不知怎么的,祁旻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奇异的和谐,好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在别的什么地方会经常因为学校或别的什么烦心事发出这种牢骚似的。孟玠为这种想法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想要弯起嘴角微笑的冲动。祁旻竟可以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好像她以前的那部分工作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并且,她们竟这样亲近地坐在一起,预备完成同一个计划。孟玠继续困惑着接受耳边的喋喋不休。“这实际上是任何一个最低级的无序者都能够完成的步骤。”祁旻抱怨着,丢开手上的屏幕,手撑着地面一跃而起,进入操作室旁大概是一间更衣室的小舱。船身倾斜了一瞬,孟玠回神,想起她们再度登上摆渡船的目的。

??????看起来祁旻已完成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四周有金属原件不自然运作的声音,继而覆盖在一切非生物组件上的扭曲光线层层剥离,幻影潮去,深壑如一巨口显。光滑的船壳悬浮于反力场上,没有了水波映衬的每一次倾侧都显得岌岌可危。桨端的推进器喷着不稳定的粒子束,原非水波助动,像一根突兀生于虚空的怪刺。唯一真实的场周绿植暴露出了其下的供给系统,所有的储液容器、导管与色光更令孟玠顿生一种难言的不适。那些格格不入的盎然生机就像一个表面正常的人剖开了皮肤,才发现机械内里倾力供养的那一点表层细胞竟是这副躯体唯一的鲜活。

??????一阵沉重而清晰的皮靴踏地声,祁旻步出舱外,不时调整制服在身上的穿着位置,看起来略有些不适应。瞥向孟玠,她微微蹙眉,正襟后靠近:“你又走神了。”

??????“抱歉。”孟玠下意识道,复而目视她身上的制服,疑惑到:“这是……?”

??????……哦,装了身份识别相关组件的证件式制服。孟玠第无数次腹诽这种熵墟只在她幼年时期使用过的方式。不过,拥有携他人登船的权限,这是晏以南的……

??????“是的,是那位典狱长。”祁旻扫一眼孟玠恍然的神情,哼了一声,如此称呼。只是孟玠无端察觉,她的语气里并不尽然是厌憎。

??????“再确认一次。”祁旻不再闲谈,抬指控制拓镜覆上面部,“拓镜的信息共享标志屏蔽已失效后,将【触手】接入所有教室里的成员,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语毕,祁旻纵身凌空,孟玠觉得这一刻起她们间由于对话而建立的微小连接被瞬间切断。她想起从前的日子,祁旻坐在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工作间里,【触手】贴近她的头部,读取的数据环绕在她周围的显示屏上。她偶尔动动手指修改一些微小的错误,眼神冷静,面部表情如一块了无痕迹的空白屏幕,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跟漂浮在她周身的源代码并没有什么区别。此时的祁旻也如另一套经过精密设计的系统,凌空对峙着下方张着巨口的庞然巨物。

她想通过反力场被破坏造成的影响直接破坏屏蔽装置的信道,孟玠不可思议地看着祁旻的操作,这确实是任何一个无序者都能完成的工作,可是,为什么编程类k阶成员会想要使用物理攻击……

??????“站稳了,孟玠。”祁旻压抑着畅快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船身在猛烈喷出的气流中大幅度倾侧了一下,随后稳在了空中。推进器的运作标志着反力场被破坏,在难以察觉的短时间内孟玠的拓镜接收到了来自祁旻的数据,建筑群全景、方位显示、祁旻的所作所为带来的破坏程度、舱内指标显示,以及破坏的——

??????“——学姐,快下来!”孟玠急道,忘了其实祁旻那儿才是第一手数据。不过没什么不同的是,祁旻也对这意外束手无策,她脚踏的推进器出了问题,气流断断续续,几乎使她在空中努力维持平衡时扭伤脚踝。

“浮舱是手动,我没法控制,快进舱找到操作台。”?她试着冷静地发出指令,然而这样的意外还是给这两位昔日在办公室工作的人造成了足够的惊慌,以至于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一个人大小的移动物体由远处至咫尺的过程——直到祁旻因此而安全。

??????……推进器质量不错,典狱长。孟玠盯着晏以南身上的装备,心想,没有一点儿噪音。

??????晏以南身着一件冷灰色西装外套,衣领经了刚刚的忙乱后略显凌乱,却仍旧硬挺。她咬着牙关,双臂托过祁旻腋下将她紧紧揽着,所幸祁旻的推进器还未完全罢工,才不至于让两人坠入下方。确认安全后,晏以南冷冷瞥了余惊未消的祁旻一眼,后者刻意地不去看她,但方才凌厉强势的气势不知何时已悄然敛起,虽然仍带着些生硬。像是弓起脊背、绒毛炸蓬的猫忽地被人提着后颈拎起,虽然仍维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掌中尖锐却早悄无声息收起,喉中呼噜呼噜的低啸也快要变成轻软的喵喵声了。

??????“现在回宿舍,孟玠同学,不必继续今天的课了。”抛下这句话后,晏以南径直向她位于建筑最高层的办公室飞去,自始至终没有松开祁旻。

孟玠不知所措地依言被送回宿舍,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己床沿几分钟。这是多年跟随在安排者身后的人惯有的无措。纵使没有任何功能的拓镜只会阻断她的视觉,纵使只能坐在床边,她潜意识里依然会认为顺应这一切比做出改变要安全的多。能保证她安全的只有等待与被安排。摘掉它,去给自己倒杯水。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从她心底冒出来,用着祁旻刚才发牢骚时的语气和声音。摘掉它,站起来,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手去触摸,所有的信息都是你的,你的、你的这些细微声音与潜意识恐惧的纠缠逐渐令孟玠感到痛苦万分,它们不论哪一方都在逐渐强烈。正当她即将受不了、准备卸下自己的拓镜时,她突然发现似乎有信号仍然在被其接受。她尝试着接入它,清晰的像立即呈现在她的视觉感知中。

……是采光极佳的房间,穿着一如刚才的晏以南与祁旻。实时?是晏以南办公室的遥感影像吗?孟玠讶异地使用着,不,还有声音,祁旻的拓镜竟能保留些绕过熵阈控制的东西,她自己的东西……好像这不该奇怪

??????“我想你需要我费力气为你解释,和上次一样。”祁旻一被放下就径直坐上阔大的办公椅,十指交叉支着下巴,似乎完全忽视了晏以南周身的低气压,“你的屏蔽装置的防火墙挺不错的,但你们让我有机会学会了本不属于我最适方向的知识。”祁旻倨傲地看向晏以南,“你看,显然我能攻破你的防火墙。给我时间,给我合适的设备,你们数据与信号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只是为了选择更快的方法而已。你以为我会待在k阶限定的工作方式里。你们总是太过自以为是以为我们不会分清。【触手】永远也没有‘赋予’的能力,它只能测定。我的天赋与能力是我与生俱来的,我愿意如何使用,就如何使用它。”

??????晏以南自顾自脱下外套挂好,待祁旻话音落后,才淡然一笑,仿佛刚才的沉沉怒意只是一闪而过。

??????“我想你完全忘记了我上次对此表示的态度。”她抬眉看向祁旻,微微扯松了领口,不徐不疾地靠近,高跟随步调叩击地面,“我不在乎你做这些事时是怎么想的,我只关心我接下来解决它们的过程。”

??????祁旻僵在原地几秒,复而脸上变得难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你敢,”她站起来,倨傲的神色褪去,却又变成了明显的慌张,“你怎么还好意思摆熵阈委员长的谱,你才刚刚被我攻破了……”

??????“你该叫我‘校长’或‘老师’,小同学。”晏以南看起来难得很有耐心,“我在履行我约束违抗成性学生的职责。”

??????祁旻慌极,疾步退过几步,抢先抓过笔筒里的什么东西迎面掷向晏以南,四顾后竟慌不择路地踏上桌面,直奔临窗的绿化小平台。枝叶葳蕤,一枝欹侧的蔷薇别住了她的衣角,她的鞋跟不稳地一磕,踉跄着仰倒,直迎晏以南及时赶到的臂弯。那个被扔过去的东西原来恰巧是一支伸缩教鞭笔。

行云流水地,晏以南反转过祁旻的身子,掀起披风,顷刻教鞭笔抽出伸展,带着残影抽向了祁旻朝上的臀部。

??????“我错了!——你可以停了!”祁旻前所未有的慌乱,仿佛亮出什么护身符似的底气满满地说出这句话。晏以南闻言气得冷笑一声,一言不发而动作迅疾地将她摁趴在桌上。“晏以南,我说我错了!”祁旻气恼地喊,仿佛在奇怪晏以南是不是没听到她说话。

??????“拜托说点我不知道的事。”晏以南冷言相讥,手上抽击的力道不减,好像先前所有的怒意都在此一刻爆发。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点痛,祁旻眼里很快汪了泪,并似乎极快地瞟过一个孟玠判断应该是遥感器安装的地方。

??????孟玠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她猜想晏以南应该不知道遥感装置的存在,祁旻也未必知道有人正在目睹这一切,她的激烈反应只是极度羞耻的感觉放大了那个万一的可能性……

??????“不要……不可以,你不……”祁旻又气又急,拖着哭腔,声线颤抖。她的裤子被拽下一半,两团饱满的软肉在挣扎动作中相互挤压,还留有刚挨了几下打的红印。她拼命背过手捂住被迫翘在桌沿颤抖的屁股,好像忘了这动作有多丢脸,“别在这儿,”她哭,“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位k阶成员……”

??????“这里不是熵墟。”晏以南回敬。

??????孟玠呼吸渐急,不错眼地盯着这画面。晏以南只用一只手就牢牢擒住了祁旻交叠的细腕,将它们压紧在祁旻的腰上,扬起的右手很快变为了她裸露皮肤上的瘦长手印,伴随着清脆的掴击声。

??????祁旻紧紧抿着唇,眼里蓄起的水雾终于化作两颗泪滚落到桌面上,低低呜咽出再也忍不住的泣音。她蹬着地面试图翻转身体,但唯一的作用是绷紧用力的肌肉使得臀部越发挺翘,无助地承受着每一记责打。

??????在此之前,孟玠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女孩这样让她觉得甜腻的哭声。它们像颤动着的红莓果冻和奶油,随着声波与光的传递,渗进了她印象里那个冰冷而遥远的祁旻,慢慢交融成一杯勾人欲望的甜点。

??????孟玠丝毫不觉她在无意识地吞咽,她的手心湿润,目光凝滞栓结。

??????晏以南摁紧了祁旻的腰,进一步把她的裤装剥至膝弯。祁旻边呜咽边大幅度扭动身体,泪珠成串滚落。她余光再次瞥到运作中的遥感器,似是绝望于自己的处境,终于脸靠着桌面呜呜哭起来。

??????“知道怕了?”晏以南冷肃着声线,下手一点儿也没放轻,“知道被打屁股羞了?祁旻,这儿的规则也是规则,如果你习惯非暴力不合作,我很高兴每一次都重复一遍这个过程。”每一个语间停顿,晏以南都在祁旻通红颤抖的臀瓣上重重扇一掌,直到她开始在节奏分明的掴击中一抽一抽地大哭起来。

??????挣扎掀乱了祁旻的衣摆,露出了一小截少女的腰,一种不属于这身制服的柔软青涩质感。祁旻挣扎得过于厉害,以至于恰巧,孟玠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空荡衬衣下的一部分乳房。它们同样软绵绵地挤在棉质的少女内衣里,像层层包被的笋壳下的细弱嫩尖。她是惯于坐办公室的k阶成员,却不适合这一身制服。它们让她踢蹬的纤长双腿只能无力地蹬着地板,皮肤被粗糙的布料外侧摩挲发红,久坐性质工作致使的略显丰腴的臀部颤抖得无助。哭得泪水涟涟、粉扑扑的脸让这叛逆的坏学生适合被剥下这身“借”来的制服,承受所有该出现在她屁股上的掌印鞭痕。……这个角度,很好、很好、很好……孟玠不愿理她额上渗出的薄汗,不愿再理会先前脑子里发生的争端。拓镜运作着,这意味着她应该继续使用它,她并没有昏了头。

??????晏以南顺手地做了一切。也许是因为扇巴掌已经让她的手心泛红一片,伸缩教鞭笔又执在了她手上。银鞭狠而疾地唰唰落下,白嫩皮肤上留下成行的细细条状红痕,顷刻便连成了一大片绯红。祁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丝沾乱了脸颊。

??????也不知怎么到了晏以南觉得够了的标准,在结束性地重重抽了几下后,她抵着桌面收回了教鞭笔,扔回笔筒时碰出了不小的响声。大概是因此知道她仍带着不小的怒气,祁旻未敢立即挣扎着起身,但也扭着头不吭气,偶尔几声停不住的抽噎,背脊轻微起伏。晏以南松开她的手腕,她立刻弹离桌面,提起裤腰,目光恨恨的又带些畏惧与委屈。

??????“还跑吗?”晏以南淡淡看一眼祁旻面上神情,侧身退开一步,抬手挽起两圈袖口。不等回答,她扬扬下巴示意墙上那道连着私人休息室的门,“现在进去,拿浴室里那把发刷回来给我。显然你对我的休息室已经很熟悉了,去吧。”

孟玠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如此强盛的怒意中,仍能掺进轻佻与戏谑。

??????祁旻猛地退后一步,攥紧了提着裤腰的手,哭腔道:“你不能再打我了,你,你不是,你已经……”

??????“去拿。”晏以南平静而简单地命令,“要我自己去的话,我可不会只拿一件东西。你更想夹着上次那个东西挨打吗?”

??????“拿给我以后,你自己趴到桌子上。”晏以南缓言轻语地嘱咐,仿佛抱有无限的耐心,“手松开,裤子不许提上。”

??????祁旻攥着发刷的柄,哭哭啼啼地在桌子附近磨蹭。晏以南的耐心等待像一种挑衅式的刺激,她终于跨前一步,赌气似的把发刷当啷一声摔在桌上。

??????“脾气不小呢,小家伙?”

??????这一声笑充斥了十足的冷意。晏以南动作迅疾,孟玠没看清时祁旻就再次被屁股朝天摁趴在桌上,下装被褪至她不可能伸手提到的地方。清脆响亮的木板拍击声令她从一开始就大声哭喊起来,她开始含混不清地道歉求饶了。

??????“挨完这顿打再说话吧。”晏以南的怒意仿佛此刻才全盘爆发。她捉住祁旻挥到身后遮挡的手,抓着指尖向她摊开的手心狠狠抽了十下,警告着这场惩罚的不可中断。“祁旻,自以为是的是你。时间,设备?破坏的速度?那么那双坏掉的推进器也在你的计划内吗?你知不知道反力场被破坏后地面上的高压电网会自动开启?别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能力范围内!”

??????“啊……我错了,我错了!”祁旻哭喊,“我记住了……没有下次,我保证!啊……我不敢了,老师……啊……别打……”

??????责打前所未有地重。饱满的两团软肉被狠狠拍下又弹起,每一下都烙下一个深红色的发刷圆印,丰腴的臀肉肿的发亮,只有挤压的双丘缝间还隐隐留着白色。直到一连串木板抽在祁旻的两瓣臀瓣中间,她开始大声哭喊到忘记认错求饶,晏以南才放下发刷。这次没有摔出响声。她放开哭泣的祁旻,自顾自背过身,骤然疲惫的神色在影像中一闪而过。

??????祁旻抬起颤抖的眸光,朦胧流转的水迹像窗外带着露水的蔷薇枝,无形牵着晏以南背身投下的阴影。少顷,晏以南转身回来触碰了一瞬祁旻的目光,便避过不看。

??????“你总是这样。”她说。

??????晏以南俯身,用了点劲儿把祁旻拉起来圈在怀里,拨开她脸上泪水浸湿的凌乱碎发,“还很委屈,嗯?”她又“啪”地轻拍了一下祁旻的肿痕斑驳的屁股,祁旻羞恼地哭了一声,扭开了方向“每次破坏的计划倒都想得清清楚楚,每一次。但你的计划里永远不包含你自己。”她边替祁旻拭去脸上泪痕,边轻斥。

??????“如果你没来,孟玠完全可以接到我。就算不能,也是她的反应速度不够或你们的浮舱智能化程度过低的问题。”祁旻又急又羞又气,抽抽搭搭地开口强辩,“反正不该怪我……”

??????她没能说下去。晏以南手腕一转,那柄发刷再次轻轻贴了上来。她已经懒得和她争辩。

??????水光再度漫上祁旻眼里。她目光极力别开,躲开那惩戒器具带来的视觉威慑。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何等温柔的姿势抱着。晏以南作势扬起发刷,冰凉的触感离开时祁旻猛地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再度哽咽起来,“你不能这么和我说话,这种对话方式不……”

??????“这里不是熵墟。”晏以南轻蔑地说,不知用过多少回这句话来应对祁旻的各种反应,但她还是把发刷丢回了桌面,安抚似的揉揉祁旻已经红肿的屁股,就这么圈着她走进了墙侧的休息室。

孟玠在人的影像消失前翻查尽了控制界面,发现遥感器确实只存在于办公区后,像要最后抓住什么似的把距离调制最近,却仍未能看清祁旻的脸。声音仍然可以听到,但这并未带给她些许宽慰。祁旻……

??????当年,【触手】确认孟玠的最适方向为自动控制原理类,分级为l阶。彼时她的幼年仍充斥着对编程类的幻想。为此,【触手】安排的整修者是祁旻。“整修”——即让孟玠认识到真正的最适方向的成员是什么样子。在一场为她造就了无尽自我怀疑与绝望的对决后,孟玠彻底服从了【触手】对她的检测结果与安排。她在属于她的轨道完美运作,看着完成整修任务的祁旻波澜不惊起身离开,看着编程类的祁旻在她的领域内登堂入室,看着k阶的祁旻乘坐自动座椅升入她的工作楼层,与她毫无交集,渐行渐远,像远在十几光年外的星轨。

??????位于地下的熵墟总部建筑,从核联成员,到k至r阶成员,以及无序者,分从最接近地面出渐渐往下,每一阶、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照着【触手】的安排完美运行着。

??????模糊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察觉到了从未出现在她过去十七年生命中的某些东西。消失的影像留下的模糊轮廓令孟玠无法解构,但其质感之真实却也令她怔忡难言。她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冲撞着她已然失控的神经。她尝试着向轮廓中填充内容,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只会令她嫉妒得快要发疯。如果晏以南是熵墟人,她也没有靠近祁旻的机会。如果孟玠自己是外洲人,她就祁旻问题上会远比晏以南做得好。刚才祁旻提到她孟玠的名字时,晏以南甚至没有提起一丝一毫的注意,她凭什么?她没有资格,没有……可是究竟是晏以南该是熵墟成员,还是她自己该是外洲人?祁旻该属于哪儿?明明祁旻无论在哪儿都能照旧耀眼得如同星辉璀璨,所以她们究竟该属于哪儿?……

??????熵墟的物象渐趋不稳,如一具轻而脆的金属架构,丝悬于虚空;星光一映,便影影绰绰如薄渺的雾一般,连轮廓都难以窥见了。

??????那团发着光的星体明暗倏忽,远近难明。孟玠伸手欲探,只觉形神飘忽,恍然若梦。触处花瓣质感。她颤抖着细细摩挲,轻拢慢捻,就再也不愿离手。重瓣张翕,吐出旖旎的芳泽,其晖润之盛令她目夺神移,外界冰冷的空气再无法影响她的感官。接收器那端隐约轻喘细吟的声音,她不知道。拓镜电量不足,视野一片漆黑,她不知道。她的意识完全被催逼入她滚烫的身体,热气挟卷着她忽而升入云端,忽而下坠黑暗,忽而混沌,忽而清醒。熵墟,熵阈,学校,任何人,通通都可以被锁在过去斑驳的锈里,化作一阵风散去。她可以是任何人,做任何她欢喜的事情。她可以崇拜她吐息中滚烫的空气,崇拜她两腿间柔软的皮肤;她崇拜那一阵阵洗刷她大脑的浪潮,它们由她的手控制,就像r阶对k阶的奴役;她可以崇拜她自己,信仰她自己,她可以为她自己做任何事,因为只有她是她自己的神明。

??????不知过了多久,孟玠觉得她似乎听到人言,恍然犹意未真。

??????“我还可以看到真正的湖吗?”祁旻倦然的声音迷迷糊糊,细若蚊呐。

??????而晏以南温和地回答:“不久以后。”

??????这所特殊的学校生活清闲时多。孟玠来时闻祁旻有一胞弟,非k阶成员。她常出入棋室,与长久泡在那里的祁汉广交集渐频,间或与更常来的祁旻相遇,颔首而过。孟玠想如非这段交集,作为此处唯一一位k阶成员,那天的蓄意破坏行动,祁旻未必会在数量不少的l阶成员中选择她作为协助。

??????“所以她被怎么了?”棋子零散摆布了半盘,祁汉广一直低落着,因为这漫长的等待期。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故。“昨天和今天她来,只是……简直随手一样更新了一下陪棋ai,甚至没留下来和我坐一坐,下两盘,聊聊天什么的。她……她被限制了与他人的交流吗?”

??????……噢。孟玠想笑,不过忍住了。想着想着,她又微微带些尖锐地笑起来:“……别人怎么可能会限制她做事的想法?”

??????祁汉广也笑了。“也是。”他说,“没有东西能消除她做事的念头。这里不是熵墟。”

??????他们长得太相似了。

??????孟玠心里涌起一阵酥痒的暖流。她并无手足,但她好像不用体验就知道如果有一个人与自己有这样的牵绊,她将会沐浴在怎样的情感下。暖流稍纵即逝,随即是深入骨髓的空虚。

??????他们所生存的地方没有家庭与宗族的概念。显然,这种传统的关系所带来的不定性隐患太多,混乱程度太大,且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抚育的工作。他们自诞生,呼吸上第一口极地腹的净化空气后,从抚养到教育都将交由专职人员进行。到了合适的时候,【触手】将会判定他们每个人最适发展的方向,并对综合资质划分等级。随后,走上轨道的成员就开始完美运作,滋养熵墟的疆域,直到他们所创造的价值不足以抵消他们存活所需消耗的资源。

??????“或许……或许她在准备什么好的计划。”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她可没办法直接透露晏以南在床上的承诺。她接着宽慰等待亲人的同学,“或许她知道不久以后,我们都可以结束这样的等待。”

??????……

??????孟玠突然失笑出声。

??????冰船行驶了多久,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没能出来,有多少人获救,她不知道。她看到了晴天,星空,陆离的极光,扑通扑通跳入水面的企鹅,可它们是否真的是这个样子,她不知道。朝而天光大放,暮而落霞满天,日出,日落,昼夜交替,她统统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想理,什么也不想思考,因为就连她自己究竟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在孟玠的认知里,曾在祁旻口中轻飘飘掠过的“监狱”——名为“蚁穴”——只是一个更模糊的概念。她曾与祁旻有一次共事,便是蚁穴的升级工作。不久前,事实亮在她眼前,告诉她她没察觉的第二次共事——不,不是共事,是参与蚁穴组成的部分。

??????她在一片狼藉的集中休眠舱里醒来,被安排上船,然后被告知他们的获救。第一次许多熵墟中不同阶层的人聚集,交换他们所知道的信息,不是为了什么系统的建设与完善而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不久前的地下,有人曾经享受的是独间套房的资源而有人始终蜗居在虚拟技术支撑的狭小舱内,第一次他们不分阶层地分配船上的房间,而所有人似乎都觉得没什么不可适应的。

??????为了熵墟的长存,【触手】,作为熵墟建造者留下的智能系统,其中一个功能是定期检测出不适熵墟运行下去的“异端”,而后将之安排在蚁穴,制造场景来进一步测定那“异端”需要矫正亦或清除。其他部分成员会作为对照组,同样进入蚁穴来完善【触手】的计算结果。

??????而谁也不知道晏以南作为外洲人,是何时,以及如何瞒过【触手】进入的核联,熟悉了熵墟的一切,最后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可是,祁旻却从未再出现过。

??????无名的强烈怒意涌上了孟玠心头,她似要把这十七年来所有雪藏的情绪悉数喷薄于这些日子。她顾不上船正行至颠簸处,猛地推开门,奔上晏以南所在的那层。守卫不拦,似乎是运送这一船未成年人之前就制定好了制服他们的方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奔跑,数次撞到了墙,摔到了地板。她终于到了那扇门外。

??????一只手拉住了她,是祁汉广。

??????孟玠一愣。

??????“……不必过于追求理想化,以南同志。”房内隐隐透出对话声,依稀可辨仿佛是上级对下级安抚的口吻,“没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完美的策划,还是在这样危险的任务中……”

??????“……这是我的决定,长官。”熟悉的平静口吻,却在语末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分崩离析,“我,”强烈压抑着的声音,“……我救不了……”

??????“晏以南!”孟玠甩开祁汉广,用力捶击着房门,不受控制地嘶吼,“晏以南!祁旻在哪儿?——你出来!”

??????对话戛然而止,门打开,孟玠只隐约看见全息投影的通话对象消失的残影。女人面无表情,极度平静地站在门口,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她。

??????“祁旻在哪里?”孟玠一滞,随后上前一步,凝声诘问。

??????“现在你们该回房间,午餐时间准备到了。”她淡淡扫一眼两人,目光在祁汉广脸上略略停顿一会儿,又不着痕迹地离开,“有什么需要,请寻找自己居住楼层的协调员。”语毕,晏以南不再看两人,门咔哒一声合上。

??????仍是静默。

??????祁汉广始终一言不发。此刻,他看一眼孟玠,眼神寂寥,随后转身离去。

……

这一场巨大风波终究过去。数年来,每一个熵墟的未成年人都接受了秘密的康复疗养,以及身份保护计划。在彻底适应正常社会的秩序后,除了少数自愿接受采访的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过往。

和许许多多前熵墟人、外洲人一样,孟玠上学,恋爱,工作,最后结了婚。祁汉广一成不变地温和,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忧郁气息,也是个好丈夫。两人育有一女,已长三岁。女儿长得像爸爸。

孟玠清晰地感觉到,有些痕迹永远无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每当他们在真正的水中游泳时,她总会下意识戒备着反力场会不会出问题。工作上偶需涉及一些别的领域,盘踞在她内心的【触手】仍会阻遏她拓展学习的勇气。就连女儿让她感受到的关于“血亲”的牵系也让她惶然:恐这又只是一场大梦。

她去过真正的康复疗养基地作志愿者,帮助仍未恢复的前熵墟人。想起蚁穴制造的场景,荒谬感总让她不禁失笑。

她有时竟偶遇了晏以南。作为当年那个计划的主干,晏以南虽已离开一线,却也免不了一些顾问性质的工作,常形式匆匆地来去。晏以南从未注意过她的存在。

只是有一天,孟玠站在檐下。晏以南在远处经过,步履匆匆,却忽而驻足。孟玠望去,原是一枝欹侧的蔷薇别住了晏以南的衣角。她复顾花丛,只看见枝杈颤袅下的残英满地。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孟玠仰头望天,忽而忆起这已是在熵墟外的第十个春秋。

……

但这些都只是一部分。当下的所有享受与忧心交替着潮起潮落,永远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孟玠也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人再去刻意控制什么,一切却愈发井然有序地进行下去。生活像星系运转一样步入了正轨,似乎没有什么能再改变这样的秩序。

又是一个如期而至的休息日。孟玠捧书倚床,消磨清闲的午后。燠热散去后,窗外开始有儿童嬉戏打闹声。楼下一阵惊呼,孟玠向外看去,一个孩子正在试最新款的靴式推进器,他凌空腾跃经过孟玠的窗前,笑嘻嘻朝她挥了挥手。

在孟玠恍惚的那一刻,一阵风轻巧的从窗外流经入内,翻动了她的书页。

当你思念一个人时,她就存在了。

——托尔卡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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