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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4——摇曳的爱意】

 

当天,砂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挨到晚餐的,当然他亦是无法体会拉帝奥的心情。在准备晚食前,好似是内阁的文书职员带着一盒子文件前来造访,公事需要紧急处理,不然以拉帝奥的生活习惯,他不太会在重要的三餐之中缺席。

独自一人吃过饭,砂金吩咐管家准备了前菜沙拉和冷肉拼盘以及方便取食的三明治送去了书房。拉帝奥在生活中的许多事都极有考量,比如用餐这一点,他的习性是过晚不食油腻。因为常年做力量和间歇律动训练,所以为了更好的保持身材,晚食通常都会比较清淡,主食也用得少,多以肉食粗粮为主,并且量很大,他大概食量得是砂金的一倍。

准备好这些,看看时间砂金觉得忐忑。心不在焉的在城堡周围的草坪上瞎晃悠了一阵,等夜色已浓,回到城堡时女仆告知他公爵正在寻他。

“准备热水吧,我先去洗漱。”砂金有些为难又尴尬道。冗自回到主人房浴室,午后十分二人明明在此处还有几分旖旎与动情,入夜便要行夫夫之实……

话说真的要做到最后么?

砂金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所谓床笫之实,目的就是进行最后的终身标记。他虽然,内心里是个行事颇有几分极端的人,但意外的运气很好。因笃定自己的运气不错,所以砂金一直以来都不怂。

但终身标记可就意味着自己这一生都会跟拉帝奥捆在一起。他是带着任务接近他的,对方的意图也仅仅只是想要让砂金能尽可能把持或拿捏此人。银枝在这段婚姻的看法上并不赞成他盲目的服从命令,虽然希望砂金能够用这段婚姻获得真正的解脱,但归根结底银枝已经没有了能够博弈的权柄。

那么自己是否又能靠得住拉帝奥呢?

把身上那件套了一天的钴蓝色裙子脱了下来有些嫌恶的扔在了一旁,接着摘掉手套,袜子,还有首饰;又解开盘了一天的头发。砂金自暴自弃的将自己浸泡在水中。

脖颈间的信息素气息抑制束带解开,一瞬间浴室内弥漫起一股莓果蔷薇的浓郁香气。他其实不太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兴许还是太年轻,而且砂金属于分化较晚那一种。虽然早早显露出oga的趋势,但标题上赫然写着:“茨冈尼亚大沙漠族群历史。”

“这……这是什么书?”

拉帝奥没有注意到砂金微妙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说:“茨冈尼亚大沙漠史记。明日你不是要为了东部大坝筹款?几十年前大战过后,茨冈尼亚仅存的难民虽因歹人暗箱操作流入奴隶市场,但这几年经过女王的努力,这些难民被悉数秘密援救,安置在了东部林地区域。东部林区早年因为洪涝,许多原住村镇早就搬离。现在皇庭内阁有不少声音对女王多有反对,擅自让茨冈尼亚难民进入国境想必会让女王遭受非议,这些事情就一直在秘密进行。”

砂金有一瞬间浑身抖如筛糠,但他立马克制住自己。可绕是这样拉帝奥还是感受到了不对劲,他一愣:“怎么?冷吗?”说着,将被子拉上来裹住砂金的肩膀处。只是对方此刻头发遮住了面庞,无法看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可拉帝奥有一瞬间却觉得这一刻在自己怀里趴着的人,好像被一种巨大的愧疚,恐惧与怯懦笼罩着,一时间显得非常脆弱。

“教授……与我说这些事情合适吗?”没等拉帝奥追问,砂金擅自讷讷的问道。

谁知却听见一笑。“我维里塔斯·拉帝奥做事向来坦荡。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家人隐瞒……而且你明日也是为了帮我,既然你诚心筹备这么久,我有岂能遮遮掩掩的不表露真心?”

说着,他将书页折了一角,随后合上放在一边,侧过身吹了蜡烛拉着被子也顺势躺下。

屋内瞬间陷入黑暗,砂金此刻开口道:“筹款到底需要多少钱呢?”

拉帝奥叹了口气:“不少,这种劳民伤财的大工程通常要价不菲。不过好在东部林区有原先百年前的老坝台子,在原先的基础上做建设……倒是不比重新修建那么麻烦,女王的意思是让这批被解救的茨冈尼亚难民以劳工的身份在东部驻扎建城,待堤坝完成之时他们作为有功群众,会得到合理合法的本国身份,这样也不必被人非议。”

“行得通吗?”

砂金这么问,拉帝奥确是莞尔笑说:“女王确实是个特立独行的性子,虽然这件事有些欠深究,但计划本身是可行的。若是真能完成,大功一件的情况下本国国民没人会在意他们的真实身份,还能确保东部湖地更大片区的开发……”

砂金微微的叹息,维里塔斯·拉帝奥并不懂他此番为何用意。以为他是担忧,遂转过身将人搂到怀里。

拉帝奥难得有些小心翼翼,也带着几分期许的喃喃:“其实若是此事能办成,我的意思是卸任首都内阁的职位带你一起久居东部湖地。那里风景宜人舒适,想必你会很喜欢。”

说罢,他低下头亲了亲砂金的头发。带着对二人未来幸福生活的希冀,他的心里满当当的。此前维里塔斯·拉帝奥过的一直是类似隐士与僧侣般的生活,在知识与学术的熏陶下对人之本欲能有利的压制,所以现下第一次开小荤,他总是显得不熟练。他欲吻他的动作显得很生疏,只是这个吻先是落在了眼睛处其实是想亲嘴的,又一个落在人中。几次不中标让他感到很尴尬,好在现在四下漆黑,倒不至于让怀中人瞧出自己的局促。

接连两个吻,将砂金一瞬间从堕入冰窖,再到五味杂陈的复杂心理打了个措手不及。直至第三个吻就要凑上来之前,他却一把推开拉帝奥的脖颈,接着栖身跨坐在了对方的腰上,捧着拉帝奥的脸颊弯下身子,吻上了拉帝奥的双唇。

不同于拉帝奥方才那轻吻的温柔小意,砂金带着侵略性和深深地不安似的。他的卷发落在拉帝奥两侧和脖颈间,痒痒的,羽毛一般骚弄拉帝奥的心绪。他搂紧压着自己的砂金的身体,加深了这个吻,并且按照这几日书中学的,将舌缓缓顶开砂金的一双唇瓣,伸进对方的口中。

这是一个带着成年人湿泞又滑溜的吻,二人分享着各自的鼻息,唾液交汇混合,唇与唇的轻吮与摩挲间,口中的舌还会互相纠缠接触舔舐。这个季节屋子本来就是有些热的,这样一双身子交叠,两张嘴对着缠绵亲吻不多时底下被压着的拉帝奥便微微有被热出一层汗的意思。而,砂金的姿势也不好受,跪坐在拉帝奥健壮的身子上,这亲密的拥抱攀抚,深情热吻许久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后,当他再坐定,却发现自己的屁股下咯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而那硬硬的东西正上方顶着的,正是他柔软并且早已开始湿漉泛起春液的交合处。此刻他的男根亦是精神头不减。

只是他们隔着两层布料,饶是拉帝奥再对俗世生疏,也感受得到砂金此刻那身下黯然销魂的蜜地,已经悄然有了准备为自己绽放的诱态。

天知道拉帝奥现下有多后悔方才吹灭了蜡烛,不然就能看到砂金此刻诱人又美丽的样子了。

砂金热的也有些脖颈冒汗,“教授……我……”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拉帝奥一把扯着胳膊摁在了床上,二人姿势顺势换了一换。

“如果现在再继续的话,明天怎么样可就难说了。”

拉帝奥提醒,二人明天都身兼要职,作为这座城堡的主人家,还要接待不少贵客。

但是砂金却摇了摇头,黑暗中他伸出了双手,明明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却触碰到了维里塔斯·拉帝奥温热的掌心,双手十指相扣让他不安的内心感到妥帖。

砂金觉得喉咙一痛,黑暗中的他弱小也缺乏安全感,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想落泪的欲望。却沙哑着声音轻声喃喃:

“教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那语气像是带着几分笑意。可拉帝奥还来不及体味诧异他情绪怪异的言语,却感到他松开二人紧握的手,撑着身子坐起与拉帝奥面对面,接着他伸手解开了拉帝奥就寝时睡衣胸口的系带,抚摸对方每日强加训练而培养的健硕胸肌。

随即砂金开口,带着几分坏笑道:“如果我想继续的话,那教授可怎么办呢?”

天知道此时此刻屋内的信息素都炸成了哪般模样,砂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平日里只是靠近他都难以阻挡贴上去的欲望,此时此刻肌肤相触,又离得如此近,他连咽唾沫的定力都荡然无存,体内热流猛蹿大脑,一股发情的欲望犹如腾势的火焰一般。

他知道二人明天是有正事的,其实现在简简单单的进行一个临时标记便能缓解所有的燥热与情潮,但砂金一向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便喜欢放纵自我。如果此时此刻二人就这么做到最后会怎么样呢?就刚才他坐上去感受到的尺寸,明日的社交舞会怕是扶着腰都未必下的了床。

话说回来,这样的性能力,一天够吗?不够吧……拉帝奥看上去素了二十多年了,顿时开荤,不得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拉帝奥没有说话,他轻轻哼笑了一声。那大抵是笑的,因为和他在一起也有许久,砂金摸得清对方一些情感上的变化。拉帝奥捉住砂金在自己胸前作案捣蛋的手,轻轻的放下又将他已经冗自解开的睡衣衣襟拉上系好带子。“明日还有要事,既然你费尽心思筹划,便不能让明天白白落空。”

明明双方都动了情,但先悬崖勒马的却是拉帝奥。

看来饱读圣贤书真的能让一个人在欲海汹涌的面前仍然保持着理智。

他们到底什么也没有做,这场轰轰烈烈的燃情却不知道为何被一盆冷水突然浇灭。维里塔斯·拉帝奥抱着砂金的身体将他扶着躺下,两人温存相拥安静了一会儿后,各自翻身背对背睡下。砂金一直没有合眼睡着,而是照惯例等拉帝奥睡熟后,起身来到浴洗室冲洗眼睛。只是这一次,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后他没有及时回到屋内,而是看着镜中自己半晌,盯着那双绚烂又瑰丽的瞳孔默不作声。

族群每每百余年都碰不上一个拥有绚烂双色彩瞳的孩子,然而漂亮的眼睛深刻于他们族群的血脉之中。【埃维金】——世界第一大流动性大沙漠,茨冈尼亚沙漠中微不足道的小族群。这个部族千余年前还是沙漠中坐拥一片绿洲的小城邦,只是随着历史的长河,城邦退化成流动性族群。

而随着埃维金人一代代繁衍,如同日渐恶劣的大沙漠气候一般,血脉中的彩瞳愈见退化。最终,族人们也渐渐只能生出拥有碧蓝色的眼瞳的孩子。

但他不一样,砂金想……

他是卡卡瓦夏,一出生便拥有绚烂绝美的蓝粉双色眼瞳,是受族群笃信的母神赐福的孩子。

想到这里,砂金自嘲一笑,他脱力的后退几步,靠在浴缸边缘顺势跌坐在冰凉的浴室瓷砖地板上。他蜷缩的抱着双腿,头深埋于双膝之间。一边颤抖着,颤抖着……最终他发出隐忍但却带着几分癫狂和悲悯的笑。

他的计划很简单,原本就想着在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男人面前卖乖讨好,若是能用色相那必然是好的,但慢慢的他也发现这男人油盐不进,喜怒不形于色的前提下他无法贸然献身。遂以想用策略帮他达成些什么事情,以取得他对自己的青睐,更容易慢慢赢得他的信任。

帮他内阁中的大事筹款,宴会信息一旦放出,让他前来联姻的【那边】的人定会有所作为,届时他只要助力促成这件事的完成就算是取得拉帝奥的信任。

只是。

维里塔斯·拉帝奥啊……

这个男人,他可真看不懂。

没想到他却会把如此机密的事情随口当做睡前闲聊袒露在他面前。而原本无论是什么事,砂金应该都不会太在意……

但那却是一件关于自己出生地,和母族的存亡息息相关的,无比重大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本应学会如何在过去的伤痛中脱身而出麻痹自己。但在听到维里塔斯·拉帝奥对自己全盘托出的计划时,砂金却仍然无法好好淡定。那一刻的慌张让他不由自主的失去了难得建立起的安全感,随即想要在拉帝奥面前寻求一个真实和快感,用身体去讨好,用性爱去试探这个男人兴许真的有可能会护住自己……这一切的行动力都显得太过牵强。

倒贴不成,蚀把米。维里塔斯·拉帝奥聪明一世,这样的失态,想必他定然瞧出端倪。

砂金翌日起了个大早,早到拉帝奥起床时,恰好听到人在浴室泡澡洗漱。

平日里维里塔斯·拉帝奥培养了良好的作息,通常都会在早上七点三刻睁开眼,稍微缓和一下精神头后起床更换简单方便活动的衣服到城堡外做例行的体能训练。回来泡个澡用了早餐再更换新衣服,需要进皇宫的日子就会备车直接动身,什么都不干的话,早饭用到一半通常砂金这时候也醒了并穿戴整齐来饭厅找他。

只是今天不太一样,拉帝奥认为还是和昨晚有关系。虽然昨晚别样火辣,但他还是敏锐的感到砂金态度转变的有些太快。

论其亲密关系,虽然结为夫夫,二人一向对亲密接触这种事比较放得开,但始终没有谁真的踏出了越界的那一步。拉帝奥并不是粗鲁蛮不讲理的人,而砂金自初次见面时起便让他感到与之接触时态度上的隔阂。拉帝奥虽然过惯了僧侣的日子,但他私心却老诚又纯粹……他希望二人最亲密的缠绵可以是坦诚的,开诚布公的,甚至是全心全意敞开心扉的。

然而现在砂金对他的隐瞒太多。

平躺在大床上,维里塔斯·拉帝奥大张双臂,伸向床另一边的手掌心摩挲这边砂金躺过的痕迹。以前每次他运动完回来沐浴,总是能看到一头金发的美人软软的将整个身子埋在被窝与床榻间的身影。并且每次只要自己先起身,再回来的时候自己的枕头一定塞在砂金的怀中被紧紧搂着。

拉帝奥认为那真是可爱至极。

躺在床中多愁善感无异,起身走进浴洗室,只见氤氲的水汽间,面前挡着的屏风后方砂金此刻好像已经沐浴好了,正裹着单薄的丝绸浴袍靠坐在浴缸旁的贵妃榻上晾干头发。他此刻哼着歌,手里捧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维里塔斯·拉帝奥绕到他身后,手不知不觉的抚上了他后颈腺体下方那道在白天光线足的时候看来,分外可怖的刀疤。

这使得砂金一个激灵抖了抖,有些慌张的一边捂着脖子一边转头看向拉帝奥。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砂金见是拉帝奥,赶忙又挂上笑容:“是教授啊。”说着,捂着脖颈的手松开,转而将身前大敞的衣襟拉紧,试图遮挡浴室水汽与日光投射下看的一清二楚的光裸上身。

只是尽管如此,砂金沐浴时的浴袍其实是半纱质的,漂亮白皙的身材一览无余。拉帝奥承认清晨是alpha性欲最强的时候,他本来有些微微愠火,他不太喜欢砂金面对自己时总爱先入为主的挂上一抹仿佛营业式的微笑。而他方想提一嘴,让他别那么生疏,就见眼前人春光乍泄的衣着,他红了脸,立马转过头去随口道:“你先洗吧。”接着赶紧离开浴洗室。

快的仿佛在逃避什么似的。

砂金感到莫名,本来经过昨晚那么一遭,两人白天面对面都应该有些尴尬,只是自己还一句话没说,拉帝奥怎么先破功了?

他,甚至都没多看自己一眼。

是……不喜欢吗?

想到昨夜未经思考的告白,砂金突然一瞬间又觉得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感之中。他一向自诩运气好,但正如他第一天见到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男人一样。他摸不清对方,无法准确的拿捏这个男人的喜怒哀乐。

此人并非俗物,而俗世中被浸染许久的砂金,此刻却觉得他立于高天,是自己试图高攀唐突了对方神圣的英姿。

砂金内心有些许委屈,喉管干咽,双手抱膝试图用自我拥抱的形式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至少将今天的事情先完成。

……

事要一步步做,人心却无法按部就班,这是世间最难琢磨的事情,有着俗世最复杂的情感,最触不可及的真心。

砂金洗漱完毕披着后十一点多浴袍来到仆人们一早准备好的衣帽间化妆更衣。按照规矩,但凡社交宴会上已婚oga应该着裙装来显示身份。但是他本来就讨厌那颇为拘束的裙子,女仆们为他挑选了几件,不合心意不说,越看越觉得心绪烦躁。而城堡的女仆长是个颇有眼力价的上了年纪的beta女性,平日里维里塔斯大公对待大公夫人的态度她们有目共睹,现下礼服夫人一件也看不上,干脆拿出了几套相对装饰华丽的男性燕尾袍子和裤装。

看着架子上一件件裁剪妥帖刺绣精致的衣服,砂金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他其实回忆不起上一次穿正式的男士礼服是什么时候了,生活中他一直被逼迫穿着能将体型修饰的更好看的裙子,而也仅仅是私人时间才能套上舒适的皮裤和衬衫。结婚后在城堡里的日子,可以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能自由做主的日子。他很知足于拉帝奥给他的自由和安定,但无论如何示于人前的时候,他象征着的便不是他自己,也不是拉帝奥心目中希望他成为的那个人。

他象征的,是普世价值观中的维里塔斯大公爵夫人。

架子上有一件,与前些天给拉帝奥定制的礼服成套的男士燕尾袍子,那是一件黑色丝绒金丝锈菱格纹的外套,内搭的衬衫为一件孔雀绿丝绸长衫,领口缝了镀赤金的饰品,而领结被换成了黑色荷叶蕾丝领花。砂金心喜这套衣物,但他只是多看了几眼便让女仆们将其收到一边,取而代之选择了一件与拉帝奥今日的礼服颜色成套的靛蓝金丝绣鸢尾花与孔雀羽的帝政长拖尾裙。

宴会设置在了午餐与下午茶的时间,这之前好一阵子的筹划让城堡在这一天热闹精彩非凡,定不会让来宾无趣。其实许多已婚的家世举办社交宴会,其更多的目的也是给予一些平台和机会让那些尚且单身的男男女女们有机会出门结交相识。砂金惯来对这些热闹的事情操纵起来很是熟手,这会儿他一边梳妆,一边和身旁负责宴会事宜的管事吩咐事情。身后女仆正好在帮他做发型,这个时候衣帽间的门被敲响。

维里塔斯·拉帝奥推门进来时嗅到一股淡雅的花香。这不同于砂金信息素的气息,应当是为了今天这个场合特意购买的香水凝露。女仆麻利的把砂金的头发盘好,带上一枚并不浮夸的蓝宝石孔雀羽发饰,砂金自己将耳环佩戴好,这时拉帝奥隔着屏风礼貌地清了清嗓子以示存在感。屋内其余人识相的退下后,砂金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教授进来吧。”他说着,随后拿起桌上的几枚戒指套在佩戴了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指上。

拉帝奥对oga无论男女都应在婚后衣着裙装这样的事情,实则有些鄙夷。在他看来婚姻并不应该成为束缚一个自由的人的理由和枷锁。而他常年浸淫学术,对外貌时尚等事务一窍不通的情况下,便显得毫无欣赏【时装】的品味。但饶是他如此榆木脑袋,却在绕过屏风抬眼看清砂金此刻衣装的那一刻,内心掩饰不住的开始狂跳,瞳孔微瞠的情况下眼神之中的惊艳和对美的垂涎袒露无疑。

砂金着实,很美,尽管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那一双漂亮的眼中,瞳孔的颜色是黯淡无光的浅褐。但这瑕不掩瑜,他完完全全形同一只傲慢又精致的孔雀一般。

“好看吗?”砂金转了转身子一边说着,拉帝奥刚想点头,却见他光净的脖颈与胸前空空如也。

每天晚上都会些许亲近的情况下,拉帝奥也摸准了怎么挑逗取悦自己的oga,他仍然记得昨夜那般火辣热情的缠绵中他必然是在砂金的脖颈间留了吻痕,可此刻却没了痕迹,难道是化妆品?他有些疑惑,缓缓进前来到梳妆台旁,台面堆叠存放了几方盒子,他一一打开,最终满意的挑选了一条主石为一对梭形海蓝宝钻,设计形似猫头鹰鹰脸似的奢贵项链。砂金见状赶紧摆手:“这……今天来客诸多,如果带这么贵重的珠宝有些太张扬了吧?”

可维里塔斯·拉帝奥却认为带着会更好看些,他摇了摇头,双手扶着砂金的肩膀让人面对梳妆镜坐下,而自己则立于砂金身后,将那精致昂贵的项链轻轻双手托起,缓慢的佩戴在了自己心悦的夫人的脖颈间。

镜中,砂金动容的见拉帝奥细心的替他将项链戴正扣好,随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带着会更好看。而且我为你购买这些珠宝首饰,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此刻拉帝奥身上穿着的亦是一件靛蓝燕尾西装外套,那是和自己那件深黑色所匹配的男士礼服;只不过浑身金饰不少,显得也格外贵气。

只是维里塔斯·拉帝奥这个人,好似生来气质清冷傲慢,眉宇间的不可一世造就他无论如何着装都落不下阵来的派头。现如今虽然礼服的设计上带有砂金个人喜好的华美,可穿在对方身上时,那种繁琐的奢靡却同样伴生出了威压与霸道。

砂金若是真信了拉帝奥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内心的声音告诉他维里塔斯·拉帝奥让他衣着奢靡兴许有另一层含义。砂金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那番话,只是眼神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期艾艾望向对方,半晌……拉帝奥叹了口气。

“这些珠宝是女王的赏赐。而我如今在内阁的站队已经明确为孤臣……女王的意思是希望年底由我接任宰相一位。”

砂金闻言色变,他蹙起眉头:“可宰相……难道不是橡木大公爵?女王的胞兄吗?”

“没错。女王多年来已经慢慢脱离本家的庇护,想要完全亲政便势必要与一些别有所图的老旧贵族划清界限。你佩戴女王恩赐的珠宝,也是在表明拉帝奥家族今后随时乐意为女王效劳的态度。”

说着拉帝奥拉着砂金的手,二人来到一旁的落地窗边。此刻能看到窗外远处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马车驶向城堡的方向……

砂金回味着拉帝奥告诉他的话,随即却听他叹了口气。拉帝奥伸手抚上砂金的脖颈,手指又缓缓上移,最后指腹托起他的下巴微微一抬——二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四目相对时砂金还是会忍不住脸红,但此时此刻他还未来得及害羞却被维里塔斯·拉帝奥那看似平静如水的双眼中蕴藏着的——浓浓又强烈的深情而心惊。

那样的眼神,带着对一份恋慕和倾情的坦荡,以及对面前人如水一般缱绻和暖的依恋。就仿佛如同爱情中百写不厌的烂俗桥段一般,翻来覆去也许找不出什么动听又惊世骇俗的词句,可却是如此俗套但还是让人难以自持纷纷向往。

砂金不是没有渴求过一份笃定的爱恋。可如今一切都唾手可得,他却心惊到畏惧,不安到恐慌。

“有些话,好像我从未和你明白的说清楚。”

维里塔斯·拉帝奥嫌少这般微微勾起唇角,说:“四个月零十二天前的上午,首都布里奇顿国立图书馆第五层着作区八排二列书架。”

砂金美丽的眸子微瞠,他在说什么?

拉帝奥接着补充:“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随即,砂金原本心中的疑惑却变成了恐慌。是了,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一天……原来他被突然委托前往国立图书馆,并非什么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差事。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我并不喜欢烂俗肥皂的爱情,那天却走到了第八排二列书架,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你在看一本诗集……《致云雀》对吗?你那时很快乐,迎着阳光下的你很美。那一刻虽然这份婚姻看似是由橡木大公爵促成,但我却心甘情愿的接受。”

拉帝奥的手指挪到砂金的侧脸,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笑说:“我说过的,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成为你自己。我会成为你的后盾护你一生周全。这句话并不是假话……你,懂吗?”

说着最后三个字时,拉帝奥的脸有些微红,饶是砂金再迟钝愚笨也晓得他话中真实的意思。他抿了抿唇,低下头讷讷的点了两下。维里塔斯·拉帝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太过强势直白,一时间感到气氛尴尬的无法回转。可谁知下一秒自己西装的衣襟却突然被砂金的一双手拽住,一个霸道但却笃定的吻,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拉帝奥的双唇上。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比美人献吻更让人为之疯狂和心动的了。

“拉帝奥,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一吻结束,砂金脸红的能滴血似的,他低着头显得有几份局促,可双手却还紧紧攥着拉帝奥的。并且他鲜少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出什么事了吗?”拉帝奥意识到对方要说的是一件大事。

砂金摇摇头,似乎一瞬间做下了某种决定一般,随即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欣慰又自信的笑看向拉帝奥。“等今天的宴会结束再说吧~~”

闻言,拉帝奥觉得也有些道理。看窗外的情形宾客们陆续要到了。他身为主人公需要在宴会上亮相,砂金打幌说自己还要涂口红喷香水,先让拉帝奥离开自己随后跟上。

待对方离开后,他却背靠玻璃窗脱力的坐倒在地上。巨大的悲怆和痛苦充斥灌满了他的大脑与心脏……

拉帝奥不会知晓此时此刻砂金内心的愧疚和痛苦。面对一个愿意捧着一整颗真心献给自己的人,砂金却好似一个阴沟里卑鄙无耻的老鼠一般……谁能想到呢?这份婚姻是虚假的,是一个政治上用以引诱与制衡的哄骗手段。就连让拉帝奥魂牵梦绕多时的初遇,事实上也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舞台罢了,目的便是让他二人相遇相识。而他每一日面对拉帝奥的笑容时无论他内心如何的挣扎,多少都带着几分虚与委蛇。

可如此这般,聪明如拉帝奥这样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不然昨夜的勾引和诱惑对方必然会欣然接受并放下一切矜持与之共赴云雨。但在欲海滚滚强烈的刺激下,维里塔斯·拉帝奥却仍然保持灵魂的清明与高洁。他没有接受贸然的情热诱惑并非不喜或不爱,只是因为太爱或者太过珍视,所以理智让他更加清明,更不愿屈服于砂金略显几分刻意的小伎俩之中。

他想要的是一份与世俗背道而驰的【真】与【纯】。他是天生的天才,无论是学术还是当权臣,甚至是做一位爱人,手段和底线都是如此高明。也许砂金一开始内心的小伎俩和小打算他都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没有急着揭穿,吹毛求疵,或者穷追不舍的让他暴露自己……

他只是诚实的打开自己的心扉,拥抱遮遮掩掩的自己。

砂金伸手捂着一阵阵抽痛的心口,他有一刻心痛到好似无法呼吸一般。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怎么……会变成一个愚弄一个真心之人的卑鄙之徒呢?

明明儿时的自己不是这样的。

他的人生不由得自己做任何选择,他本无意陷入染缸让自己污浊不堪,可【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在利用他,让他置身于一个又一个阴谋的漩涡之中,再也找不回自我。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逆流之中退而求其次的保全之法。从前他手中本就没有多少筹码可以对赌,放弃多少自我能换来多少安稳,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筹谋的仅有的几件事了。

那么此时此刻,可以做出选择了吗?

卡卡瓦夏细想。

想必此后余生,就算身处逆流旋涡,他也无法割舍,不愿舍弃那双主动伸向自己,竭尽全力温柔的将他拉出泥潭的人把。

【居住在深宫的楼台,在寂寞难言的时刻,排遣她为爱所苦的情怀,甜美有如爱情的歌曲,溢出闺阁之外】——《致云雀》by:珀西·比希·雪莱

砂金坐在镜前许久,取下手指和手腕上佩戴的戒指手链,摘下漂亮精致的蕾丝手套。松开盘的一丝不苟的长卷发,钗在发间的发饰顺势随着松了的发髻滑落至地毯上。

接着,他像是做出某种决定一般,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的擦了唇上银红的唇脂。些许蹭到脸颊边,便用手指细细擦拭干净。

拉帝奥已经起身前往城堡正厅准备迎客,按道理他们夫夫俩应该同时出现以示关系美满幸福。他们之间的婚姻左右很多,有橡木大公爵的撮合,有名门纯美家族与新贵拉帝奥家族的连结……更甚至是女王都颇为关注这场年度最为完美的联姻。更别提未来……维里塔斯·拉帝奥将会成为女王最为信重的左膀右臂,身居宰相的高位。

那么届时,他便不仅仅是公爵夫人,而是权臣夫人。

砂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边自嘲哼笑,一边拿起梳子把头发梳顺,捡起一旁的发绳随手半扎了个单马尾辫。随后起身,将身上那件造价昂贵,华丽非凡的靛蓝长裙脱下,顺带扯开胸衣的扣子与绳结、大腿上的丝袜和绑袜带,踢开双脚的中跟洋鞋。赤裸着身子走到镜中看着自己并不健壮,反而有些纤弱的身躯。他就这么注视了几眼,随即转身走向衣架上的一套男士西装的面前——那是他与拉帝奥共同敲定的,与拉帝奥今日所穿着的衣服所匹配的礼服。

只不过是男性的装束,作为已婚的oga,他的着装自由很是有限。

但有什么关系呢?一边想着,他的心绪仿佛轻松了不少,品味着拉帝奥说着会保护自己的话,还有那温柔缱绻的眼神,他像是飘在空中浮于云端。接着取下那套西装礼服,一件件仔细穿戴。

……

维里塔斯·拉帝奥等待了许久,城堡一楼的大型宴会厅此刻已经聚满了人。砂金把这一次宴会安排的井井有条,此时此刻的一楼,乐团开始演奏起舒缓的圆舞曲;侍者们端着酒水和小食点心已经从善如流的穿行在各位衣着华丽的贵族们之间。而主人家并未出现也不要紧,有这些酒水和吃食,宾客们来到宴会上也是拉上自己熟识的小团体敬酒聊天。无非是提供一个场合社交罢了,谁的场合并不重要。

拉帝奥等的有些心焦,伸手掀开长廊落地窗的纱帘看见此刻室外艳阳高照,侍者们已经将户外用午餐的棚子与桌椅都摆好。也有一些年轻人这时正好在户外瞎转散心。

年轻的男女们,借着贵族家庭之间大大小小的社交场合打照面,相识、攀谈。oga们一旦适龄,就会在这种场合穿上华丽的衣服,露出脖颈间系着的抑制信息素的带子彰显未经人事的【贞洁】,然后与单身的alpha们相看。看上眼了就会多聊天,多见面,每当到了宴会上也会一同邀请跳舞。alpha更是需要大张旗鼓的赠送礼物给心仪的oga,让他的侍者亲自登门带上亲手信,把礼物送到人跟前。

如此这般,首都上流圈子就会有些绯闻,而无论大家私底下如何议论,这种追求终究是俗套且又让人充满喜悦的。维里塔斯·拉帝奥此前在世界学府出生长大,那里犹如一座浸淫在学术与知识的城池,那里的所有人,都对高等的知识与学识抱有十足的饥渴。而学术能达到的高度,亦是所有人为止趋之若鹜的目标。

拉帝奥私心会觉得首都布里奇顿贵族圈子的乱象是庸俗的。但反之,看看眼前这些穿行在花园花圃之间的年轻男男女女们,却又好似无形中有一种青春快活的激情洋溢着。对于砂金,他就没有类似的追求……是不是对方其实也心向这样烂俗但却充满心悸的恋爱氛围呢?

可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却觉得自己有些笨拙。难得爱情让他感到挫败,要知道他虽然是被收养的孩子,但从三四岁便是世界学府这个地方公认的天才儿童。10岁便被学府破格录取成为百余年中入学最年轻的学子。而后一路在学术的道路上平步青云,仅仅只是18岁成年,就已经拥有了两个博士学位的毕业证书。

让他解公式或者做研究,这兴许太过容易,毫无任何挑战性。让他脱离学府来到首都入主内阁,帮助女王解决国家大事,他的逻辑思维敏锐条例清晰,对事态和局势的看法也颇为犀利独到……这亦是不难。可若是让他去追求一个自己心仪的人的芳心,这实在……有些具有挑战性了。方才在衣帽间对砂金说了那好些话,也不知道对方将自己支开后是何等想法。他会不会觉得冒昧唐突?会不会不适,是不是自己的措辞太过古板……

想来想去,维里塔斯·拉帝奥有些烦了。只是他面上并不显,放下了撩起纱帘的手指,继而双手背在背后耐心的等着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晓得应该是砂金。回过头的霎时间,却瞧见面前款款走来的并非方才屋内那个身着雍容紧束的礼裙的贵夫,而是与自己一样同为西装燕尾礼服,神态恣意盎然,笑的有几分张扬的贵公子。

砂金来到拉帝奥面前时不忘转了个圈:“好看吗?咱们一起定制的。”

“好看。”维里塔斯·拉帝奥讷讷的点头,像个怦然心动的愣头青似的。

专门制作给oga的男士礼服实则会多加不少装饰——荷叶边、蕾丝,或者许多珍珠、水晶的扣子。在裁剪和服装外形上会多做一条腰封收腹,凸显腰部的曲线,让衣服将身段拉的瘦长纤细。

当然,还有特质的丝绸面料的绑带高跟靴……使得整套男装比起拉帝奥那身看上去少了些挺拔硬朗,多了几分柔和。

拉帝奥还没来得及点头,却见砂金走上前伸手为他将衣领整理好。他攥住胸前的那双手,低头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吻罢,二人相视一笑。尽管维里塔斯·拉帝奥一向被认为铁面无私,一本正经,可他面对砂金时,却是宠溺大过严肃。

两人手挽在一起来到一楼的宴会厅时,因主人家的关系,乐队暂停了乐曲的演奏,众人的目光随即都落到了敞开的大门处。砂金的手勾在拉帝奥的臂弯,二人步履很契合的一同迈进厅内,又一同从身旁的侍者托盘上拿起酒杯高举。拉帝奥仍然是一副示于人前的严肃面孔,但砂金却笑的客气又精明,开口说:“各位,别让我们的到来饶了大家的兴,庭院中午宴已准备妥当,各位可随意移步~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们举杯,为今天这场充满喜悦与活力的宴会欢庆!”

维里塔斯·拉帝奥有些惊愕,这些场面话轮到他可完全说不出来,也不屑说。砂金的从善如流明显能证明贵族的一套社交理论他已经十足的玩儿明白了。此刻场内所有人亦是挂着一张张满意又欣慰的笑脸,说不出真假但处处都透露着片面的友善。【敬公爵,与公爵夫人~】他们齐声高喊,最后一同饮下杯中酒水后,乐团恢复了乐曲的演奏,只是这一次,曲目变得更为欢快。

砂金怕拉帝奥不懂接下来该怎么做,松开了勾在对方臂弯的手,侧过头假作四处张望,抿着嘴不动唇的在拉帝奥近前嘀咕道:“接下来拉帝奥你要和你的同僚或是其他alpha宾客敬酒聊天,我要去关照beta和oga的各位贵夫人们。”

说罢,也不等拉帝奥作何反应,拿着酒杯便转身挤入人群。

待人一走,拉帝奥便有些无措,不过刚好,这时人群中有一人叫住了他。转头一看……竟是早早坐在宴会厅沙发上的橡木大公爵。

橡木大公爵是女王胞兄,身旁随时都是宫内管跟随。内官娴熟的众目睽睽下俯身邀请拉帝奥上前与大公爵同坐,这下子好了,本来只是想简简单单点头打个圆场然后溜号,可现下却不得不上前与橡木大公爵寒暄几句。

维里塔斯·拉帝奥私心是不喜欢这位皇亲贵胄的。他虽然总是笑盈盈待人和善没有架子,但总有种冠冕堂皇的隔阂。那种事事处处都温柔的态度虽说很好,可拉帝奥却总觉得在他那张无懈可击的笑意之下,隐藏着隐隐的疯癫和极端,而他日日好似在隐藏着,隐忍着,这样危险的状态让拉帝奥对此人感官很差。

“看样子你与卡卡瓦夏相处的不错,这我就安心了,也不枉我做了这场大媒。”坐到一侧的沙发时,橡木大公爵凑过身来向拉帝奥敬酒,举止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拉帝奥本还没什么,却在听到【卡卡瓦夏】这个名字时没忍住诧异的眼神疑惑的望向面前那位将一头鲜少而见的浅蓝灰色长发扎成小马尾辫的男人。而面对他的疑惑,橡木大公爵显然感到不意外,可他还是故作有些惊愕,抬手轻掩已经勾起的唇角轻声道:“原来他没和你说过啊……他的真名。”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钓鱼。维里塔斯·拉帝奥只是不懂,明明这一场婚姻是他一手促成的得意之作,那为何此人现下又在这和他故意挑起夫夫之间的一些隔阂。

这时对面聚在一起的oga夫人们发出几阵并不夸张的呼声,拉帝奥朝着声音看去,见砂金被诸位夫人围在中间手举盛满香槟的高脚杯,一边和几位高位贵族的夫人交谈着,一边眼神落到了中央的舞池中。乐团此刻奏响轻快的舞曲,舞池中央年轻未婚的男男女女们正两两匹配跳着社交的交际舞。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拉帝奥不可能看不出来砂金眼中对舞池投向的那种向往的眼神。只是若没有橡木大公爵开口说出他真名这一出,想必他会直接不顾众人的目光邀请他走向舞池中央……但现在,却不知道被什么牵制住了。

“哎呀,他想来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你看今天的宴会筹备的也万无一失。他是半道出家的贵族,却惯来不失这些礼数……”说罢,冗自缀饮一口杯中的酒水。这时好巧不巧,门外的一些骚动打破了眼下对话的僵局,拉帝奥朝门外看去,只见十来个执事此刻每人手捧着特大束的艳红玫瑰步履整齐的进入宴会厅。他们纷纷列队两排,随后从大门口缓缓步入一位身着银色礼服,满头红发的华丽男人。伴随着他踏入厅内,一旁许许多多的宾客们也随即深吸一口气。更有许多oga和beta按耐不住的发出惊奇与欣喜的轻呼。

【天啊!是纯美侯爵!】

【哦我的天啊,是银枝阁下!】

银枝?那是砂金的胞兄,然而并不是亲的,只是两人的关系在上流社会的传闻中,也是非常亲近的。

“……大哥!!”砂金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语气中的欣慰和迫不及待是拉帝奥此前并未感受过的。砂金虽然与他很亲近,可平日里其实对于自己的事情提及的很少。打个比方,对于银枝的事他就提的鲜少,除了此前告知他银枝即将从南部老家前往首都,其余的时候几乎不会说什么。拉帝奥此时此刻心里很是吃味,但他还是站起身,作为主人家必须尽到应有的地主之谊。只是没想到砂金随即也不顾什么贵族矜持的礼节,小跑着到银枝面前张开双臂与对方自然而然的拥抱了一下。

【哎呀,银枝大人真是太俊美了,砂金夫人与之不亏同为纯美家族,二人站在一起可真是英俊的养眼啊~~~】

【诶诶诶,想什么呢!他们可不是同血缘的兄弟。】

【这谁不知道?只是虽无血缘,但看着格外像一家人。】

【嘿嘿,毕竟砂金大人可是‘凡赛尔花园’精心培养的‘花朵’】

维里塔斯·拉帝奥意识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之中人们口中那个名为【凡赛尔花园】的关键词,他心中对这个名词不可能不熟悉,回头看向正和砂金许久的银枝,而就在他驻足原地时,不知什么时候橡木大公爵也走上前去一同说些什么。

他尽量不愿意在这重要的一天出什么岔子,平复了心情后,砂金见到拉帝奥有些姗姗来迟也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异常,而是颇有几分乖顺的站在了拉帝奥身侧,向银枝介绍起了身旁的丈夫。

眼前红发俊美的男人,美的张扬又带刺,实打实与他带进宴会厅那大束大束的红玫瑰一般无二。和砂金比起来,与他美丽中带着媚态的容颜不同,兴许因为是强势的alpha,美中带着飒气。

不得不说,这兄弟俩若非特意强调毫无血缘,实在很像一家人。

银枝眼神略带审视的望着维里塔斯·拉帝奥,但他一向不缺周到的礼数。纯美家族乃是国家最为古老的几门贵族之一,他们笃信纯美的女神,而奉行的教义中便有时刻以严苛的礼仪约束自己。拉帝奥虽然不喜欢处处都端着的态度,但不得不说,与银枝交涉却比和橡木大公爵要舒服许多,他们二人皆是光伟正的大人物,但银枝的气质却充满了真诚,而另一个,只不过是满腹的道貌岸然罢了。

宴会继续进行,两支舞过后诸人纷纷前往庭院准备用餐。砂金需要与其他oga和beta的夫人们一同前往,橡木大公爵被身旁的宫内官因为琐事唤走。拉帝奥动身的比较慢,只是简单一个小时的社交已经让他有些心烦,遂步子也慢了些许。银枝带来的玫瑰早已被装饰在了花瓶之中,他只是一瞥,便发现这种玫瑰好似与市面流通的普通玫瑰花相差甚远。走近细瞧,除了颜色更为浓红外,花苞都是聚拢型的,花枝上的刺也平滑多了,他伸手抽出一支端详了半晌。

也许是从前身为学者的本能吧,让他在发现一些新鲜事物时,总会不由自主的开始琢磨。而这许多玫瑰显然是经过特殊培育的,他正为自己这点高明的发现深思熟虑时,身后传来了银枝的声音。

“在下着实没想到,最后竟是维里塔斯阁下发现了玫瑰的奥妙。”

拉帝奥转身只见银枝礼貌一笑,他将自己方才心中的总结简明扼要的说了说,见银枝似是颇为满意的点头。拉帝奥并不想和他在简单一株花上打太极。遂开口问:“这些玫瑰是送给砂金的?”

“不错,是送给我亲爱的弟弟。卡卡瓦夏看上去圆润了不少,想必跟在拉帝奥公爵身边的日子非常幸福吧?多谢您照看他。”

拉帝奥很不耐烦遇见两个人开口都是对砂金用本名的称呼,他蹙眉追问:“卡卡瓦夏?那是砂金的本名?方才橡木大公爵也这么叫了。可是他并没有和我提及这个名字。”

只见银枝眸子微瞠,后又了然的发出带着些许嘲讽的轻哼:“……原来如此。”

“侯爵是什么意思?”

银枝很清楚,橡木大公爵刻意在眼前自己这位弟夫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显然是不怀好意。但他摇摇头,这些话不好在这种场合直接挑明了说。“拉帝奥公爵方才问砂金的本名?是的,他就叫卡卡瓦夏。那是他出生时亲生父母冠以的名字。是一个美丽又纯粹的名字,我曾说那很好,但这个名字却给了他许多不好的回忆,所以他总有些别扭别人如此叫他。”

“而【砂金】这个名字,是养育他长大的那个人给他起的名字。其实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但却是个束缚住他的名字……他并不喜欢,但这个名字却赋予了他如今的价值。”

亲生父母与养育长大这几者分别冠以他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而两个名字又给予了他大相径庭的遭遇。拉帝奥疑惑,内心对银枝告诉他的事实心感不安。他刚想接着追问,银枝却走上前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温柔一笑,带着几分长辈的安抚和劝慰:“我知道阁下的心里对那孩子一定是充满爱护的,不然不会提出疑问。但我也奉劝阁下,不要主动探究,也别逼迫。他是个命中多不幸的孩子,在他想亲口告诉你之前,请迁就他罢。”

说罢,银枝抬脚离开了宴会厅。

维里塔斯·拉帝奥回味着这句话,他多少在此之前也有些预感砂金的过去不会太好。只是在实际听到众人口中的多番说辞后,他还是不免感到心烦意乱。

他是个极有理智又镇定不乱的人。虽说听到了人们窃窃私语时提及【凡赛尔花园】后,拉帝奥已经有了些许考量,但他私心并没有完全信了每一个人口中的说法。

来到庭院就餐时,砂金仍然处于被一众oga簇拥环绕的社交地位。兴许也是他身为主人家所被众人恭维罢?拉帝奥没有多想与银枝一起在alpha的片区落座用餐,只是他没注意,砂金在他来到花园后便不住往他的方向望去。

他身旁此刻坐着一位老贵族名门的夫人,见他频频往一处看,对着那个方向张望了几眼后了然一笑。夫人伸手用折扇拍了拍砂金的肩膀,笑说:“拉帝奥夫人与大公真是亲密呢。”

说着,执起高脚杯与砂金对碰,二人饮了一口酒后只见砂金面颊有些微红,不知是微醺的还是害羞的。那位夫人也算是人到中年,对许多事看的比较开,人也豁达不介意很多事。她环绕四周后则道:“今日宴会,还多亏拉帝奥夫人安排的如此精彩。您有心了……”

“蒙萨宾娜夫人看得起,在下还年轻,筹划许多事略显青涩,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夫人尽管提。”

这位萨宾娜夫人是亲皇一派的老名门,如今的头衔仅仅只是伯爵罢了。十几年前这个家族的成员参与过世界战争,被皇家授予无上荣耀和更高的贵族头衔,只是除了荣耀外,贵族头衔却被家族婉拒。砂金有一次与拉帝奥在书房时曾经听他说起过,萨宾娜家族实则是老派名门中忠实于【皇族】而非特定的皇室成员。所以如今的局势下算是铁杆的女王党羽。

这位夫人见砂金的态度温和,用扇子挡了口鼻凑近砂金悄悄耳语了几句:“宴会之前,女王特地嘱咐了一定要对大公与夫人多加支援。那位橡木大公爵来意不善,我今天到来,是为了给夫人撑腰的。”

而后,她补充:“女王希望您时刻记得,您始终在女王面前拥有一席之地。”

砂金闻言,有些不太信服的一挑眉笑笑:“女王指的是【我】还是【拉帝奥家族】呢?”

萨宾娜夫人耸了耸肩膀,她笑的很轻松,好似心中早已了然并且有了什么打算和想法。侍者此时已经将第三道海味冷盘端上来,她左手执勺,右手的叉子将盘中青豆和酱汁以及冷虾盛进勺中张嘴吃下。微酸的欧芹青柠汁与冷虾的混合着实相得益彰,她不住的赞叹这口味,一边点头一边多用了几口。砂金见她不回答,也不急着追问。只是那位夫人三两口吃完这道冷盘,一边擦拭唇角一边笑说:

“我原以为您自从冠以【拉帝奥】这个姓氏后,便不再与您之前的过往有任何瓜葛。无论是纯美家族,还是以前的很多事……”说到此,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砂金。

“女王看似年轻思想也纯真,不过却是个实干派。她的野望实则在一步步实施,许多事情她也看在眼里,她未必像外传的那般没自己的算计。夫人还是不要将自己困在【没必要】的过去中,固步自封。”

贵族之间的很多话,如果掰开揉碎能分析出十个意思。只是萨宾娜夫人是个实诚人,说出来的话直白也磊落太多。砂金细品话中各种意思,心中了然。他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午餐用的很愉快,结束后众人喝了会儿茶用了些点心。砂金特别安排了上城区剧院火热的杂技班子来表演节目,酒足饭饱也过足了眼瘾,这场宴会也到了众人有些倦怠想要修整自由活动的时候,城堡内的宴会厅此刻已经做好了安排。

贵族的宴会,除了跳舞和观赏表演,还有一项特有的娱乐——棋牌;当然,棋牌娱乐也不单纯,都是伴随着金钱的博弈。大家纷纷心照不宣的起身回到城堡的宴会厅中。萨宾娜夫人见砂金若无其事的打算跟上大家的步伐,遂拉上了他低声问:“你……怕不是想要在牌桌上为东部大坝筹集善款吧?”

砂金耸耸肩,颇为轻松胜券在握道:“为何不呢?这可是慈善宴会,掏点钱总不至于要了诸位贵族们的命。”

果不其然,当诸人回到城堡中的宴会厅时,原本空旷的大厅内此刻已经被摆上了一张张棋牌桌。而正中央,则是一张巨大的椭圆形赌桌。

赌桌的发牌员是砂金特别从首都地下钱庄找来的王牌发牌手,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讲述规则与发牌,而是在他本职的工作内又同时检具技法和超凡的美观。拉帝奥见状有些意外,其实此前砂金只是告诉他,贵族们在玩纸牌游戏时会带上一些钱来较量,这样玩的尽兴,但他却没想到砂金竟然连赌桌都搬上了宴会中。这下子……没人愿意打牌了,纷纷对正中央的赌局产生了极大地兴趣。

赌局某种程度上是极具观赏价值的。只是拉帝奥对此充满贪欲又容易成瘾的游戏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嫌弃。

谁知砂金却径直走向了赌桌中央,他见状有些慌神,赶忙拉住砂金的胳膊,眼神带着几分急切与渴求一个解释。面前的人却伸手拍了拍他安抚一二,让他不要担心。

“放心,他很在行这件事。”银枝此刻正站在拉帝奥身后,他轻声安慰了一句,又抬手拍了拍弟夫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只是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赌桌之上自始至终从未挪开。维里塔斯·拉帝奥发誓,他在银枝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痴迷和欣赏。

他内心的不安和不悦更增几分。

只是,此时此刻不是他耗费不必要情绪的时候。注意力回到椭圆形的赌桌前,只见砂金早已坐在了发牌手对面,陆续则有一些想玩的贵族们上桌同乐。扑克玩法每局六员玩家,而砂金选择了第一局开小盲,左侧一直空着的位置在等待了半晌后,只见橡木大公爵不疾不徐的拿着一叠筹码坐在了那个位置。

小盲的下家则是大盲,每局轮替,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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