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面环山,一面背海,就算大宗师到了这里,也别想轻易逃离。
上一世,经过此役,庆帝成功铲除了内外敌对势力,巩固了庆国权利。
这一世……
范闲背着巴雷特,沉默地跟着庆帝往山上走,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出手合适。
老东西,你活着,大家都不开心,还是尽早送你殡天,还我们兄友弟恭的好。
京都,庆帝祭天的队伍一走,李承泽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必安,你想办法,带母妃出宫来。”
“是!”
谢必安从来都不问缘由,不惧危险,只要是殿下的命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是眼都不眨就要跳下去的。
趁着夜色遮掩,越过重重守卫,顺利潜入淑贵妃的居所。
“你……”
淑贵妃是个书痴,谢必安的突然造访,并没有给她带来惊吓。
她一眼认出了自己儿子的贴身侍卫,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又将视线转回自己手中的书本上。
“请您跟我走,殿下让我带您出宫。”
“这个关头要我走?可是他有了什么打算?”
淑贵妃是个聪明人,不然也生不出李承泽这样聪明的儿子。
是而她毫不犹豫起身,入内室换了身侍女制服。
两人小心翼翼,贴着墙角缓慢挪动。
谢必安是习武之人,躲开宫中守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淑贵妃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光是做出此番大胆的举动,就已经让她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什么人?”
身后一声轻喝,两人身形僵住,谢必安手握成拳,正要出手,身后的脚步声又急急地跑过来。
“谢大人?贵妃娘娘?”
谢必安转身,看到候公公那张沧桑老脸时,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候公公,殿下有令,要带贵妃出宫。”
“这边请。”
候公公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忙低头走在前面带路。
候公公是李承泽安插在庆帝身旁的眼线,早些年他也只是个在冷宫伺候的小太监,无意间得罪了人,幸得淑贵妃搭救,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后来凭着一口气往上爬,一路爬到庆帝身旁贴身伺候,又暗里收了李承泽不少好处,于是他也就顺势投靠了李承泽。
他一个太监,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只记得自己当时差点就死了,要不是淑贵妃,恐怕自己早就做了孤魂野鬼。
能为恩人的儿子效命,还有好处拿,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候公公在宫中多年,哪里有守卫把守,哪里守卫薄弱,早就烂熟于心了。
带着谢必安和淑贵妃七拐八绕,顺利将人带到一扇小门前:“这扇门,是让太监们倒恭桶出入的,无人把守,委屈贵妃娘娘了。”
淑贵妃摇摇头,在谢必安的护卫下穿过小门。
“娘娘放心走吧,宫里有老奴在呢。”
候公公端着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谄媚,弯腰恭送淑贵妃。
淑贵妃颔首,回他一礼,跟着谢必安往宫外走。
“母妃!”
李承泽跪地,头还未低下去,就被淑贵妃搀扶起身。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顾及母妃。”
李承泽突觉鼻子发酸,这么多年,只以为母妃爱读书,却不想,母妃更爱的是他。
“孩儿已经安排好了,您现在就去范府,和范家人一起,前往儋州。”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范若若一早就得了李承泽的信,要她说服家人前往儋州。
换了以前,她是不会搭理李承泽的,可是现在不一样,李承泽可是她……额……应该是嫂子吧?
暗中收拾好细软,备好马车,范若若只等着淑贵妃一到,即刻启程。
三更已过,可是淑贵妃迟迟不来,范若若焦急地原地踱步,心中祈祷着千万别出岔子。
正是焦灼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转过街角,快速驶来。
范若若大喜,三两步迎上去:“可算是来了。”
“可都收拾好了?”
“一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夫人一到,便可启程。”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淑贵妃上了范府的马车,柳姨娘笑嘻嘻地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李承泽对着范若若弯腰行礼:“多谢你愿意信我,母妃就拜托你了。”
“嫂子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范若若可不敢受李承泽的礼,忙伸手拦住他。
“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范若若笑着挥挥手,转身欲走。
“咳,你那声嫂子,怕是叫错人了。”
“啊?”
“是你哥哥,要把自己嫁给我的。”
范若若瞠目,难不成,自己一直都想错了?
哥哥才是做了嫂子角色的那个?
城门守将是李承泽的人,一行人顺利出了城,立马兵分两路,范若若带着淑贵妃和柳姨娘挤在一辆马车里,范建亲自驾车,绕过官道往北齐而去。
另一行浩浩荡荡,虎卫镇守左右,往儋州方向前进。
“殿下,风大,该添衣了。”
谢必安拿来外袍,见李承泽没有转身的意思,只好上前一步,抖开外袍给他披上。
“还是没有太子的消息吗?”
“东宫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之前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全被拔了。”
七天了,自李承泽从江南归来,整整七日了,太子都不曾在人前露面。
庆帝既然要去大东山祭天废太子,便没有理由在这个关头悄悄杀他。
或者说,庆帝不会杀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怕他不是个慈父,也不会愿意背一个杀子的骂名。
不是庆帝,那极有可能,是长公主。
想到李云睿,李承泽又是一阵头疼,李云睿可比他和范闲疯的多。
在京都搅弄风云就算了,还和自己的侄子私通。
太子这么久没有消息,难保不是被她给囚禁了。
“要变天了。”
李承泽静立良久,最终只是吐出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来。
都说高处不胜寒,范闲站在山巅,冷风瑟瑟,四周杀意弥漫,饶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大东山决战,心中还是不受控制浮起几分恐惧。
上一世,叶流云临阵倒戈,苦荷和四顾剑联手,也没能伤到庆帝。
这一次来的匆忙,只让五竹叔埋伏在周围,没有充分的准备,胜算不到五成。
“出来吧,老五。”
五竹应声出现,机械地走到庆帝身后。
范闲垂首,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来。
“就知道他去哪你都得跟着。”
庆帝伸手隔空点一下范闲,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过来。”
范闲上前,庆帝示意他伸手。
一方玉制印玺落在掌心,范闲知道,这是玉玺。
“你带着玉玺回京,如有逆贼犯上作乱,格杀勿论!”
“是!”
范闲转身,朝着下山的小道而去。
约莫走出两三里路,又绕到环海的一面,攀着峭壁往上爬。
开弓哪有回头箭,即便胜算不到五成,范闲也决定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他不想再等了,李承泽本就活的艰难,如果自己不在,李承泽被太子和李云睿威胁,同他们一起造反,那自己就又要失去他一次了。
失去李承泽一次就让他痛不欲生,再失去一次,他真的会活不下去。
山顶战况激烈,洪四庠尸体都被真气震碎,血腥味刺得范闲几欲作呕。
悄然爬上一颗古树,借着树叶遮挡,范闲架好巴雷特,调整枪口对准庆帝。
“砰!”
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庆帝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五竹动作迅速,手持铁钎靠近,庆帝眼神狠厉,真气倾泻,震得铁钎歪了一分。
原本冲着他心脏而去的铁钎,直直捅穿他肩膀。
叶流云被苦荷和四顾剑牵制,想要来救驾却分身乏术。
庆帝果然难杀,中了一枪,又被铁钎捅了个对穿,还有余力和五竹打斗。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范闲一时无法瞄准庆帝。
一滴冷汗滑落,范闲紧张地吞咽口水,接下来这一枪,一定要一击毙命,否则等叶流云腾出手来,死的就是他范闲了。
五竹不懂范闲心中所想,看见范闲对庆帝出手,下意识就冲上来补刀。
庆帝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惶恐万分,他曾亲眼看见叶轻眉用那邪门的武器杀死自己的两位皇叔。
自那以后,那邪门的武器就成了他的梦魇。
他怕有一天叶轻眉也会用那邪门的武器对准自己的脑袋,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在叶轻眉产后虚弱之时,设计杀死了她。
叶轻眉死后,那邪门的武器也随之消失。
他本以为是被神庙使者带回了神庙,不曾想,竟是在范闲手中。
庆帝心中惊骇,打斗间破绽百出,五竹瞅准时机,一脚踹在他肩上,把他往范闲藏身的古树前踹去。
“砰!”
范闲果断开枪,庆帝被一枪爆头。
他脸上满是惊愕,似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尸体倒在地上,砸出沉闷的一声响。
范闲脱力趴在树杈上,长舒一口气,良久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东西死了,尘埃落定,他可以带承泽走了。
庆帝一死,苦荷和四顾剑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两个人和叶流云缠斗许久,已是三败俱伤的局面。
苦荷和四顾剑互相搀扶着走了,留下叶流云重伤倒地。
范闲收好巴雷特从树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到叶流云面前。
“陛下死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哪位皇子登基,都不会动你叶家。”
“那就,多谢小范大人了,如此一来,老朽也可以安心归隐山林了。”
言外之意,你们随便斗,只要不动我叶家,陛下的死因,便不会被外人知晓,我也不会再掺和你们俗世的事。
双方达成共识,范闲带着五竹下山。
今晚诸事顺利,希望京都不要出变故。
京都?
燕小乙!
“叔,你现在马上回京都,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李承泽,千万别让他死!”
范闲脚步沉重,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难怪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少了燕小乙。
燕小乙是九品巅峰,虽然无法与大宗师一战,但是他的箭术出神入化,依靠偷袭,也能掣肘庆帝。
上一世,燕小乙受李云睿调遣,也参与了大东山一战。
今天不见燕小乙,难保不是李云睿留他在京都另有打算。
“姑姑,你深夜来访,就是为了杀我?”
“你是姑姑的侄子,姑姑怎么会杀你呢?”
“那他把剑架我脖子上是什么意思?”
李承泽也收了笑脸,冷冷瞥一眼拿剑指着自己的燕小乙。
“姑姑听说,你和范闲滚到一张榻上去了?”
“既然是听说,那就做不得真。”
“姑姑原也不信,可是你前天晚上亲自送范建一家出城,实在惹人生疑。”
“承乾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呢,陛下死了,太子顺应天命,登基为帝理所应当。”
“陛下,死了?”
李承泽神情呆滞,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鼓掌。
“是啊,我找的刺客,你那范闲,多半也活不成了。”
“姑姑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秦家的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待命,我要你去拖住陈萍萍,等到太子登基,我许你亲王之位。”
“我现在就是亲王啊。”
“那你母妃呢?连你母妃都不要了?”
“姑姑!”
李承泽面上惊慌,全然不见方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
“你好好想想,是现在就死,还是跟我合作,保住你母妃。”
李承泽沉默不语,李云睿一个眼神示意,燕小乙的剑轻轻划开李承泽的皮肉。
“姑姑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孩子,如果你……”
“喵呜!”
一个黑色影子疾如闪电般窜出来,李云睿只听见一声猫叫,下一瞬,便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
“免免!”
燕小乙的剑脱手而出,伴随一声闷响,免免被剑贯穿,死死钉在地上。
李承泽一声惊呼,起身要去看免免伤势,反被燕小乙一掌打在背上。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李承泽跪趴在地。
强忍疼痛,李承泽撑着手臂往前挪动。
免免身上全是血,微张着嘴,小声呜咽着。
“免免……”
颤抖着手抚在免免身上,几次抬手,都没有勇气拔下免免身上的剑。
“嗖!”
燕小乙扶着李云睿起身,路过时一把收回剑,免免身躯颤抖几下,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你的时间不多了,明日午时太子登基,如果横生枝节,我保证你母妃是第一个死的。”
“免免……”
眼泪啪嗒啪嗒,尽数砸在免免身上。
可是免免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蹭着他手背撒娇了。
“殿下!”
谢必安被人刻意引开,回来就看见自家殿下浑身是血、涕泗横流的模样。
他慌忙跑进来扶李承泽,李承泽却是失了力,抱着免免的尸体,无声哭泣。
其实李承泽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连人命都不在乎,怎么就受不了一只猫的死呢?
他到底是在为免免的死而哭泣,还是哭自己这作为棋子的身不由己,亦或是听李云睿说范闲死了而后怕不已呢?
他也说不清楚。
“必安,好生安葬了。”
“是。”
谢必安觑着他的脸色,双手捧着免免的尸体,在院子里那树山茶花下挖了坑,仔细给埋葬好。
谢必安葬好免免回来,李承泽已经换了衣服,正打算出门。
“殿下要去哪儿?”
“监察院。”
李承泽连背影都透着疲惫,谢必安来不及备马车,李承泽就这么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本是和范闲约好要浪迹天涯的,现在看来,连离开都成了奢望。
“这远方,我怕是去不了了。”
谢必安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承泽的话自然一字不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想,如果殿下愿意,那他拼了这条命,也能带他离开京都。
殿下大抵是不愿意的,他担负了太多人的生死,早就脱不了身了。
陈萍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见了他不觉意外,反倒邀他坐下品茶。
“陈院长,如今京中局势……”
“范闲定是不愿看到你出事的。”
李承泽惊愕,居然连陈萍萍也知道了?
“那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我要是看不出来,才有鬼呢。”
陈萍萍笑得慈祥,李承泽心里那点不自在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有两千黑骑,就安插在京中,明日,若你想坐那个位置……”
李承泽果断摇头:“京都无趣,如果可以,我想到江南去。”
陈萍萍笑着点头:“也行,江南风景秀丽,比京都养人。”
“那明日……”
“放心吧,这天啊,塌不下来。”
陈萍萍老谋深算,李承泽知道他必然留有后手,况且他还有两千黑骑,既然他说这天塌不下来,那李承泽也没什么好慌张的了。
庆帝已死的消息,有了李云睿的授意,一夜之间就席卷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朝臣们为着哪位皇子登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李承儒的东夷血统注定他与皇位无缘,李承平年岁尚小,难当大任。
剩下的人选,也就太子和李承泽。
太子迟迟没有露面,已经有朝臣按耐不住,高呼让李承泽登基。
李承泽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这场闹剧持续上演着,就在李承泽忍不住要开口安抚朝臣之时,大殿外突然有人高喊一声:“陛下到!”
“陛下?”
所有人皆是一惊,惶恐地跪在地上。
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殿堂,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
李承泽大着胆子抬眼打量,心里登时生出一股被戏耍的愤怒来。
从殿外走进来的,分明是一袭龙袍的李承乾。
李云睿噙着笑,亲自送李承乾坐上龙椅。
“都平身吧。”
诸位朝臣依言起身,在看清龙椅上那张脸时,殿内瞬间又炸开了锅。
“诸位,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奉太后懿旨,扶持太子登基,如有异议……”
李云睿抿唇浅笑,一支箭破空而来,钉在朱红圆柱上,威胁意味十足。
“我有异议!”
“小范大人?”
“小范大人回来了!”
范闲风尘仆仆,跨过门槛入殿。
朝臣们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股脑朝他涌去。
范闲穿过人群,坚定地站到李承泽旁边。
见范闲全须全尾地回来,李承泽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到实处。
“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不过,你有什么异议?我的人前天夜里,拦下了一辆往儋州去的马车。”
李云睿仍是言笑晏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承泽,看来你还是没有把姑姑的话放在心上,唉,那姑姑只能去请你母妃来劝劝你了。”
“殿下,到处都找遍了,没有找到……”
一个内侍神色慌张,附耳在李云睿耳旁。
李云睿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不见了,但她也只是慌了一瞬:“候公公,你不是说淑贵妃抱病,在宫中静养吗?”
“殿下,奴才……额……”
候公公辩解的话未出口,就被燕小乙一箭封喉。
“姑姑,你已经败了,别再滥杀无辜了。”
“呵,不急,秦家马上就……”
“叶家已经派兵去平叛,秦家必死,你安插在京中的兵马,也被黑骑和大皇子斩杀殆尽,至于燕小乙,就请他先去黄泉帮你探探路。”
范闲话音一落,五竹手持铁钎从天而降,燕小乙猝不及防,被五竹的铁钎穿胸而过。
九品箭手,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在五竹手上。
“姑姑,大势已去,你投降吧。”
“哈哈哈哈。”
李云睿狂笑不止,颤颤巍巍走下高台。
范闲扯过李承泽挡在身后,可是李云睿却只是似笑非笑看李承泽一眼,自顾自走出大殿。
“承乾不对劲。”
李承泽挣开范闲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高台。
“承乾?”
“啪嗒!”
李承泽的手还未碰到李承乾,李承乾就头一低,直直栽到地上。
范闲两指并拢放在李承乾颈侧,刚放上去,就惊得瞪大眼睛,一把扯开李承泽。
“怎么了?”
“没有脉搏。”
李承乾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怎么会?承乾……噗!”
李承泽毫无征兆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扎在范闲怀里失了意识。
“承泽!”
范闲大吼一声,手忙脚乱抓着他手给他把脉。
关心则乱,范闲心中惊慌,一时竟是摸不到脉。
“传太医!传太医!”
范闲打横抱起李承泽,磕磕绊绊往外跑。
“放宽心,费老说有希望,就一定能治好他。”
已经半个月了,李承泽毫无醒转的迹象,即便所有人都在宽慰他,范闲仍是心痛难忍。
“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内伤,更何况他本就体弱。”
范闲拉过李承泽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李承泽身上。
李承儒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谢必安说,那天他被人引走了,回来的时候只见姑姑和燕小乙从府里出去。”
李承儒拍拍范闲的肩,他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不擅长安慰人。
“真是便宜了燕小乙,早知道就活捉了他,扒皮抽筋、千刀万剐才好。”
范闲咬牙切齿,恨不得跑去乱葬岗挖出燕小乙的尸体狠狠鞭笞。
费介合整个监察院三处之力,历时半个多月,总算是研制出了医治李承泽内伤的药。
范闲亲口喂李承泽服了药,静待李承泽醒来。
“范闲,免免没了。”
范闲设想了许多李承泽醒来的场景,却是没料到李承泽醒来第一句话,会是免免。
“有我在,一定让你无灾、无难、无忧。”
范闲把头埋到李承泽胸前,心中苦涩尽数化作眼泪,打湿了李承泽的前襟。
免灾、免难、免忧,一直是李承泽所期盼的,免免没了,他的幻想也随之被打碎。
范闲知他心中难过,又不知该从何安慰他。
“你小子抱得够久了,该换我来抱自己弟弟了吧?”
李承儒见不得他这腻腻歪歪的样子,直接上手扯开他,自己上前抱住李承泽。
“大哥,你要闷死我吗?”
李承泽艰难地探出头,眨巴着眼对着范闲求救。
“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李承儒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他。
李承泽被燕小乙一掌打出内伤,昏睡了将近二十天才幽幽转醒,等他醒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李承乾被李云睿下了毒,死后七天尸体不僵,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于是才有了那天大殿之上,李承乾一副傀儡,任李云睿摆弄的模样。
李承乾死了,李承泽昏迷不醒,李承儒无缘皇位,朝臣们以国家社稷为重,抬了李承平出来登基为帝。
李云睿疯癫了数日,最终在太平别院服毒自尽。
“姑姑怕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设计毒杀承乾、重伤我,她这是死也要拉我和承乾垫背。”
“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她不是真的想那老东西死,她是想帮那老东西铲除异己。”
“便宜李承平这小屁孩了。”
范闲扶着李承泽下车,两人遥望着京都方向,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爱人如养花,整个庆国最悲壮的这朵山茶花,终究还是被他范闲给养成了生命力顽强的月季。
自此,京都再也困不住李承泽,他的殿下可以去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承天之佑,温润而泽!
殿下,今后我要你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活的随心所欲。
“我们先去边境接回贵妃和我爹他们,送他们回儋州之后,我们去北齐看看范思辙,再去东夷看望大哥。”
李承泽谨慎惯了,做事总要留后手,那天送范若若出城之时,他就算准了会被人盯上。
于是他叮嘱范若若,出城之后想办法北上,南庆和北齐边境的桃李村,是他养的私兵驻扎地,到那儿去,比在庆国境内安全。
果不其然,李云睿的人劫了往儋州去的那辆车,虎卫拼死反抗,范闲的人赶到时,已是尸横遍野。
范闲喋喋不休说着要带李承泽去哪些地方,吃什么美食,李承泽歪在马车上,笑着听他絮絮叨叨。
那天中了燕小乙一掌,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一样疼,本以为自己会撑不住,无缘于远方,没想到还会被人救回来。
挺好,答应范闲的浪迹天涯,没有食言。
“殿下,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哪儿都好,和你一起就行!”
春意绵延,山河万里,和爱人游历人间烟火,远比待在京都有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