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约莫一刻钟后,元太子手端了一方木盘重新行了出来。
站得最近的吉祥看得清楚,连忙奔去接过了山水茶盘,小心放在石桌,又为赵怀芥与苏淼淼各自斟了一盏茶汤。
茶汤袅袅,透着一股微苦的清香,只是泡茶用的是寻常陶壶,茶盏却是十分剔透的白玉盏。
“是按先师的方子焙出的麦茶,补心益气,你可用些。”
赵怀芥说着,像是发现了苏淼淼的目光,又缓缓道:“国师好酒,府中多藏酒器,这玉盏我也方洗过。”
她只是觉得茶罐茶盏不搭,这话倒像是说她嫌弃用器不干净了。
不过元太子看来这样漠然无情的样子,没料到却这样贴心,连她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看得这样清楚。
苏淼淼胡乱想着,低头啜了一口。
的确是有些烧烤似的苦味,不重,入口之后,便又有淡淡的回甘,叫人心下一清。
不知是这麦茶果真有效,还是树下等待的功夫叫人平静,苏淼淼这时也基本了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赞了几口茶,便又一次诚恳致歉:“不告而来,打扰表兄功课了。”
这原本是很寻常的客套,不过话说到一半,苏淼淼想起看见元太子在树下扫落叶的模样,一时又顿了顿。
赵怀芥显然又看出了苏淼淼在想什么。
他慢慢放下茶盏,石桌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白玉盏更显剔透:“无妨,府中无事,功课也无非涤尘诵经,不算打扰。”
国师是当真想要将他看作弟子,在蓬莱宫内里,师父连卜卦绘符,法事道场,便连叠元宝金船都一一教过,只是限于身份,没怎么用过。
苏淼淼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表兄平素起居也这般,嗯……朴拙。”
她原本以为元太子的出家修道,只是一个对宫中表白心意的由头罢了,谁知竟会这样真。
毕竟按照天音所言的故事里,这位元太子也只是在表面装出一副缥缈出尘的模样,实则是心心念念,时刻谋划着夺回皇位的大反派不是吗?
【生来便情感淡漠的赵怀芥,背负着蓬莱宫与母亲的遗愿,决意要取回早该属于他的一切。】
【他是这段故事中最大的反派,更是令箫予衡破釜沉舟,九死一生的敌人。】
苏淼淼的记性不算差,此刻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谶言提起元太子时的原话。
不过想起之后,苏淼淼心下也不禁又浮现起在皇子府里听到的心声——
箫予衡觉着她与长公主府,都会是祸患。
此刻还只是心声,可箫予衡如今就是朝中最出挑的皇子,日后也八成会是继位的帝王,到了那时,他若是还这样想,即便母亲是长公主,只怕也难挡帝王之威。
若是当真到了这一步,是不是还不如让这位反派元太子继了帝位,公主府还更安全些?
这样的念头才刚刚浮起,还不及细思考,苏淼淼便觉心口针刺般一痛!
这痛楚来的尖锐又突兀,相伴的还有一阵阵的不安与余悸,仿佛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分念头,单是想一想就不可饶恕一般。
若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无差错?
苏淼淼捂着心口,不自觉在这情绪里陷入了犹疑。
谶言都说了,元太子是反派,是能令箫予衡都破釜沉舟、九死一生的谋逆之徒,决计不像现在这样简单。
事涉皇位,便是母亲也不敢随意触碰,她怎么敢这样乱想?
箫予衡,赵怀芥,谶言,日后……各色念头纠缠在在一处,苏淼淼只觉心中一团乱麻。
[她当真奇怪。]
赵怀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苏淼淼的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定格为隐隐的躲闪与悔恨,起身道:“我,我该回了。”
赵怀芥缓缓收回持盏的手心,眉目间苍山负雪般孤凉。
苏淼淼似是也觉得自己失礼一般,又补一句:“上次表兄走的急,母亲就怪我不懂事,今日打扰表兄,过两日表兄再来时,我一定好好告罪。”
赵怀芥看着她,微微颔首,飘然起身,便已是一副送客的模样。
大概是先前拿出的铜钱未曾装好,行动间,苏淼淼又从元太子身上,听到了细微的铜钱碰撞声响。
这声响让苏淼淼顿了顿,又不禁问了一句:“表兄卜卦这样灵验,不知有没有算过自己?”
赵怀芥垂眸看她,眼眸清冷若渊。
在这样的眼神下,苏淼淼忍不住移开了目光:“表兄心中一定也有想求之事,你有没有算过,日后的结局如何?”
赵怀芥:“师父临终之前,为我卜过一卦。”
苏淼淼抬头:“是什么?”
一向出尘的赵怀芥却微微凝眉,罕见的有些出神。
这异常让苏淼淼回神之后,也有点后悔。
是,涉及自己结局的卦象,更莫提若是按着故事里的角色走向,元太子这个反派的的结局只怕也不太好。
她大概是不该这样直接问的。
苏淼淼正要道歉,面前元太子便已慢慢开了口,声音低沉的不带一丝起伏:“风木含悲,莫问尘世,风水散涣,保全自身。”
苏淼淼不懂卦象,但也知风木含悲是父母早丧之意,更莫提剩下的卦词,国师临终前留下的劝诫,是要他什么都别干,保全自身。
单单是这样听着,也是十分凶险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