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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正文小水微,小长蛋)

 

宋世安那张脸自上而下俯视着裴文言,好像定影时在天穹底片上的黑白反片。少年还在因为体力消耗过度和肾上腺素的过度反应而喘息,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好似挑选砧板上的肉类,他的眸光跃溅在裴文言发花的视野里,那张脸却对焦似的越发清晰,不知过了多久后那个身形才同样离开了他,血渍在走出一段后就因为止血而消失,裴文言躺在地上,从头到尾发不出一句话,舌面被震骇压在齿关里,心脏却无休止地好似要挣脱胸腔追着那人而去。

——他知道那人叫宋世安,裴文言稀薄的人际关系里一个行事匆匆又互相不屑一顾的人影。

这个人影在脑海里由模糊变为清晰,从黑白染上红色,最后变成光怪陆离的彩,似乎突然压过所有人的色调,包括他自己的。

裴文言后知后觉的又干呕起来,生理性泪水冲淡了眼前的色彩又带来模糊的雾气,少年抹了把脸,身上没什么感觉,宋世安的那一耳光甩的他半张脸火辣辣的疼,那人手上的血粘在他的头发上耳朵上脸颊上又流进眼睛里,构成视野里荒诞如梦中般的红。

回忆里好像宋世安永远都是先走的那个,轻快的背影色彩分明,留下裴文言黯淡又狼藉的人形,场景往往是一个两个干枯的夜晚,被遗落的少年在夜里踽踽独行,尽可能的抹消一切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从地上拾起碎片,拿东西擦掉血迹,收拾多了就懒得弯腰,于是裴文言四肢着地寻找,然后吞吃掉那人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像野兽朝拜他的君主,像信徒咀嚼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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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高二的一个极其平凡的夜晚,宋世安被那个喝多了的炮友约出来见面,结果那人想强奸他。宋世安丢了只酒瓶还弄出动静求救,但最后他自己拿拳头里裹着的钥匙锤了流氓n多拳,顺便把那个见死不救但是似乎全程旁观的人一记耳光扇趴下了,那是两人第一次正面……但并不正常的接触,好像什么糟糕的基酒,在岁月和命运的恶意手法里调配出醉人的毒香。

那张脸有点熟悉,后排角落里一个有两分姿色没什么脑子的书呆子,他都懒得搭理,但这窝囊样子宋世安是第一次见,他都觉得好笑——而且那一巴掌好像把他打傻了一样。他晕血吗?还是单纯害怕酒疯子,或者害怕黑社会互殴?

父母不太管他他也懒得去问候,宋世安一个人去了医院包扎,回来扯淡说心情不好砸酒瓶子划坏了手,宋明钊他们只是过问了下身边人这两天儿子的状态就请好家教随他在家待着了。

便宜男的是校内的一个快毕业的学长,这事不光彩,他也没听见风声,出于报复心作祟那人最后被他逼得退了学,他不止一次怀疑过父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而且暗不做声的支持他每一件荒唐事,不然怎么能在为所欲为的同时只付出相对不大的代价又能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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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安闻见他家车库里带点潮气的汽油味,前座的白鸽像鸟一样早已飞走了,宋明钊也没喊他起来,站在车外边划着手机抽烟。他爹烟瘾不大,一觉睡下来烟也燃了三分之一,听见他起身的动静还替他拉开车门,宋世安被车库的低温激的打了个哆嗦,父亲把一只手覆在他肩头,拉着他上楼。

少年在电梯上行时看了眼手机,白鸽早已回了信。

“今天真的是你值日?”

“托了王娜。”

宋世安想想那个小小的背影,心说那怎么今天只有她一个人,而且那女的也不是王娜。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意这个,但裴文言这人不太和人多搭话,他俩一块显得有点奇怪,但宋世安也说不出哪里怪,就抛开这个问题回头收拾东西洗漱,一夜无话。

闹钟。

闹钟。

闹钟。

裴文言习惯于让闹钟多响会,这种吵闹在只有一个人的出租屋里不多见,他也需要这种噪音来让意识回笼。房子其实是标准的家庭间,但是父母装修完后从来没有回来过,他除了打扫时都不会去那个布置好的父母的房间里,只有严伯偶尔会来坐坐给他带点吃的。

他自己会下厨,刷到什么做法也会跟着复刻。裴文言饭量不小,食欲却不旺盛,盘子里是昨晚弄好现在加热的面包火腿片和煎蛋牛奶,裴文言张嘴,一口下去小半顿早饭,然后很慢很慢的咀嚼,盯着桌上空空荡荡的花瓶出神,窗外晾衣杆子上那件校服外套和他自己的几件衣服在高楼的风里翻飞,透过封窗的栏杆,像群飞不出囚笼的鸟。这片地方永远是一样的天,外头是小区的围墙,一条河静静地淌过去,电瓶车,汽车,货车零零落落地在外奔驰,外头居民楼的灯又亮起来几盏,他确认了一下家门钥匙,把宋世安的校服叠好,想了想又去父母房间的衣柜底下,翻出新衣的袋子套上放进书包,把手机照例藏进暗格里,妥帖地出了门,照例先跑去看严伯。

宋世安坐在教室里,必须得早点去上学,但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真的很无聊,少年在课外的辅导作业上画圈圈,涂黑一个个文字上的口字旁封闭来打发时间。

为什么教室里有那么多卫生要搞?

昨天那个女孩子甚至比他到的还早,吭哧吭哧拿着拖把搓一片地方,裴文言被踹倒的课桌椅已经照例回归整齐,只不过大多数书本都还没分门别类放回桌肚里。有几个人陆陆续续进来时有的没的聊着天,到处是热腾腾的早餐气味,宋世安推开窗享受风吹,外头鸟叫和学生的交谈细细碎碎冲进耳朵里,他正歪头打瞌睡,不知不觉挨到早读,然后是上课,旁边小弟找他搭腔,他回头时瞥见裴文言的书桌上还是堆得小山高,以往的干干净净好似变成无人打理的荒草丛生,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二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课,老师环视了一周,皱起眉:“裴文言呢?”

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卧槽他个闷比居然逃课了吗。

宋世安想了下,突然抬手:“他请假了。”

老师:啊,这样,行。

于鹏:?

唐祁:?

这哥不是平常除了爱和他一块跑厕所之外根本不带搭理他的吗。唐祁总觉得他们老大总是带着瞧不起人的味,裴文言这种书呆子他们也瞧不上,平时就喜欢拉他做点苦差事,跑腿买水什么的,不过宋世安本人好像嫌他脏似的只使唤于鹏几个,除了白鸽的去向他有时候会关心一下之外也没听他打听过哪个人……等下,上一次他专门打听的好像就是裴文言,那时候他们还奇怪呢。

他们这群人平常不缺钱,以前倒是有些人看裴文言被欺负试着去要保护费蹭点好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了了之了。

宋世安除了那句话之外就没什么动静,坐在位置上安静的听课,唐祁和他是旁桌,上着上着课开始走神,借着玩笔的动作偷偷打量他老大。

好伟大的一张脸,好不近人情的一颗心。他在心底叹了一下,这个角度看不见宋世安侧鼻梁上那颗小痣,班里的眼镜崽实在太多,显得这张眉眼醒目的侧脸格外干净。宋世安上课不爱做笔记,垂着眼更多的是在发呆……还有偷偷写他下节课要交的语文选择题练习。

那人似是有感这探究的眼神,望了下左手腕子上的手表,侧过脸来时那点小痣正好盛在唐祁视野里,宋世安挑眉无声地笑了下:“你他妈的想尿还是怎么的,看我干嘛?”

——旁边有人好像没绷住笑,唐祁收回眼,老师往这个方向咳了一声,不主动说话没人敢瞎打听,所以宋世安一直沉寂到下课。

下课时宋世安也没抬头,他好像有点犯困,歪在书桌上把两门课的作业都摊开,这写一道那写一道,有些题目明显是懒得做就蒙上去,突然一个小影子挡在他面前,宋世安没起身,抬眼看过去,是那个做值日的女生,班里女生好像最近都有点避着她,连这种来搭话一样的动作旁边都没个女生陪着。宋世安懒得问话,姑娘拧着衣角半天,突然嗫嚅着低声道:“……你没把他怎么着吧?”

宋世安:“?你谁啊,和他很熟吗。”他记得那会裴文言本来就少的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全都被宋世安他们几个的明里暗里全弄跑了,他也不是从小就在本地上学,在这儿一个老熟人都没。

女生普普通通的,脸上莫名有股灰扑扑的呆板倔相,和裴文言那死出是一个路子,宋世安看着不爽,对面好像是被他在班里快一年了连名字都记不清楚的反应无语哽了一下,还是决定抓住正题:“我……我看见你昨天踹他东西了,我知道你们平时不待见他,但是他要是出意外了你们……你们肯定也跑不了的。”

其实宋世安知道这人是谁,陈舒娣,一个让人无语凝噎的名字和一张毫无评鉴价值的平平无奇的脸,除了做课代表收作业之外只是和普通的几个朋友腻歪在一起的无聊角色。少年直起半身语带嘲弄,旁边有人想抢白,被他一个眼神摁回去:“我们私下的事而已,他都没说什么你来替他出头?他自己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清楚,怎么,你喜欢你自己去追,挨打挨骂跑角落里偷偷躲着哭,别来烦我。”

女生想张嘴,于鹏突然拍着桌子嘎嘎乐了一下,他刚才在和一群人聊球赛,这会突然凑过来要宋世安也加入话题,陈舒娣被他差点挤了一下,看着他们的嘴张开又闭上,一旁本来埋头补作业,这会不知道为什么走过来的孟白鸽拍了拍她,陈舒娣看看她又看看那群已经在窃窃私语的女孩子,突然像得到同伴的庇护一样眼睛亮了一瞬,终于还是走了开去。

这一天好像也就这点说的上的插曲,就是裴文言一点动静都没,宋世安想起他那件外套就心烦,把作业随手丢给旁边两个跟班,回身去找孟白鸽,要借她的假条一块和门卫溜出门。

白鸽平常没有晚自习,很多时候要去校外上舞蹈课,带个人不是什么难事,这会正盘头发,也就点头答应了。

宋世安通校,手机一直扣车里,白鸽会替他给赛叔打个招呼,他自己也能找着路回家,大不了晃去他们公司,接待处那群人都习惯了有个小少爷不请自来,他还能蹭到水果空调和零食。

孟白鸽和门卫打了个招呼,等他走到开门处后再刷脸,借着舞蹈生的轻快步子和他一前一后溜出去,宋世安穿过马路往店铺空隙的巷子里走,白鸽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比自己更像鸟,整个城市才是他的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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