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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皎皎,如今他侧室也娶了,你几时与他和离”

 

越初云在房中练字,太专心致志,连靳尘从后面抱住他都没察觉,回头又看见靳尘剃光了头发,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靳尘忙抱住他哄,“皎皎,别怕,是我。”

越初云仔细瞧了瞧靳尘的光头,有些不悦,“没事你剃头发做什么?要出家不成?”

“师父说我每日去他那练功,他每每看见我这烦恼丝就心里不痛快,索性帮我剃了。”靳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顶,“剃了也好,夏天到了凉快。”

靳尘在市集上与伽叶大师有了一“面”之缘,临别时他留下一串佛珠做谢礼,让靳尘得空去泓元寺找他。迦叶大师云游四方多年,回到熠都许多人便不认得他了,放到十年前,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想拜他为师。只是这样也好,他觉得与靳尘有缘,愿教授一二。

伽叶原本也只是想教靳尘些功夫防身,岂料发现靳尘骨骼惊奇,极适合练武,便主动问靳尘是否愿拜他为师,靳尘自然愿意,当即跪地磕了头,又犹豫不决,问伽叶是否介意他是东澹人。

伽叶哈哈大笑,说他才不管靳尘是什么人,拜了师就是他的好徒儿。

自此,靳尘每日早早劈完了柴,都要从城南赶到城北,伽叶不止教他功夫,还教他认字,让他多多诵读经文。

靳尘一向好学,对待这两件事都很认真,对伽叶也极度尊敬。从前肚里没食,为了一口吃的什么尊严都可以不要,如今衣食无忧,心里又牵挂越初云,自然也不想再做浑浑噩噩,无知无昧之人。

只是这样一来,他待在南苑的时日就少了许多,有时练武累极,甚至直接宿在伽叶的禅房内,翌日一早才赶回南苑。

越初云对此甚为不满,又很羡慕靳尘可以出去,但凡他是个乾元,也不至于日日困在内苑。

越初云喜怒形于色,靳尘心细如尘,怎会不查,开口哄道,“师父今日帮我剃头发,还问我愿不愿意出家,我说我有心上人,早晚是要成婚的,不能出家,皎皎,你在写什么?”

靳尘低头一看,十个字不认识五个。

他指着那些不认识的字问越初云,越初云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告诉他。

这是表达想念情郎的诗句,他还在生气,怎可能告诉靳尘?

靳尘也不啰嗦,直接就打横抱起越初云上了床。

“你个小和尚做什么?”越初云不自在地看着靳尘,“回你的柴房去。”

靳尘知他口是心非,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明知故问道,“皎皎,你真想我走?”

“你走你走。”

“那我真走了?”靳尘佯装要走,又被越初云拉住了衣袖。

越初云羞于出言反悔,便带着怨气地看着靳尘,靳尘知道见好就收,忙去亲越初云,一来二去,两人又如胶似漆一般。

越初云趴在靳尘的胸口,“你就这么喜欢跟着你师父学武艺吗?”

“喜欢。”靳尘眼睛亮亮的,“师父待我很好,不止教我功夫,还教我读经认字,给我讲解佛法,皎皎,那当真是大智慧,让人心平气和,欢喜自在,我自然知道你也待我很好,可这种感觉很不一样。”

看靳尘这样子,越初云心生惭愧,他与靳尘是情爱,而迦叶大师给靳尘的,却是传道受业解惑,怎能相提并论,他也断然不该为此拈酸吃醋。

即便靳尘为生活所迫,走过几年歪路,干过小偷小摸的事,但仍然一心向善,有迦叶大师这样的长者悉心教导,是再好不过了。

“你喜欢那就常去吧,说起来你有没有给大师拜师礼?”

“拜师礼?”靳尘听得坐了起来,语气带着自责,“我不懂礼数,不知道要准备拜师礼,皎皎,该送些什么好?”

“你也别放在心上,依你师父的性格,自然觉得你在市集上请的那碗面便是拜师礼,也不会计较这些,但我们北泽尊师重道,总是要给拜师礼的,一来你没有金银,二来迦叶大师是出家人,不在乎这些俗物,这样,你去市面上买些布料回来,我替你做些鞋袜,对出家之人来说这些东西是最实用的了,只是不知道你师父的脚多大。”

“这个容易,明日我留心些就是了,皎皎,你真好。”

过了几日,靳尘向迦叶大师送上自己的拜师礼,礼轻情意重,这些东西又实用,迦叶大师觉得甚合心意,还夸手工好,针脚密,不像市面上买的那些,问是不是靳尘心上人做的。

靳尘点了点头,在师父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迦叶大师笑他,问什么时候把心上人带来给他这个师父瞧瞧。

靳尘倒是想,只是在师父面前也不好妄语,便只说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迦叶大师看他这个不自在的反应,隐隐觉得不对劲,只是他一个四大皆空之人,对这些情爱之事也不便过问,仍然像往常教靳尘练武与念经。

泓元寺有个规矩,来学佛法和武艺之人都要在寺里干活,或是洒扫,或是为僧人洗衣做饭。迦叶大师知道靳尘在大户人家做工辛劳,便说免了这些功夫,但靳尘每日还是会在练完功之后劈柴生火,亲手给迦叶大师做一餐斋饭。

他手艺好,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能做得有滋有味,伽叶感慨东澹人既能吃苦又手巧能干,天可怜见,生在了如此乱世。

“师父,你去过东澹吗?”

“十年前去过一次,泓元寺不缺香油,那时东澹在打仗,又闹饥荒,听闻百姓易子而食,我便随师父和师兄弟一起去布施,结果遇上流民,抢走了我们的干粮马匹,还杀了我两个师兄弟。”

靳尘低下了头,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东澹人的确干得出来。

“徒弟,即便如此,为师也不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是东澹百姓天性本恶,你也不要这么觉得,只是世道所逼而已,你也是东澹人,不就很好吗?”

“师父,从前我为了活命也偷过东西,我……没你想得那样好。”

“偷过便偷过了,以后别再犯就行了,行将饿死的人呐,和牲畜没有分别,像我等生在太平盛事,幸运如斯,又能置喙什么?何况你从前既不识字,也不懂佛法,朝不保夕,行差踏错也是难免。如今识了字,也懂了些道理,就应该知道人活在世,不是指着一口吃的就行的。”

靳尘点了点头,“师父,我明白的。”

他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闷闷不乐,他和越初云做出偷情之事,与猪狗之辈没有区别,若让师父知道了,定是会失望的。

刚和越初云在一起那会儿,总像两只贪吃的馋猫,恨不得终日在床上厮混,如今靳尘每每想到越初云是他人的妻子,便会分神。

越初云也察觉到他不专心,事后问他怎么了,靳尘便把自己心中所想全说了。

“皎皎,如今他侧室也娶了,你几时与他和离?”

“你太急了。”越初云不是没筹谋,只是这才过了多少时日,自己这个内君也不在侯府内住着,压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贸贸然去提和离,怕不是又要被薛琮推脱过去。

“从前不知礼义廉耻也就罢了,如今跟了师父,若让他老人家知道我与有夫之人偷情,定会将我逐出师门。”

“那怎么办?再不知廉耻的事也做了,你若不满意,早日找个身家清白的人算了,何必与我这出墙红杏在一块。”

“皎皎,我不是这个意思……”

越初云也不矫情,靳尘为了这事时常心虚,难道他就全然不介意吗?敢不敢偷情是一回事,愿不愿偷情又是另一回事了,若能光明正大地长相厮守,谁想这么偷偷摸摸,朝不保夕的。

“阿尘,明日我让丹书陪我回趟侯府,你别心急,早晚我会恢复自由身的。”

靳尘听越初云这么说,心里不免内疚,“对不起,皎皎。”

“好端端地又道什么歉?”

“都是我没用,还这样逼你。”

“说什么逼不逼的。”越初云手指穿过靳尘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你对这件事情在意,证明对我是真心,否则换了旁人,只管逍遥快活,何必想这些劳什子。”

“前几日在寺里练功,见到桃花开了,开了好大一片,好漂亮,师父说爱花不折花,我就想着要是能牵着你的手,带你去看看就好了。可你是主子,我是下人,那又是佛门清净地,也只能想想。”

越初云听了这话,心里不免也化开淡淡的苦涩。靳尘说得乱七八糟,他却一下子懂了。

他下定了决心,管什么合不合时宜,哪怕和薛琮撕破脸,他也不要做这个世子内君了。

翌日,越初云不管丹书劝阻,一早就去了侯府找薛琮,只是没想到薛琮不在府内,问了人才知道西浔犯境,偷袭北泽军营,薛琮临危受命,前去压制。

这真叫无可奈何,毕竟薛琮是去保家卫国,越初云难道还能在这种时候拿这些事情去烦他吗?只是越初云没想到,薛琮这一走,就是三年。

越初云提着一盏灯笼在巷子里穿梭,他甚少来平民的居所,七拐八绕,又问了几个人后,他终于站定在一间小院子前,敲了敲门。

隔了一会儿有人开门,靳尘一看是他,赶紧把人拉了进去,在掩门前还反复确认周围没有旁人。

“何必这么紧张?这里这么远,没有人认识我。”越初云把灯笼放好,将身上的毛领斗篷脱掉,“何况你住在好里面,我找了半天。”

“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靳尘去摸他的手,果然冰凉,赶紧用自己的手捂了捂,“早知道就不告诉丹书我住这儿了。”

越初云笑眯眯地看着靳尘,“你告诉丹书,不就等于告诉我了吗?”

靳尘这才发现越初云似是有些醉意,“你喝了酒?”

“喝了几杯梨花酿,今天去侯府给侯爷祝寿,听说薛琮下个月就要回来了。”越初云靠在靳尘怀里,撒娇似地蹭了蹭,“这次是真的。”

靳尘抱着他拍了怕,叹了口气。

北泽强盛,又一向与西浔交好,谁也想不到这场仗会打三年,听说西浔新上任的国师会妖术,养了一支诡军,善用阵法幻术,士兵个个刀枪不入,昼夜不眠,三年前,西浔偷袭,尊称为北泽战神的玄大将军万箭穿心而亡,从此北泽与西浔结下血海深仇,彻底决裂。

薛琮是禁军统领,职责本是保天家平安,可玄大将军和次子三子皆战死沙场,圣上实在不忍心玄大将军的长子再有什么差池,便派了极为信任的薛琮上前线,薛琮不是贪图享乐之人,本也有征战沙场之心,只是没想到僵持了三年,不仅没击退西浔,还折了条右腿。

北泽损兵折将,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便派文臣与西浔讲和,西浔也坦白,直言想要边境的十座城池,圣上思索再三,最终允了,薛琮才得以回熠都,回家。

这一让步,中洲局势大变,终将成为后日的祸端。

听闻薛琮不满让城,写了好多奏章,愿与西浔再战,全都被驳回了,圣上为了安抚他,还封他做了临城侯。薛琮不过二十出头,不用袭爵就成了真真正正的侯爷,本是无上荣光,朝堂之上却也有人非议,说他守城三年,不能赢那西浔便是输了,真乃无能之辈。

殊不知这三年,不管是薛琮,还是边境的部下,都过得如履薄冰。

帝命难违,薛琮再不愿意,也是要回熠都的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圣上正值壮年,身子却不大好了,因此行事也甚为谨慎,而太子年幼,宣王势力日涨,听闻隐隐有夺位之意。

丹书的一片真心没能等来郑湫,后者最后还是娶了一位名当户对的小君,而薛府的老夫人在去年寿终正寝,薛琮因在外征战,没能回来尽孝,越初云毕竟是薛琮的正妻,便回薛府住了一段时间,协助料理后事。

薛老夫人生前极为厌恶公子无垢,早早放了话说如果有日自己去了,不用公子无垢服丧,横竖薛琮也不在府里,这公子无垢竟就真的在薛府办白事的那段时间,买了间大宅子搬出去住了,叫老侯爷和夫人气得不轻。

靳尘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了南苑,他跟着迦叶大师学武不过两三年,便功夫了得,在师父的推波助力下,得了份教小孩子武艺的差事,这些年北泽人更恨西浔人,对东澹人没那么厌恶了,而东澹那个只知享乐,不管百姓死活的国主被义兵杀了之后,各地豪强四起,竟也形成了多股势力,这样一来,东澹反倒没有以前国主还在时那么柔弱可欺了。

靳尘做事认真,手脚干净,对小孩子也极为可亲,最初的确有父母介意他的出身,不过后来见自家小孩子都喜欢他,也放宽了心。不多时,靳尘便攒够了钱,给自己买了间小院子,听说闹鬼,但胜在便宜。

“我和丹书说了,今晚不回去了,他会替我打点的。”这些年总有这个事那个事,靳尘执意要离开南苑的时候,他们俩当时还吵了一架,可后来也就和好了。

靳尘今年刚满二十岁,这些年吃得饱穿得暖,有越初云,也有师父,和刚来北泽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不仅身姿更挺拔高挑了,五官也张开了,剑眉星目,实在是英俊,走在路上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在一户富商人家教功夫时,被这家人的小坤泽看上了,主人家胳膊拧不过大腿,又对儿子十分溺爱有意让靳尘入赘为婿,靳尘好说歹说推辞了,只说自己不配,没成想这家人的小坤泽还对靳尘死缠烂打了一番,被靳尘的“老相好”丹书撞见,回去告了好大一状,越初云倒是淡淡的,没有说什么。

靳尘决绝,宁是辞了这份差事,那户人家嫌儿子这样丢人,管教了一番才消停,这些事靳尘也都和越初云一五一十说了,越初云也不发作,说靳尘犯傻,放着清白人家的好小君不要,与他这个荡夫厮混。

靳尘说自己遇见越初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自然是心也给,命也给,管旁人好到天上去他都不要。

这三年说苦不苦,但也煎熬,越初云将婚服都做好了,却总也等不到穿上的那一天,这次薛琮回来,不管什么他都要坦白了。

若不是自知有愧,想要保留薛琮的脸面,断不会拖了这么些年。

“等他回来了,我好好与他说。”越初云抬头亲了亲靳尘,“阿尘,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前尘往事我也放下了,他为国为民吃了三年苦,又丢了一条腿,即便这样,还被人非议,我不能再让他为了我再被人嘲笑。”

“皎皎,都等了这么些年了,难不成还等不了这几天么?”靳尘摸了摸越初云的头,“算了,不说这些,我去给你打水擦擦脸。”

越初云打了个哈欠,也困了,两人梳洗完便倒在床上一同睡了,一夜好眠。

翌日,靳尘早早就起身了,弄了些清粥小菜和越初云一起吃早饭,然后送越初云回了南苑,刚到门口便有丹书接应,对外只称临城候快回来了,小君去寺庙里祈福,住了一晚上。

二人临别依依,还在丹书面前你侬我侬的,丹书这么些年了还是看靳尘不大顺眼,硬是把越初云拉走了,让靳尘快滚。

靳尘悻悻然走了,丹书回头一瞧,他家小君还在傻乎乎地挥手。

“哎呀,小君!”丹书推着越初云往里走,边走边说,“侯爷都快回来了,别这么沉不住气。”

“丹书,盼了这天盼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别人家小君都是盼郎归,你倒好,盼郎归,好和离,和离寻情郎,从此不返乡。”

越初云被丹书逗笑了,他和靳尘商量好了,等拿到和离书便离开熠都,人人都传宣王虎视眈眈,薛琮忠于圣上,若宣王轻举妄动,他定不从,可宣王侧妃正是他越初云的亲弟弟。

说是侧妃,却是如今宣王府当家做主的人,宣王本就对越初雪极尽宠爱,成亲没多久,越初雪便有了身孕,王妃是个不好相与的人,自己没有生育,自然容不下越初雪,只是越初雪这般玲珑剔透,略施小计,便让宣王发现王妃有意加害,自此对王妃厌弃,送其到寺庙修行了,而后越初雪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宣王亦是喜爱不已。

“要说还是二公子有本事呢?我看,宣王爷迟早把二公子扶正,让咱们小公子做世子呢。”

“丹书,这样固然好,但你也别把这话挂在嘴边。”越初云朝丹书摇了摇头,“阿雪怀孕的时候,我多担心,怕宣王妃欺负他,怕他跟我一样,好在王爷对阿雪上心,把明刀明枪都挡下了。”

“谁说不是呢?”丹书没有再说了,实则心里想着,若当初薛琮对越初云有这样的心,哪里还会有后续这些事。

只是同人不同命,越初云和越初雪虽是亲兄弟,想要的却不尽相同。其实宣王对于越初雪,是宠大于爱,他不仅爱越初雪的美貌,更爱越初雪的手段,这些年越初雪也不只是养尊处优,私下里帮宣王打通了不少环节,宣王做起事来才得以事半功倍。只有这样的人枕边人,才是能和他一起走下去的人。

越初雪喜爱权势,若拿薛琮和宣王比,他绝对更想要后者,因为后者想做君,而前者只能称臣。

这些野心,这些追求,都是越初云没有的,可以说他简单,也可以说他没出息。

约莫七八日之后,薛琮回来了,没有回候府,而是直奔公子无垢如今的居所。

日上三竿,公子无垢才睡醒,枕边是仍在梦中的薛琮。

三年的沙场征战,尔虞我诈,把薛琮从一个丰神俊朗的小侯爷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瘸子君侯,每日不是醉酒就是拉着他胡闹,哪里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公子无垢有些头痛,皱着眉翻了个身。

他对薛琮本也没有多少真心,和勾栏瓦舍里的坤泽女子攀附达官贵人无甚区别,以往薛琮是何等倜傥,如今又是何等颓唐,怕是半点也指望不上,自己若一直做这么个临城候的侧室,当真是无甚意思。

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召人伺候他沐浴梳洗,又仔细吩咐了,若临城候起身问了,只说他去寺庙礼佛。

薛琮这一妻一妾,虽是不和睦,也未曾见过面,但偷起情来,竟然都是一套说辞。

薛琮睡到下午才起身,让人伺候他洗漱,又问侧君去了哪儿,这是公子无垢置办的宅子,下人都是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按照吩咐说了,薛琮也未曾起疑。

这处地方被公子无垢布置得极好,雅致清幽,后院有一片竹林,还蓄养了家伎奏乐唱曲儿。公子无垢已不是乐籍,有时也给薛琮弹琴,如斯温香软玉,薛琮却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么。

床榻上与公子无垢耳鬓厮磨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少年时的那种心动。

其实他也知道公子无垢并不像自己待他那般待自己,他只是不在乎,而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在乎。

被西浔人折磨了三年,时刻都要提防周围人是不是间谍,身边有没有探子,真情假意他都太熟悉了,所以他知道,公子无垢即便对他笑意盈盈,千依百顺,也只是敷衍。否则凭他在公子无垢房里的过夜次数,断不可能至今还没有动静,定是暗地里喝了避孕的汤药罢了。

这个人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或许也不在任何人身上。

看破这些之后,又想到如今的处境,薛琮觉得很没意思。自从回了熠都,他就闭门谢客,沉迷饮酒,像是一刻都不想清醒,薛侯每日派人传信,用词越来越严厉,能骂的词儿都用上了,薛琮还是一次都没回过家,久而久之,那些信笺薛琮也懒得看了,只是这么一来,越初云送来的信笺也没被拆开。

薛琮有时候也会想起越初云,在边疆的时候和将士们闲聊,每每听起他们说自家的小娃娃如何可爱聪慧,薛琮心里免不了愧疚和万分后悔。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早就会走路会说话,会喊他爹爹了吧。

做梦,都是做梦,应有此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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