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三)
“就是你杀了我帮中之人?”
咚——!一柄b人还高的大铁勺竖杵在地上,铺道青砖被震出些许裂缝。二十出头模样的nv人衣衫褴褛却g净无w,她左右手轮换着拿铁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紧锁着来人,仿佛只要对方一承认,她就会闻风而动一般。
银飞练没被她这气势吓倒,微微一笑,如实答道:“是,是我杀了王逞。”
“你为何杀他?”茳芏见面前nv子样貌端正,不似侽邪之人,本着不错杀的原则,就多问了一嘴。听说这伙人是西域来的番僧,那些喇嘛都剃了头,唯独这nv子长发及腰,虽也穿了僧衣,却实在不像佛门中人,再者西域那帮子喇嘛的品行茳芏也略有耳闻,就算其真是僧人,也必不是什么好僧人。
“实不相瞒,他是我的生父。”
“什么?这么说,你就是杀了自己亲父?那更不可饶恕了!”
“阁下先听我说完再替天行道不迟——他是我生父不假,然我与他早就已经恩断义绝了,我尚年幼时,他好吃懒做不尽养家之责,整个家全靠我母亲一个人支撑,母亲终因劳累过度而去世,他享福久了不愿劳作,暗地里打主意将我卖掉,没多久就赶上战乱,他先是和几个北渊高官签下卖身契,又转手将我卖给穆朝的人贩子,最终携带着卖我而得的钱财逃之夭夭……你说,我不该杀他么?”
“这……”
茳芏神情难堪,竟不知那王逞曾做过这样天理不容的恶事,她放下铁勺,心中已经放弃追究的打算,却也存着一丝谨慎,她反问:“如今si无对证,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银飞练卷起左臂半截衣袖,亮出一个十四字号的刺青,道:“买卖人口为防丢失,都会在人货胳膊上打下标记,这是我被卖后,那穆朝人贩子给我烙下的,如此,阁下可还有疑虑?”
“……”茳芏凑近端详那青紫的印记,片刻后,身子陡然一震,双手吃惊地握住银飞练,将她胳膊拽到自己眼前,“这是……”拿手刮了刮印记,倏尔,茳芏惊喜地抬头盯向银飞练,问道,“阿难姐姐,你是阿难姐姐么?”
“你是?”
“我是小九啊!”茳芏说着卷起自己左臂衣袖,只见她手臂靠近肘窝的地方赫然也有块一模一样的方正刺青,只是银飞练刻的是十四,而她的是九。
“小九,你是小?!你怎会变成丐帮帮主?”
“此事说来话长。”
茳芏没想到这趟寻仇会变成寻亲,她邀银飞练到别处叙旧,银飞练与自己曾庇护过的妹妹欣然同行,二人在长街外边走边聊。茳芏将自己被救后的奇遇说给银飞练听,道自己逃出生天后遇到一位老婆婆,那老婆婆虽然身形矮小,却能扛着两个装果子的重担走十几里路进城贩卖,日日如此,风雨无阻,茳芏说自己能平安出城,就是因为躲在那老婆婆售空的担子里被她夹带出去。茳芏好奇询问,得知那老婆婆竟是个自习武学的高手,尽管t格不佳,却还是凭毅力练就一身横练功夫,不说天下无敌,打跑那些来摊子上捣乱的地痞无赖还是轻而易举的。茳芏心驰神往,拜其为师,一面每日和老婆婆一同扛着果担出摊,一面潜心创立自己的独门武学,老婆婆百岁归天后,茳芏遨游天下,期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实了不少能人异士,她本不是ai揽事的人,要不是这些姊妹兄弟推着拱着让她上任,她打si也不想做什么丐帮帮主。
“你呢,阿难姐姐,你救出我后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跟这些西域喇嘛扯上关系?”茳芏问起这件令她困扰惦记了小半生的往事,她创立丐帮有了些人脉后,曾不止一次地托人去找银飞练的下落,可惜,找便整个中洲大地,就是不闻故人音讯,茳芏一度以为斯人已逝,好在今日老天让她们相逢。
银飞练道:“那日你走后,贩子点人数时发觉少了一个,便严刑拷打余下之人,妄图知晓你的下落,大家伙儿守口如瓶,始终不肯透露一个字,那贩子气恼至极,不禁下了狠手,余下人无一身上没伤的,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侥幸逃过一劫,原本的雇主做见不得光的生意的,见我们身上有伤痕后就临场反悔不买了,贩子没想到自己一时之气会h了自己的生意,再三求情对方都不肯买账,几经开介,贩子把我们卖给了西域来的番僧,我就是跟着那帮番僧才去到了西域。”
茳芏奇怪:“佛教不是不能近nvse?那帮喇嘛买一群nv人做什么?”
提及此事,银飞练心里还是不免一阵恶寒,她皱眉道:“我当时也疑惑,等到了后才知道,他们是在给高僧选买明妃。”
“明妃?”
“就是西域上师的妻子。”
“和尚还能娶妻?”茳芏对那些密宗佛教的规矩不太理解,头次听闻难免惊讶。
银飞练点头,表情深恶痛绝,像在回忆什么深仇大恨,她道:“偏远之地,多的是世人不知道的恶心事,他们买我们回去就是为了给他们的高僧当妻子,被选上的,美其名曰是明妃,实则不过与青楼倌人无异,未被选上的,下场则更惨不忍睹,他们会把余下的人做成r0u法器,至于过程……残忍至我每每都不忍回忆,便也不说出来让你难受了。”
茳芏关切地问:“这么危险,姐姐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银飞练一顿,想起了番僧领她们去西域的路上,那半道儿自告奋勇加入她们的少年nv娘,心田一暖,笑道:“凭我一个人,自然是没本事跟那群一身功夫的高僧相抗衡的,是那个自己把自己卖到队伍里来的少年救了我,不止救了我,她还拯救了西域所有受迫害的nv子。”
凭一己之力救了所有人?如此英勇之举,听得茳芏迫不及待就想认识认识这位算得上有侠义之道的nv子了,她问:“阿难姐姐可知这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银飞练卖了个关子。
“谁?”
“就是此趟来中洲传经授道的西域小活佛——商榷。”
茳芏素来最赏识有所作为的nv子,见银飞练将这小活佛夸得如此神乎其神,她不免起了想见她一面的心思。
银飞练引茳芏到客栈拜会小活佛,推门而入,茳芏总算见到了这位年青有为的西域权力之巅。
“你就是商榷?”茳芏将打坐念佛的少nv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果然年少有为。”
小活佛睁眼,下地站立,与茳芏平视,盯了眼她手中拿着的铁勺,笑道:“中州第一高手,用的兵器却是这样奇怪平常,能杀得了人么?”
茳芏本来把小活佛当个寻常孩童看待,听她开口动辄就是杀人之类的字样,神情一肃,知晓对方不简单,回道:“功夫独到者,哪怕赤手空拳,也能叫敌人吃不了兜着走,我打造这柄铁勺,不为杀人,只为教化。”
“好个只为教化,施主不是佛门中人,却天生具备佛x,如此天分,不皈依佛门可惜了。”
“多谢了,我这人自由自在惯了,让我不准喝酒吃r0u、不许骂人打架,我可忍不了。”
小活佛淡淡一笑,抚袖而曰:“修我密宗佛法的话,就没那么多规矩。”
茳芏或讽或蔑,“是啊,我还是头次在僧人口中听到杀人二字。”她将铁勺扛在肩上,转头对银飞练道,“姐姐,我俩既已重逢,不如你随我一同离开,丐帮虽b不上她们佛教富贵,但有我在一日,吃穿用度方面必不会短着你。”说罢又扭头挑衅小活佛,“姊妹之情深如海,你不会不成全我们吧?”
见她无心投效自己,小活佛利落转身,坐回蒲团上,宽大的深红袈裟扬起又落下,尘埃落定那一刻,就听她说:“我从不强迫别人,是走是留,你们自便。”
银飞练神情一恸,任茳芏怎么拉都不走,定海神针一样杵在原地,直gg望着小活佛的背影。
茳芏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怪异气氛,并未多想,以为银飞练是怕对方秋后算账,安慰她道:“姐姐放心,我已非从前那个靠你搭救的孱弱孩童,如今我武功也算小有所成,定护你无虞,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不,小九。”银飞练打断茳芏,“你走吧,我是不会同你走的。”
“阿难姐姐?”茳芏疑惑,以为是商榷给她下了什么降头。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阿难了。”回忆起悲痛过往,银飞练不由地苦笑,在目光触及到小活佛时,才染上一丝希冀向往,“被上师救下后,阿难就已经si了,我如今是重获新生的银飞练,正如上师所述,只有切掉腐烂的过往,人才能涅盘重生,是她给了我重头养育自己的机会,我是不会离她而去的。”
“姐姐?”
“小九,不,茳帮主,多谢你一直记挂着我,可人生总是要往前看,不是么?”
茳芏一愣,低头叹气,“我懂了,我不强迫你了。”倏尔又抬头,与银飞练对视,双眸中的炙热与真诚犹如滚滚岩浆,极易烫化人心,“但你永远是我的阿难姐姐。”她亦有她的坚持与提防,眼神锐利地盯向小活佛,道,“若是姐姐日后有难,尽管到城西破庙找我,闻之必来。”
茳芏走后,银飞练踱步近前,蹲身下跪,问小活佛是否真舍得让她离去。小活佛老僧入定,闭目凉薄开口,称人生来便是赤身而已,从来就没有谁离不了谁的道理,何况是她,就算身边之人悉数叛离,她也绝不落憾。
听闻此话,银飞练非但不寒心,反而心疼起对方来,人不会生下来就如此绝情,更何况是人中之圣的nv子,把一个nv子b成这般无情无义淡薄冷酷的模样,该是历经了何等不平事,才会这样不敢信任任何人?她忍不住凑近,强忍着抱小活佛入怀的冲动,身子僵y道:“在下徒面前,上师可以不这般要强,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下徒也不会……”
“够了,出去。”小活佛打断她的含情脉脉,无情赶人。
银飞练合门退下,心中越发好奇小活佛的经历,她在西域被救下辗转多处去到哲蚌寺时,小活佛就已经是小活佛,但就她在西域的见闻来看,nv子当上活佛,必不是容易事,更何况还是个不属于当地的中州nv子?思来想去,当夜,她提了两坛烈酒去犒劳几个呆在寺里时间最久的喇嘛,灌醉他们,旁敲侧击着从他们口中套话,这才打探到了有关小活佛的过往。
多年以前,在她被人贩子卖到西域时,小活佛还不是小活佛,那时少年不过十岁左右,名唤商榷,听说因战乱没了家人,满门无一活口,为求生存,她自愿将自己卖给西域番僧。临近寺庙,商榷半夜杀了押人的番僧,放跑了所有被买过来的nv子,这些当时银飞练亲眼所见,必没有假,她逃走时要她一起走,商榷摇头,称自有去处,让她们各奔前程,此后的事银飞练便不得而知了。如今才晓得,她当初不仅未走,还主动找上了哲蚌寺,自请要做明妃。
去中洲购置nv子的番僧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被杀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几个男活佛耳里,然而他们丝毫没有怀疑是眼前这个少年下的手。周边百姓家早就没了nv儿,明妃后继无人,眼下有个送上门来的,三个男活佛商议一番,决定同娶商榷共用一人。商榷没有拒绝,欣然答应。
但是成婚当晚,三个男活佛被弟子发现暴毙于新房中,尸身g瘪,形同骷髅,si后筋骨尽断,关节扭曲,r0u身被摆成了诡异的梵文纹样。商榷盘腿坐于三个尸首中央,面se红润,神清气爽,见人进来,庄严宣告自己是般若佛母下凡,为正法纪,救西域子民于水火,倘她登上大宝,必会毁掉地契、还田于民,凡她座下信徒,人人都可有自己的田种有自己的屋住。
原为高僧阶级亦为三个男活佛亲信的弟子听后不顺从,商榷还未动手,他们就被哲蚌寺的佃农捆作一团绑到日头底下曝晒而si。佃农们问如何相信她,她还是个小娃娃,毫无势力,怎么对付其它寺的那些僧人?
商榷淡淡一笑,反而指了指这些佃农,说她们就是她的势力。
后续果然不假,别的寺的佃农听闻哲蚌寺新任nv活佛大肆放田,纷纷拖家带口地来投靠她。没了廉价苦力,其他人的农田都荒废了,甘丹、se拉等寺的僧人不悦,聚众前来哲蚌寺闹事,商榷以一身诡异的功法打败他们,守得寺庙安定,趁此推行了自己的举措,兼并了他们的田地,让所有佃农都有自己的地可种,紧接着又为被迫害的nv子伸张正义,将那些荼害少nv的男僧活剥放血,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割了他们的下t做成r0u杵,送于其余寺庙以示警戒,自那之后,再无人敢用少nv制作r0u莲。商榷名声远扬,势力也日渐大了,连西域皇室都要仰她鼻息而活,还曾特意降旨,正式封她为西域活佛之首。
西域怀恨在心的僧人打不过她,只能以其推行的佛法与传统密宗不同而抨击她居心不良,造谣她是中洲歼细、妄图颠覆西域佛教,贼喊捉贼的番僧据此称她为——邪佛。
正逢冬至,旧都的天格外冷,往屋外地上倒盆水,无须多时,那水就能结成冰。
溪岚与颜倾辞前日便抵达此处,溪岚下令全军驻扎在城外十里地,她与颜倾辞商量着今日先来城中打探一番,二人漫步在旧都街上,眼见此处虽不b前朝时的繁华,百姓却过得太平和乐,赛过那些战乱之地太多,二人心中对这丐帮帮主茳芏的信任不免又添了一分。
“咳咳。”经过一个巷子,冷风扑面而来,吹得颜倾辞通t泛寒。
“可是冷了?”溪岚紧张无b,脱下自身斗篷披在颜倾辞的裘衣外面,关切道,“这样可好些了?”
“给了我,你穿什么?”颜倾辞要将斗篷还她。
溪岚不许,“我有棉袍,一样暖和,这斗篷本就是外衣,我t热,刚才套着它捂出一身汗来,给了你倒轻松得多。”这套说辞本就是搪塞颜倾辞用的,她那样聪明,定也能看穿自己的谎话,怕她推拒,溪岚赶忙扯了个新话口儿,问,“我们途径樊村之时,你为何要将墨月和两个小丫头留在那里?”
颜倾辞知道她说谎是为了自己好,遂也不追问,顺着她的问话说道:“因为宴大侠在那儿,我们留在樊村的猫儿狗儿她都能照顾得白白胖胖,可见不是真的无情之人,相反,她b谁都重情重义,我托她照顾墨月她们,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宴大侠也必定会尽心,墨月她们跟着她,总b跟着我们去战场冒险好。”
溪岚点头,颇为认同,墨月和两个小丫头,一个未经训教,两个年幼t弱,跟着她们颠沛流离已是不易,怎能让她们再涉足战争之地?留在樊村也好。
说到樊村,颜倾辞就不得不提那件趣事儿,“这趟回去,我们院子里栽种的作物成熟不少,宴大侠却是没变,还是不领落归途的情,还有一桩没变的……听说樊寿赌瘾未戒,又欠了一百两,半夜偷了家底,想去镇子上的赌坊翻本儿,结果月黑风高的看不清路,不知被什么绊倒,顺势跌进了道旁的河里,沉下去就再没能上来。”
“我忙于军务,倒是未曾听闻这件事。”溪岚心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樊家的孤儿寡母,樊寿烂赌成x,si不足惜,只是可怜了樊家的nv人们,“樊寿偷得家里的银子定也跟着沉在河里了,那樊家如今岂不是一穷二白?她们要如何生存?”
颜倾辞温柔一笑,以不愧是自己心仪之人的眼神看向溪岚,安抚道:“我既听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又给了她们二百两银钱,再一并雇她们到当地的颜氏商号里做工,她们此后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没了个累赘,反而更轻松些。”
溪岚牵住她的手,由衷钦佩道:“还是颜娘想得周到。”
“那日我还瞧见了我们当初为樊家侧室接生的nv娃,养得珠圆玉润、白里透红,一见到nv子就咯咯地笑,见到男子就哇哇地哭,有趣极了。”
“樊桃芝?”
“对。真好啊,初生的小娃娃就如同一捧未定x的黏土,长辈怎么捏,她就会长成什么样。与樊家那侧室对话间,我觉得她非b常人,就将一本集我半生领悟心得的拓书留给了那侧室,让她凭那上面的教nv儿,可千万别按世俗的那套规矩教,不然好好一个nv子,该教成蠢驴伥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