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怕…
若她真是个不谙世事又或者没见过谢舟昱另一副面孔的乡下女,在温润儒雅的父亲如此细心的呵护,无时无刻的关怀宠溺下早已对他诸般依赖,甚至在不久之后还会对这个人言听计从。
两人身后一路跟进谢氏祠堂的老嬷嬷老神在在的站在祠堂外门,板着脸盯着谢舟昱带着谢妤薇跪拜谢家先祖。
一直到两人给谢家先祖上完香跪在阴冷的祠堂里之后,老嬷嬷这才出了祠堂,笔笔直直的站在院里监工。
谢妤薇跪在谢舟昱身后,察觉到老嬷嬷的小动作后,不禁抬眸看着面前身子挺的笔直的男人,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被谢舟昱做成人彘的老妇人。
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起外面那个老嬷嬷在谢舟昱手里会落得何种死法。
在嬷嬷的眼里她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个入赘了皇家且身份还低微的驸马,但她想晋宁长公主跟宫里的那位显然不是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腹嬷嬷来江州‘盯’着谢家人。
“妤薇可是累了?”
谢妤薇盯着男人的背影正出神,前方冷不丁的传来一道声音,心头一颤慌忙道,“爹爹,妤薇不累”
是她忘了谢舟昱武艺卓绝,想来她刚才打量的目光被对方察觉到了。
“只是爹爹生的好看,妤薇以前从未见过如爹爹这般俊美的男子一时走了神。”
“那便好,如今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时辰还早。”
“女儿不怕,就是到时辰了,女儿也要在这儿陪着爹爹。”
谢妤薇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回公主府,晋宁长公主正在气头上,回去也只有受罚挨训的份。
而谢家,谢家祖母若是知道今日之事因她而起,对她多半也不会有好颜色,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这个最危险的谢舟昱身边。
毕竟不论是长公主府亦或是谢府两者都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水,面上瞧着清澈透亮,实则深不见测。
谢舟昱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慰的微笑,“祠堂阴冷,你是女子,不宜再此久留。”
“爹爹若是不喜,时辰到了,女儿去外面日光下跪着便是。”
两个时辰说久不久,说不久可也得跪到日上三竿去,现在只有谢舟昱身边暂时安全。
闻言,谢舟昱这才侧眸看了眼直直站在外面院落中间的嬷嬷,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深色。
孔嬷嬷虽站在日头下,可这祠堂里时不时的吹起阵阵阴风,她在这儿站了快一柱香的时间谢家的仆从丫鬟愣是没一个来给她赏个座儿端口茶过来。
想她在长公主府那是连长公主都要礼待三分的婆子,如今进了这谢府,谢府上下竟如此怠慢她。
等了半晌孔嬷嬷都没等着人,越想心里越是憋闷,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谢妤薇听着外面嬷嬷气哼哼的动静儿,料想也是这在长公主府里养尊处优的老婆子站不住了。
这许久谢府上下都没人过来赐坐,心里怕不仅是气上了,甚至恨上了谢府的怠慢,也不知回去后会如何同宫里那位告黑状。
思及此,谢妤薇轻声喊了喊身前的男人,“爹爹,嬷嬷可是累”
话还没说完,谢妤薇眼前一黑谢舟昱略显瘦弱的身子直直的朝她砸了下来,“父亲!!”
谢妤薇的惊呼声被谢舟昱压在了身下,她这弱不经风的小身子骨哪儿经得住中年男子的重量。
“嬷嬷…孔嬷嬷……父亲晕倒了……”
外面的孔嬷嬷双眼无神的站在院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谢妤薇心头不知为何惊了一瞬,这才扯着嗓子朝祠堂外高声喊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
“快来人父亲昏倒了”
“有没有人?”
许是听见了呼喊声,没用多久,谢妤薇就听见了祠堂大门谢家仆人赶过来的动静。
“哎哟,我的少爷哎,这是怎么回事?”
谢妤薇吃力的把谢舟昱从地上拉起来扶到自己腿上,就听身后响起‘嘭’的一声巨响。
谢家仆从前脚刚踏进祠堂大门,院子里站着的孔嬷嬷突然没站稳似得,迎面朝地的狠狠摔了下去。
“哎哟喂!我的天爷哟!孔嬷嬷这又是怎么了!?”
最后赶来的灰衫仆人见着祠堂里昏过去的两人,嘴里的惊呼声就没停过,“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孔嬷嬷扶起来!”
“这可是上好的青岩石!嬷嬷要是在谢府磕了碰了,你们有几条命!”
小厮连忙上前,忙不迭的把孔嬷嬷扶了起来,只是在见着孔嬷嬷额上的血洞忍不住的尖叫出声,“啊管,管事”
“鬼叫什么!?”
“嬷嬷嬷嬷的脸”
孔嬷嬷呆滞的目光瞬间清明起来,抬手摸了把湿润的脸,也是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妤薇循声看去只见孔嬷嬷额头凹下去个大血洞,头上还不住的往外流血,那张瞧着圆润富态的老脸…算是毁了。
“哎哟喂…孔嬷嬷的脸怎么摔成这样了…快…公主府的太医就在府上,把嬷嬷抬到偏院去,请太医来瞧瞧…”
那灰衫长袍的男人看着满脸是血的老嬷嬷,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快去公主府,知会长公主殿下一声,待太医瞧好后再好生把人送回公主府……”
“一个两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少爷扶回院里,再差人去外头请大夫回来!!”
“是…小的这就去…”
“多请几个大夫!这府里老太太病了,少爷病了,现在又来一个老嬷嬷……多请几家药堂!”
谢妤薇只看了院中一眼便状似惊恐的收回了目光,两手将半躺在她怀里的谢舟昱搂的更紧了些,“爹爹…我怕…”
“哎哟!还有这地上!这种时候还在祖宗面前见了血光,晦气!晦气!赶紧让人来把这儿弄干净…”
谢妤薇跪在祠堂前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双手抱着谢舟昱一分不送,一直到那灰衫男人进门想要带走谢舟昱,谢妤薇的手都没松。
“二小姐…”
谢妤薇抬头怯生生的望着男人,“我我怕”
“二小姐,这是谢府,也是您的家您不用害怕”
灰袍男人一边说一边用着巧力径直将谢舟昱从她怀里扶起,男人不管是面上还是语气都透着恭敬,“二小姐若实在是怕,小人一会儿差几个小丫鬟过来陪着您”
说完,男人扶着谢舟昱转身就走,临了都没在看谢妤薇一眼。
兵荒马乱过后的祠堂,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又恢复了宁静。
谢妤薇突然抬起头看向牌位上高高在上的‘谢家列祖列宗’,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江州谢家世代出权臣,祖上从前朝显赫至今,她就不信如此大的基业底下养出的只是一群令朝野侧目的权臣,恐怕当年谢家在选择‘叛国’的时候,就曾做过‘权倾天下’的美梦,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尚未功成。
所以才把这项大业寄希望于下代身上,方才涌进祠堂的那些仆从丫鬟,每一个的手脚功夫都不是普普通通的下人。
谢家养着这样一群人,真的只是为了安家护院吗?
只是没等谢妤薇来得及往深处想。
祠堂外堂两年岁不大的丫鬟朝谢妤薇行了个礼,小声道:“二小姐,赵管事让我们来伺候您。”
谢妤薇动了动跪的发麻的腿,“不用你们伺候,里面很冷你们自己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站着就好。”
“是…”
两人依言退到了祠堂正中间的院子里,没在出声。
谢妤薇侧目打量两人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祠堂两侧点着油灯。
其中一位小丫鬟见谢妤薇盯着祠堂边上的油灯发呆,想到方才管事的叮嘱,连忙开口解释道:“二小姐,这是‘长生灯’,谢氏子孙出生后就会请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前来为他点上一盏长生灯。”
谢妤薇顺着密密麻麻的油灯看了眼,果然找到了父亲谢舟昱的名字,紧随其后的是‘谢翊鸿’,谢婉嫣的名字都不在上。
身后的丫鬟像是看出了谢妤薇心中所想一般,“二小姐,谢氏一族向来只有男丁才能进宗祠。”
闻言,谢妤薇收回了目光,怯生声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识字才多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丫鬟闻声,盯着谢妤薇看了好几眼,朝最开始说话的丫头点了点头。
那丫鬟才继续开口为谢妤薇解释着谢家这支系庞杂的宗亲关系。
“如今谢氏一族除了远在京城的谢家主支外,其余谢家宗亲皆在江州,如今的谢氏祖宅内您的祖父、伯公、以及同宗堂伯堂叔亲眷都住在这里。”
“除二小姐您父亲之外,还有一位嫡亲的二伯,一位庶出的大伯,大老爷前段时日外放去了云州任职,二老爷亦在外地任职,只有几位小公子,小小姐在府上,明日赏花宴二小姐您就能见着”
“大老爷家中有两位小姐,二小姐是嫡出五小姐是庶出,二老爷家中共有五位小姐,只有三小姐是嫡出,余下皆是庶出。”
谢妤薇听得仔细,听着丫鬟的语气也能察觉出世家中的嫡庶之间的差距,
在长公主府的半月嬷嬷们也不知是有意忽略了谢家还是为何,嬷嬷们所教的大多是繁文缛节的宫庭规矩,嘴上说得最多的也是除谢家之外的京城王公贵族之间的宗亲关系,江州世家之间的关系也都甚少告知。
若不是今天来一趟谢府,恐怕明日之后她就成了世家贵女中的笑话,一个连自己家里人都认不清的‘二小姐’算什么‘二小姐’。
谢妤薇稍稍一想,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谢婉嫣…你还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以为只要把她踩在脚下,就能奠定自己在公主府,在谢家人心里无可撼动的地位。
殊不知这一出,蠢得可怜!
她若是是赏花宴上丢了人,最难堪的不是她这个山野女谢妤薇,而是她那个晋阳长公主的嫡长女谢婉嫣!蠢货!
想到这,谢妤薇抬眸冷冷地看了眼谢舟昱名字边上的字‘谢翊鸿’。
“谢翊鸿……”
‘谢婉嫣、谢妤薇、谢翊鸿…’
谢妤薇在心里默念了一边她们姐弟三人的名字,心底一阵冷笑。
谢舟昱把他的野心、和对他们姐弟三人各自的‘期许’,全都藏进了她们各自的名字里。
青竹轩
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挎着药箱的大夫郎中络绎不绝,每个人出来后都是一副愁容。
“谢驸马这身子虚的好生静养若是安心静养个一年半载倒”
年长一点的大夫说到一半儿直摇头,只有几个稍显年轻的大夫直言道:“谢驸马身体里的毒是慢性毒,平时瞧不出什么症状,只是一旦这寒气入了体,便如那热油锅里进了水,毒发起来凶猛无比实在无法医治”
“是啊,若是这种寒气入体的情况再来一次,就是华佗再世也无济于事”
“亦或许是我等学医不精无法医治”
“大,大夫”
谢家仆人急的团团转,苑子里进出的丫鬟亦是一盆又一盆的往外清理着乌黑的瘀血。
“诸位大夫你们都是江州名手,麻烦你们多想想办法我们府上现在老夫人身子骨也不好,要是三少爷再出点事你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办的好”
年长的大夫摇了摇头,声声叹了口气,“公主府上不是养着宫里来的太医?太医博学多识,应该比我等有办法”
“不是,老大夫,我们家三少爷还”
不等管事再开口,余下几位大夫纷纷道:“若是管家信得过,我等就先开几副续命的方子,你们按时给谢家三少爷服下,只是这药材”
“大夫都这个时候了,什么方子你们尽管开,药材不是事儿。”
“好好好,我等回去开好方子后,一会儿送到你府上”
“只是切记,日后驸马这身子定不能劳累,不可吹风着凉,必须得好生静养着。”
“还有入口的吃食需得精细着再精细,切莫再沾上那寒凉的东西,若是再来一次”
几位大夫话没说完,纷纷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是是,小的们一定记着,定不敢忘。”
赵管事对此事不敢不谨慎,连忙给几位大夫都塞上了满满的荷包红封,“有劳几位大夫,我送几位大夫出去。”
几人前脚刚踏出院门,先前还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被一众婆子丫鬟搀扶着匆忙赶了过来,“赵管家,昱儿如何了?怎得突然在祠堂晕过去了?”
说着,就见丫鬟又从屋里端出了一盆淤血,谢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也晕了过去。
“老夫人”
“大夫,快快,再帮我们老夫人瞧瞧”
顿时,整个谢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还没走出谢家大门的几位大夫,又被请到了谢府后宅看顾老太太。
从长公主府过来的太医,这一早上的功夫,先前才给谢老夫人看了诊,没等他喝上口茶,就又被喊来照顾脑门上顶着个血洞的孔嬷嬷,这边嬷嬷还没治好,那边的谢驸马据说又中了毒。
老太医年纪一大把了,本以为陛下放他来江州是让他过来养老的,谁能想到如今在这谢府里一天的看诊量就顶了在公主府一年的量。
“谢驸马这毒发症状如此凶猛,这毒怕是在体内积了有五六年之久。”
“五六年之久!?”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骇,谢家管事赵管家忍不住的问道:“这毒可有解?”
老太医把着脉不住的摇了摇头,“谢驸马身上的这毒,观症状应当是‘倒春寒’。”
“倒春寒!?”
匆忙赶过来的晋宁长公主刚进门就听见了太医的这番话,面色惨白的停在了原地,晋宁长公主身后的稍显年轻的男子,闻言立刻走向床榻前接替过老太医的位置。
一阵寂静过后,晋宁长公主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驸马哑声问道:“张太医,你可瞧仔细了?驸马所中的是何毒?”
张太医闻言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倒春寒。”
屋内的谢家其他人见两太医含糊不清,急的额头上直冒汗,“那太医,这不管什么毒到底有没有得治,你倒是给句话啊!”
晋宁长公主走到床榻边,默默地牵起驸马的手,神色哀伤的望着床上早上分别时还容光焕发的男人,只不过分离片刻就成了这样。
太医看了看晋宁长公主又看了看谢家人,轻声道:“这毒乃是前周的番邦属地戮疆的奇毒,据传是戮疆小国不满周帝统治特地研制出来针对周帝后宫的秘毒,这毒无色无味甚是诡异,平日里完全察觉不出异样,只是一旦在体内淤积时日长了,再加有引症牵扯就会毒发,重则当场身亡,轻则半身不遂此生都只能卧榻在床。”
那年轻的太医说完,又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晋宁长公主,低声补充道:“此毒甚是凶残,以至于前周帝后宫皇子公主几乎都因此毒夭折,是以先帝登基之后就禁了此毒,以及其配方”
“是啊太医院那边也只在档案中有寥寥几笔的病症注释,再无其它,更没有人真正见过此毒。”
晋宁长公主闻言,顿时厉声吼道:“谢驸马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是陛下嫡亲的妹妹”
两太医立马变了脸色,纷纷应承道:“微臣定当全力救治谢驸马。”
“只是驸马这毒累积的太久,实在是难以彻底根除,日后只怕是清除了表面的浮毒也需要卧床静养。”
“本宫知道了,”晋宁长公主疲累的闭了闭眼,朝屋里守着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几日驸马就由你们多照料。”
“是”
“这里是我们谢府!是谢家!不是皇宫也不是你长公主府!”
谢老太太将将醒就挣扎起身赶了过来,在门口听了好一阵,直到晋宁长公主开口后,这才进了门,厉声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谢府的下人吆五喝六吆三喝四!?”
“母亲”
“老身可不敢认长公主殿下作女儿,长公主殿下,这儿是谢府,昱儿先是我儿,其次才是您的驸马,”
谢老夫人沉着脸,言辞一句比一句刁钻犀利,“老身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儿勤俭刻苦十多年身子骨向来康健硬朗,怎得同长公主成婚后便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碍,现在又中毒数年!”
“‘倒春寒’是前朝宫廷奇毒,如今怎得就到了我儿身上”
屋子里除了晋宁长公主外,其余人皆是脸色大变纷纷低下了头。
旁边候着的赵管家连忙出声喊道:“老夫人!!”
“老夫人爱子心切,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也请老夫人莫要再说。”
晋宁长公主扶着身边的丫鬟脸色苍白的起了身,“二位太医即是医者,也定不会多言,老夫人只管信任二人,本宫就行回府,驸马身子好了”
“老身恭送长公主殿下”
谢老夫人没等人说话,率先跪下了身。
晋宁长公主见此一颗心彻底的冷了下去,谢家这般到底是同皇家离了心,皇兄做的事何尝又不是在剜她的心。
晋宁长公主失魂落魄的带着人离了谢府,乌泱泱一行人从偏远带走了头上顶着血窟窿的孔嬷嬷,却没一个提及那还跪在谢家祠堂里的“谢家二小姐”。
公主府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谢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团亦是无人在意谢妤薇的死活。
谢老夫人虽对晋宁长公主心里不满,可对留在府上的两位太医满面和煦,“小儿的身子就劳两位太医多多操劳,谢府上下感激不尽,两位太医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办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老夫人切莫这么说,照顾谢驸马是我等的职责”
“老夫人放心,我等定当倾尽毕生所学医治驸马爷”
谢老夫人垂首抹了把眼泪,“老身长子常年在外,就此一个幼子在身还不能常伴老身左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你们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老夫人莫要多思”
“两位太医在府上无需顾忌,另外多往苑里拨几个人丫鬟,好生伺候好两位太医。”
谢老夫人疲累的摆了摆手,朝屋内候着的赵管家道:“少爷身边也多几个丫鬟照料,莫要累着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谢妤薇在祠堂一直跪到正午。
两位丫鬟看了眼天色,再看了眼丝毫没有起来意思的谢妤薇,小声提醒道:“二小姐,时辰到了。”
谢妤薇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原本父亲就是代我受过,如今他身子不好,理应由我代替父亲。”
她人虽没有出去,可祠堂外面的情形不用想也能猜到几分,谢家老夫人本就身子不好,谢舟昱又突然昏迷不醒,谢府上下现在又无人能主事,定会知旁边晋宁长公主。
谢府中人不待见长公主府人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两两相冲谢府上下能好得了才是奇事。
加之谢舟昱又是因她才‘罚跪’祠堂,她若是此时出去,晋宁长公主见了她不得活活撕了她?难不成她还能指望谢府的人能在长公主面前保她无虞?
只是想到两位一直陪在她身后的小丫鬟,谢妤薇叹了口气,“已经晌午了,你们若是饿了便去用饭吧,不用在意我。”
两丫鬟闻之脸色俱是一变,谢二小姐在这儿虽是罚跪,可向来注重礼数的谢府竟无人送吃食过来,如此苛待主人家这事要传了出去,谢家门风定然有损。
“二小姐在此稍候片刻,我等去去就回。”
谢妤薇背着两人点了点头,等确认两人都出祠堂后,身子一歪直接坐在了团垫上,指望她规规矩矩的跪着这些生前她没见过,死了她又没沾上半点荣光的糟老头子呵
离谢氏祠堂稍远的西南处一处不甚起眼的僻静角院里,一袭月牙白锦袍的男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手上捧着本书看的仔细,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炭炉上煮着的茶水不住沸腾。
直到院门被灰袍男子推开,男人才微微收回眸色。
“如何了?”
“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两位太医安置在了青竹轩里方便日常照料,孔嬷嬷那边太医也没有起疑,她那张老脸现在就就妙手神医现世,头上也会留下豁口大的疤,以后”
孔嬷嬷虽然是陛下的眼线,可在皇家,在晋宁长公主眼里都极为注重颜面,孔嬷嬷那那张脸毁的彻底,日后就算长公主有心把人好好精养着,也不可能再让孔嬷嬷近身伺候,更别提想要再对着驸马爷耀武扬威的逞皇家威风。
这个节骨眼,少一颗碍眼的棋子省了他们不少事。
“说来今日之事能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了妤薇若非她孔嬷嬷怕是还要多过上两天好日子”
男人唇瓣含着笑,温柔的为灰袍男人斟了盏茶,“今日这连环计,妤薇功不可没。”
“妤薇那边如何了?”
赵管事见男人这般问不敢有半丝怠慢,将谢舟昱离开后谢妤薇的一言一行悉数复述了一遍。
“不识字?”男人姿容绝滟的脸上微微怔了一瞬,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捏着碧玉的杯盏,如墨的青丝被微风吹起几缕。
一阵沉默后,才轻笑出声,“贤忠以为,妤薇如何?”
灰袍男子双手从谢舟昱手里接过茶一口饮尽,才道:“二小姐年岁虽小,可心中城府颇深,颇有颇有”
“但说无妨。”
“二小姐身上颇有一丝家主您的风姿二小姐似乎很懂审时度势”
赵管家想到府上护卫说的从丫鬟走后,二小姐就坐在了祠堂里,神态间更是没有半丝对谢氏祖宗的敬畏之色。
一如,家主从前一般,丝毫不将谢氏祖宗放在眼里。
闻言,谢舟昱素手轻轻点了点石桌,“如此,倒也不枉我千辛万苦寻她回来。”
小小年纪就懂韬光养晦之道,日后定然是根可塑造的好苗子。
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谁能料到今日妤薇第一次正式请安孔嬷嬷就沉不住气的借她发难。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占了,本以为还要费些精力在这些事上,谁能想到一个谢妤薇就替他解决了这些麻烦。
“过两日再把‘天山雪莲’给晋宁送过去,今日母亲当着太医面那般不给她颜面,事后她心里定然不快。”
“是等‘赏花宴’过后,小的就差人将‘天山雪莲’送去长公主府上。”
谢舟昱微笑着放下茶盏,“想必晋宁应该会感动为夫对她的心意。”
“今日之后长公主心里怕是已经怨上了宫里那位。”
闻言,谢舟昱却摇了摇头,“光有怨还不够,萧宁同萧辰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从小冷宫中长大,个中感情不是外人可以离间得了的。”
恰恰如此,萧宁才会知道萧辰诸多不为人知的死穴。
“这世间唯有刻骨铭心的恨,才能将离间计用到极致。”
说到这儿,谢舟昱看了眼不住沸腾的茶壶,“萧辰此人生性多疑,虽然我现在中了毒,可半年后就是婉嫣的及笄礼,太子那边可一直等着婉嫣及笄之后嫁进东宫,等着吧浴兰节左右宫里就会下旨要晋宁回京。”
到时候定会要晋宁带上他这个‘身负重毒’的驸马。
赵管家犹豫了一阵,道:“老夫人现在对长公主多有怨言,想来应该不会同意您进京面圣”
“不,这京城自是要去的。”
去了就没有回来的打算,萧辰不会放他回来。
谢家自先皇起权势逐渐不受皇室控制,若非如此十五年前风光如他又怎会沦为‘皇家驸马’。
谢舟昱没再去看沸腾的茶水,而是望向了深墙高院的另一边,“晋朝的天,早该变了。”
谢妤薇在丫鬟走后就一直坐着,直到两人回来才又重新挺着身板儿跪的笔直。
回来的依旧是方才那两个小丫鬟,端着热饭热饭在中门朝谢妤薇行了个礼,“二小姐,用饭吧。”
“放着吧,我一会儿用。”
“是。”
两人放好饭菜没作逗留,径直走了。
谢妤薇看着两人走路的姿势,心不禁沉了沉,又是两个练家子的小丫鬟,同她年岁相当竟然也有身手。
这谢家还当真是卧虎藏龙。
一直到日落西垂,祠堂里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灰袍男人才快步走进祠堂。
“哎哟,我的二小姐哟,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呢!?”
谢妤薇秀气的眉轻轻扬了扬,她在祠堂待了一下午不信没有一个谢家人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想管她罢了。
“无事,爹爹身子不好,女儿代他受过理是应当。”
“爷今日昏迷,长公主府上的太医瞧过后说是中了毒,吐了好几盆血,至今都未醒,”
赵管家弯着腰躬声问道:“只是不知二小姐今儿是要在府上歇息还是会公主府?”
谢妤薇垂在袖口里的手微微紧了紧,“我,我想去陪着爹爹,可可以吗?”
“这”
见赵管家面色有些为难,谢妤薇的头又低下去了几分,“爹爹今日本就是因我才昏迷,作为女儿若是不能侍奉父亲病榻前,今晚如何我也睡不着”
“那二小姐随老奴走吧。”
谢妤薇起身动了动屈的有些僵硬的腿,迈着小步跟在男人身后。
她知道谢舟昱没有昏迷更没有中毒,早上她扶起谢舟昱的时候就探过男人的脉,脉象平稳流利,强劲有力,根本不是体弱多病的症状。
相反……谢舟昱的身体很康健,甚至比寻常的中年男子都要强健的多。
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稳健脉象,如果连太医都察觉不出问题,那说明中毒的人并非谢舟昱。
这一次赵管家带着谢妤薇没绕两圈就到了青竹轩的月洞门,这下谢妤薇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今天早上谢舟昱是故意带着孔嬷嬷在谢府兜圈子。
至于其中目的,可能也就只有那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谢妤薇前脚踏进苑里,就闻着了空气中浓重的药味,还掺杂着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这味道一如谢舟昱大开杀戒的那一晚浓郁。
“二小姐,三爷目前就在青竹轩养伤,青竹轩分前后两个庭院,前院正厅是爷的书房也是会客室,两边的偏室平时不常用,只是为了方便两位太医日夜照料爷,就都安排在了前院偏室,二小姐若有事差丫鬟去前院唤太医就是。”
赵管家边走边为谢妤薇介绍着青竹轩里的布局,言语间似乎很是肯定谢妤薇定会在青竹轩,亦或是谢府久住。
“再往后就是爷的寝院,院里的翠竹都是爷小时候自己种的,平常少有人进爷的寝房,说起来大小姐小世子都还未进过爷的寝院”
闻言,谢妤薇愕然抬眸看向前方的满脸含笑的男人,“大姐姐也未来过?”
“大小姐小世子都未来过,您是谢家众多晚辈之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这一点谢妤薇倒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谢舟昱的心性至少会对每个孩子明面上都是极尽的‘宠爱疼惜’,没成想也会有亲疏远近之分。
赵管事像是看出了谢妤薇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大小姐同小世子从小在公主府里长大,虽然两家离得近但尊卑有别,再者节庆家宴大小姐同世子都要回京,自然少有时候来谢府。”
这话虽说得委婉,可谢妤薇却听出了其中深意,谢家不待见长公主,甚至已经到了厌恶憎恨的地步。
若非如此,两家如此之近,谢婉嫣同谢翊鸿亦是谢家子孙为何不让两幼儿登门。
谢翊鸿虽出生就受封了爵,但谢婉嫣需得及笄后才会受封郡主,再此之前仍旧是谢家大小姐,就算如此谢家都不待见两人,只能说明谢家与皇家之间积怨颇深。
想明白这点之后,谢妤薇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若不想只做一颗任人随意丢弃的‘棋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向谢家‘示好’。
谢妤薇微微一笑,小声道:“妤薇愚笨,劳管事费心了”
“二小姐此言可是折煞了老奴,二小姐是主,老奴是仆,应当的”
说着,赵管事推开了谢舟昱寝房的大门,寝室内门窗都用轻薄的绸缎封住,就连床榻前也罩上了厚重的帷幔。
“这是”
“这是太医吩咐的,爷身上的毒极怕寒湿之气,这么做说是为了防止早晚的寒气侵体。”
谢妤薇不自觉的拧了拧眉,观察了眼整个寝室的布局,床榻在朝东的暖阁,寝室内用百宝架隔开,中厅以及西间的书架都蒙上了厚重的细纱绸缎,于一个身负中毒的‘病人’而言,这样的环境人没因毒而死,反倒是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
寝房内留有两个丫鬟贴身照顾‘昏迷’中的谢舟昱,时不时的从帷幔后面端水出来。
“三月的天儿捂着有汗,丫鬟时不时的要为爷擦身,免得虚汗侵体”
赵管事余光看了眼面上并无异色的谢妤薇,“二小姐,这”
“无碍,爹爹是妤薇父亲,前十三年并未尽孝,如今正是妤薇尽孝的时候留一个丫鬟就好,剩下的妤薇来就是”
“那一切就依二小姐的安排。”
“嗯。”
赵管事领了一个小丫鬟离开,只剩一个手脚不变的小丫头,“太医吩咐了每隔两个时辰便要为爷擦拭一次。”
“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间候着吧。”
“是。”
谢妤薇掀开帷幔进了暖阁里间,仔细打量着床榻上躺着的男人,那张脸确实是谢舟昱,末了谢妤薇借着替男人掖被角的功夫探了探脉。
片刻后,瞳孔微微一缩,连忙收回了手。
依旧是强劲有力的脉搏,没有丝毫病症之态,更别说身中剧毒,谢舟昱没有中毒却还能瞒过太医的眼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谢舟昱能的武功已经到了能随意调整内息的地步。
谢妤薇心下大骇,若谢舟昱真是那般地步的高手,自己在他眼前这点小把戏岂非是班门弄斧。
探脉之后谢妤薇都不敢再有别的动作,直到两个时辰后,丫鬟端了水进来,“二小姐,该给爷擦拭身子了”
“嗯,放那儿吧,我来就好”
“是。”
小丫鬟真的如谢妤薇所说将水放下后,没半丝犹豫的转身走就。
谢妤薇看了眼床榻上的男人,掀开了男人身上的轻薄的软被,谢舟昱身上只有单薄的中衣,虽然知道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谢妤薇在伸手去解中衣带的时候,脸还是忍不住的红了一片,从前跟着养父母四处行医时,遇见的多是些乡野的粗糙大汉,少有这般肌肤堪比女子的男人。
尤其是彻底脱下中衣后,胸前大片肌肤裸在空气中,惹得谢妤薇脸红的不像话。
谢妤薇不敢多看,目不斜视的挽起袖口拧干锦帕替人擦拭着前胸,细手轻拭过之处肌肤手感如暖玉般细腻柔软。
直到谢妤薇扶起谢舟昱擦拭着男人后背时,手下略显粗硬厚实的手感令谢妤薇皱了皱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
谢舟昱的后背上全是人作的假皮这个念头浮起后,谢妤薇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福寿居
谢家老夫人闭眼靠在太师椅上,“那丫头如何安置的?”
下方的赵管事如实道:“回老夫人,青竹轩里的丫鬟来信儿说二小姐一直守着三爷,方才也是她独自伺候着三爷”
谢老夫人脸上这才流露出些许赞赏之色,微微睁了睁眼,“那丫头从小养在外头,倒是比公主府里那两个懂事些。”
“二小姐流落在民间,身上自然是没有沾上皇家习性。”
“嗯明儿是她的大日子,”
说着,谢老夫人看了眼身边人,后者连忙从内房中端出个棕色大锦盒,“今日她初来府中,这套莲花翡翠珍珠头面全当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一点心意。”
“这”赵管事闻言,面色不禁一变,“老夫人,这也太贵重了些,二小姐怕是受不住”
“不过是先皇随意赏的套玩意儿,有何受不住?”谢老夫人垂眸掩下了眼里的轻蔑之色,“她长公主不待见我谢家孙女,老身作为祖母缘何不能替孙女撑一撑脸面?”
“这,”赵管事没在推辞,连忙从婆子手里接过锦盒,躬身道:“老奴晚些时就把头面给二小姐送去。”
见状,谢老夫人神色颇为疲倦的摆了摆手,“去罢,那丫头明儿还有正事,一会儿着人过去让她歇着罢。”
“是。”
“她今儿既歇在谢府,明儿便让她同初阳那丫头一道回去吧。”
本就流落在外十余年,如今将将回府想也知是娘不爱爹不疼的主儿,天家人向来捧高踩低她能在长公主府里头有什么造化全凭她自己。
谢府如今是帮衬不了她,若非她不是被长公主不待见,她这个做祖母的也是懒得理睬的。
“是”
谢妤薇守在谢舟昱床边,久久没有从谢舟昱身上有人作皮的事中回过神,谢舟昱在外一直以文弱书生示人,身上怎会有伤痕,且到了还需要用人作皮掩饰的地步。
没多久就听房门外有人喊道,“二小姐,老夫人拖老奴给您送点物什。”
丫鬟开了门,谢妤薇起身走出去,就见赵管事双手有些吃力的捧着个大锦盒站在门口。
“这是祖母送的?”
“是,老今日老夫人身子不适没能见着二小姐,心中尤为挂念二小姐,知您宿在谢府,特意差老奴把这套莲花翡翠头面送了过来。”
赵管事想起下午爷的叮嘱,又小声解释道:“二小姐,这套头面可不是普通的头面,乃是先皇所赐登基时所赐”
谢妤薇伸出的手微微一顿,“这太贵重了,妤薇不敢收。”
“二小姐这是老夫人的心意,您就收了吧。”
“”
谢妤薇稍稍沉默了一瞬,帷幔帐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这才慌忙收下锦盒快步朝帐中走去,“爹爹”
“嗯咳咳薇儿咳咳”
“三爷醒了?可要唤太医。”
谢舟昱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让两位太医歇着吧。”
说完,这才看向旁边候着的谢妤薇,“妤薇,常言道长者赐,不可辞。即是祖母相赠你就收着罢。”
“可是爹爹,这太贵重了。”
谢妤薇将锦盒打开,琳琅满目的簪子、耳坠、手镯、头钗,若是她明日顶着这一套金贵的头面出席‘赏花宴’,莫说会惹得谢婉嫣分外眼红,就是谢氏其她与她年龄相当的姊妹间也会是眼红不已。
更何况明日还有不少江州其她世家的小姐,谢老夫人这一出除了想让晋宁长公主难堪以外,更是想让她得罪整个江州贵女圈
“妤薇若是觉得贵重,为父觉得那支佛手莲花玉簪,以及花丝翡翠手镯配着蝴蝶翡翠耳坠倒是极好看。”
谢舟昱倚在床榻上,说话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也要替谢妤薇挑选出明日的首饰。
见此,谢妤薇瞧着谢舟昱挑选出来的三样首饰,除了花丝翡翠镯子稍显艳丽外,玉簪与耳坠配色上倒也不扎眼。
“那女儿明日就戴爹爹为女儿挑选的这几样。”
“嗯。”
见谢妤薇如此乖顺,谢舟昱含笑点了点头,“妤薇今日也累了吧,早点儿下去歇息吧”
“不”谢妤薇摇了摇头,“女儿想多陪陪爹爹”
见此,外面候着的管事同丫鬟顺势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房中两人。
谢妤薇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没去看谢舟昱脸上的神色,“女儿虽回府半月却从未面见过爹爹,今日难得见到爹爹,却害爹爹至此”
“妤薇心里着实愧疚难安”
谢舟昱倚在床榻上仔细的审视着这个‘二女儿’,他‘昏迷’之时没有错过这个女儿的小动作,他亦知这个女儿的心口不一。
但她方才这番话,却让他听出了少有的几分真心。
“既是如此,就让下人多拿几床锦被铺在外榻上,夜间便歇在此处罢”
“谢爹爹我这就差人去拿锦被。”
谢妤薇欣喜的抬头将锦盒放在床边的小柜上,飞快的转身向外走去,像是怕谢舟昱后悔一般。
谢舟昱望着谢妤薇欢快的步子,扫了眼床头的锦盒,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个女儿连晋宁身边那些久居深宫的嬷嬷都瞧不出问题,就以证明其心思之深。
这不显山不露水又善隐忍的性子,着实讨人喜欢。
思及此,在谢妤薇带着丫鬟进来将外榻铺好后,谢舟昱躺在床上状似无意道:“江州守将宋石安之女宋南歆,与你年岁相当,想来你们能有共同的喜好。”
“宋南歆?”谢妤薇刚躺下就听床上的谢舟昱这冷不防的一句,只是想了想前些日子嬷嬷们在同她介绍江州世家贵女之时,似乎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
“府上嬷嬷自是不会同你提起她,宋南歆的父亲五年前得罪了田贵妃也就是你三表兄的母妃,被圣上从镇守西境的镇远将军贬斥到江州做了如今的守城小将?”
“这”
谢妤薇想了想,名震一方的大将军被流放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州,心里对皇家必定是怨恨至极,又怎么会让女儿接触皇家,又或者说以晋宁长公主对身份地位的看重又怎会邀请一个守城将之女入府。
谢舟昱侧身见谢妤薇出神,温声道:“宋将军为人刚正,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是以我同你母亲提了句,你母亲便给她发了请帖。”
长公主府递出的请帖,哪怕宋石安再不愿同皇家有牵扯,宋南歆也不得不来,否则宋家在江州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闻言,谢妤薇心中明了,母亲是长公主又如何对着谢舟昱还不是一味的纵容与讨好,如若不然又怎会顶着得罪皇帝交恶三皇子去亲近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