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在水不在心(一)
阶下华年拖着脚上数石重的铁索往上走,“住手!你不是让我过去?我过去,你放了她!”
“晚了,我眼下不想要你了。”墨台揽月痛泄一气,慕尘珏方ch0u出手,任其倒在龙椅上ch0u搐,她将sh润的指头捏在衣袖上擦了擦,“无趣得很。”一扬手,把钥匙扔到华年脚下,“呐,她替你求来的。”
捡起钥匙,华年义愤填膺,飞快解开了绑缚自己的铁索,一步跨几个台阶地跃上宝座,拉开臂力就要给慕尘珏一拳。
“动一根头发试试。”面对突袭,慕尘珏十分淡然。
华年被她的从容唬得一愣,冷静后随即想起外头还有一整g0ng的侍卫,就算现在要了她的命,之后也难以安然走出g0ng去。拳头离慕尘珏面庞一寸处停下,她恐吓她:“杀了你,外头那些乌合之众自然会散。”
“筹谋今日之事前,我已告诉他们,若我si,满g0ng不必留活口,你大可以杀了我,有一整个g0ng廷的人为我殉葬,也算享过帝王之仪了。”
华年犹疑不决之时,慕尘珏走下台阶,来到颜倾辞面前,如儿时初见一样,捧握住她的双手,眼神欣崇,说的话也是一字不差。
“表妹仙姿佚貌,神若天妃,见了叫人不免想遵照那句诗——‘见娘喜容媚,愿得结金兰’。”
——不过初识,表姊何故就提上亲了?这句话若我未记错,应是出自《子夜歌》吧?描摹情人的词儿,表姊何以用在妹妹身上?
那时的颜倾辞这样调笑慕尘珏,给她闹了个大红脸儿,连道唐突求饶。
猝然回忆起过往,颜倾辞蓦得一怔,继而叹息:“表姊可知这下一句是什么?空织无经纬,求匹理自难。如今看来,这两句倒成了我们之间的判词了。”
“我不答应!”慕尘珏陡然激动,“如今你不是空织了,我也ai你,鸢儿,我ai你,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好不好?”
颜倾辞ch0u出手,面无表情道:“就好b冬日我求你借碳火,你不肯,如今已是夏至,你再将碳火送来,不但无济于事,还会雪上加霜,我这样讲,表姊可懂了?”
慕尘珏凄凄一笑,后退几步,道:“你可是嫌我脏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缘由。
听她这样说自己,颜倾辞既心痛,又愤懑,疾走几步给了她一巴掌,恨道:“你如此讲,不但贬低了自己,更是看轻了我,我会因为这等无稽之事远离你么?从始至终,将我越推越远的,都是你的不信任不坦诚!你若当初什么都与我说,我岂会不帮你?你想要权力,想要高位,乃至想要整个天下,你只要开口,我怎会不帮你?”
慕尘珏张了张嘴,双目微红,无助呢喃:“我若成功,自不必说,我若失败,怕会连累了你……我的险路我自己走,何苦拉你作保。”
“你是把我除在了你的人生之外。”
华年给龙椅上ch11u0的人儿披上衣服,墨台揽月攥紧衣领,不愿转头看她,二人默然相对,一时无话。
同样的寂静发生在阶下。
颜倾辞与慕尘珏相顾落泪,溪岚自知是后来者,不便掺和她们的前尘,只是静静揽着颜倾辞,待她自行平静下来。
她这番通情达理不争不抢的作为,慕尘珏尽收眼底,瞧之钦佩,思之相配,恨之洁沛。转身,自高腿香几上拿起事先备好的金壶和杯盏,复踏上台阶,站在龙座前俯视底下二人,倒一杯酒,慕尘珏扔掉金壶,壶中酒水洒落一地,从阶上流到阶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x使然。”她将那杯酒举至眉高,朗声笑着,直言不讳,“想我恩怨情仇一笔g销,可以,谁饮下这杯毒酒,我就放过你们。”
“表姊……”颜倾辞yu上前游说。
“颜娘莫冲动。”溪岚担心她喝下毒酒,拉住她不松手,左手将人拽过来掩在身后,右手紧握袖中信号弹,忖度着发放的时机。
“沭yan公主,你出身高贵,我b不过你,但我b不过你的,也只这一则了。”慕尘珏0了0旁侧的玉玺,同她商量,“我把传国玉玺给你,你把鸢儿还与我,成不成?”
她其实并不会真交出传国玉玺,她要的,是溪岚在颜倾辞面前露出物yu横流的丑陋嘴脸,她想让颜倾辞看清,她们没什么两样。
“区区si物,何以配得上我拿心ai之人去换。”溪岚还是不si心,一意要劝她回头,“慕姑娘,你才华横溢足智多谋,暂且不谈手段正当与否,你能单靠一己之力走到如今的位置,便足以令人敬佩,此慧根若是用在正道,何愁功业不成?传国玉玺我不要,皇位我也可以拱手相让,只要能让天下百姓安定和乐,我不在乎是何朝代,以及,皇帝是谁。”
见慕尘珏神情有所松动,溪岚拿出袖中信号弹给她瞧,“这是我的后路,我大可不要。”她g脆将信号弹扔向角落,诚恳地看着慕尘珏,“若慕姑娘能善待百姓,我不但不争,还会率众拥戴你。”
慕尘珏为她的气节所折服,深x1一口气,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希望慕姑娘明白,你尚未到万劫不复之境界,始终有回旋的余地……一路行军过来,沿途听闻不少慕姑娘的事迹:为力争nv子入学塾,将不送家中nv儿读书的列入刑罚;为求科举平等,不管男nv老少,一律都能应考;为扳除根深蒂固的迂腐思想,废除裹脚陋俗,倡扬nv子本强……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偏不倚,无可指摘,我们在这世道站住脚本就艰难,既然站住了,又挺直了背脊,就更不该互相磨杀自相削弱,不管是慕姑娘你和颜娘,还是墨台揽月和华年,亦或是我,我们都不该自相残杀,我坚信无论我们中任何一人居于此位,都会利于百姓。”
说话间,溪岚已走上台阶,她接过慕尘珏手上的酒杯,微微抿唇,与其对视,眼神格外真诚,“若必须有一人si才能平息事端,我愿这人是我。”说罢将酒往唇边送。
“七娘,不可以!”颜倾辞大声阻止,见叫不住溪岚,她迅而去求另一人,“华将军,不要让她喝!”
就算颜倾辞不说,华年也不会眼睁睁看溪岚喝下那杯酒,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溪岚快到嘴边的酒,退至龙座后方,瞄了眼三人,道:“你们都是有大谋略的人,谁si都可惜,我就不一样了,一介莽夫,si就si了,动摇不了你们打下的根基。”
“谁许你si在我前面了?!”一直消沉于座上的墨台揽月见华年要喝,突然扑过去,在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扔了杯盏,挥袖转身,帝皇之仪尽显地坐在座上,笑着,“不都是来杀吾的么?吾si,正好称了你们的意。”
华年愕然望着龙椅上风采无双的nv人,“墨台揽月……”
她的心霎时空了一块似的,漏风寒透,身子因恐惧即将到来的别离而失控颤抖着。
“你为什么……”华年走到她跟前,连点她咽喉几处x道,眼眶微红,“吐出来,快吐出来!”
“阿年是在担心我么?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正好,我si了,你就自由了。”
墨台揽月脱去鞋履走下台阶,赤脚来赤脚去,人生从来如此。打开殿门,最后望一眼碧蓝的天空,守在门口的侍卫按刀待拔,慕尘珏远远b了个手势,他们又都收刀不动,动作利落地退下廊外阶梯。
“天怎么黑了。”
墨台揽月贴着门框滑下,一直紧跟在她后面的华年冲上去抱住她,一面安慰,一面扭头求慕尘珏给她解药。
“别求她,阿年,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让外人看见我的si状。”
求索无果的华年忍泪解下披风裹住墨台揽月,将人打横抱起,无视拿刀拦住她的侍卫,大步流星往g0ng外去。
“让她们走。”慕尘珏挥挥手,驱散侍卫的阻拦。
在让人将闻人言舒的尸首拉下去厚葬之际,慕尘珏走到角落,捡起溪岚扔掉的信号弹,捏在手中把玩,走至殿门,望着华年抱着墨台揽月离开的背影,感慨万千,“这世上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有情人分道扬镳,无情人生si相偎。”
“表姊,你可有解药?若有,还请给她们送去。”颜倾辞道。
“你帮她们求我,为何?她们可是你的si敌。”
“我们目的一致,只是阵营不同,说起来,我与墨台揽月并无冤仇,她颁布的许多政策亦是我一直想做的,没她破开这个先例,想来被后世诟病的就会是我们了。”
“我没有解药。”
慕尘珏一言惊到二人,溪岚颜倾辞对视一眼,均担心墨台揽月若出意外,华年该如何是好?
“因为那压根不是毒酒,喝下去并不会危及x命,顶多就是变成个瞎子罢了。”
两句话令人险象环生,二人松了口气,忽闻空中哨响,原是慕尘珏拉开了信号弹,将它发了出去。
“慕姑娘这是何故?”
“你的确配得上鸢儿,b我配。”
慕尘珏丢掉废把,走出廊外,高举手臂,伸出右手,做出五指大张的动作,后又握拳,指向殿内两人,侍卫面se不惑,齐刷刷转身面朝殿中二人跪下去。
一身白衣的慕尘珏孤身走出g0ng门,背影萧条。
“她本可以杀了我。”溪岚道。
明明是稳赢不败的局,慕尘珏却在关键时刻投子认输。
“我的表姊回来了。”颜倾辞靠进溪岚怀里,微微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